一個相識者的死

  一九三八年夏在武漢……

  雖然敵人已經摧毀了馬當,並且北路的平漢線上,駐馬店一帶的交通也被截斷了,但留在武漢的人,卻沒有什麼異樣。

  在街上走過的人,流着汗,緊張着,心像陽光一樣的灼熱。從江漢關到黃鶴樓,渡江小輪和往常一樣的擁擠,一個從什麼地方逃來的農民,像神經病似的向座客誇張着敵人的暴行,聲音嘶裂,但身體卻聳跳着。

  鷺鷥在江上飛翔,江水浩博的向着遠方奔放。

  江漢關一帶的馬路上,大壁畫張貼得更多了;總商會的門前,松柏枝的牌樓,也扎得更勤,且顯得分外的青蒼了。

  武漢是自由的,是強壯的。

  一天,已不能正確的記得日期了,總之,是警報剛剛解除,什麼地方還正在冒煙的時候。我在江邊躲過了警報,順了那張滿大壁畫的街上跑着。不時,受着壁畫的吸引,停下來:望着那些受難的孩子,獻出兒子的母親,鼓勵着丈夫的妻子。壁畫是並不見什麼功勁的,但情緒卻極其誠實。一年以來,人們是強壯並且勇敢起來了,我體味着那些忍受了犧牲的母親和妻子。

  忽然,一隻手從我的背後伸過來,扣住了我的肩頭。“×先生嗎?”聲音中帶有一種強硬的北方口腔。我回過頭來。

  剎那間的惶惑。是一個被太陽曬成醬紫色的臉,像醬裏的泡沫似的,他的臉上也有些叫做“酒刺”的斑點。

  “唔,唔,是的,是的!”雖然我已經忘記,我們是曾經相識,但我卻答應着。共同的憂慮,早就使我的戒心鬆弛了,我現在可以信賴的接近生人,更何況是曾經相識呢!

  他的眼睛是誠懇的,也很明亮,那就使我放心了。他穿的是草綠色軍服,軍服怕很有了些年紀了,因爲那上面太露骨的留下了日光和鹼水蒸洗的成績。但卻還整齊,還乾淨。腰上繫着兵士一樣的短皮帶,腿上也像兵士一樣的捆着綁腿。領子上有兩塊退色的銅牌子,上面繡着“戰團”的字樣。這一類的青年,我們在渡江小輪上是時常見到的。有男的,也有女的,彷彿都很有生氣。他們大抵是各地的流亡青年,在受着軍事的訓練。

  我們並排走着,並且談起來了。

  他說現在在戰幹團受訓,同學有七百多人,就要畢業分發了。又告訴我,在戰幹團,最使同學痛苦的是教官們的“精神講話”。這一類的精神講話,其實卻是一種精神壓迫,很有些人受不了這壓迫而逃開了,但大多數還吃的住。況且時間也很短,他們還能夠忍受的。咬咬牙就過去了,到底可以得點軍事知識,結果也總要“被承認”,分發工作的。

  “管他媽的!”他天真的笑了笑:“更多的苦我們都能吃,還在乎這個嗎?只要真能打到底,這種‘苦刑’我還能夠熬的。”

  在轉角處,我們分了手。但才走了幾步,他又追上來:

  “我姓程,在開封的時候,幫你們演過戲的。”也許是因爲我的淡漠,也許是他察覺了我那剎那間的惶惑,他對我補充着。並且和我約定過幾天就來看我,才急遽的消逝了。

  但他卻沒有來看我,我也沒有對他有所期待,而且不久以後,他的影子就又和第一次一樣慢慢的淡下去了。


  兩年以後,是重慶了。

  我的住屋,樓頂雖然被炸彈掀去了,架子可還在;即使有點歪斜,卻還不致倒坍的。交了霧季以後,就在頂上敷了一層瓦,又住下來了。

  炸彈是暫時不會光顧了,心卻非常的陰沉,天氣壞,霧把什麼都遮蓋起來了。武漢時代的狂熱,現在是隻剩下回憶了。人在霧裏生活久了,是會特別的疲倦的;氣壓很低,彷彿就要把人壓扁似的。較之武漢時期那種蓬勃的氣概,我卻更長久的浸淫於深思裏。

  但不論是白天,還是深夜,我的思想卻常常被窗外那踏在石板上的皮鞋聲所攪,偶然還夾雜些粗鄙的吵鬧,甚至調笑。

  “是她們,又是她們嗎?”這樣想着,格外煩躁了。

  所謂“她們”像是就住在我的附近,我在街上已經碰見好幾次了。

  這一類的女性,卻無論如何,不能不說是重慶的特產。衣服的樣式很輕佻,倘不留心,部分的也甚至可以誤爲奢侈的。但如仔細一點看,卻總能發現一些破綻,甚至覺得不倫不類的。彷彿衣服不過是剛從當鋪裏挖出來,雖經細心的修飾,卻還不免寒傖;鄉下姑娘第一天走進妓院,儘管故作多情,總難掩呆滯和悲愁似的,使我們覺得有些異樣。譬如她們分明是燙髮、擦粉、抹着口紅、穿了高跟鞋的,但和這一切不相襯托的,卻穿了一條退色的軍褲等等,看起來是非常不順眼的。

  但重慶的居民,看着她們從那些殘缺的房舍,炸彈的深坑前走過也終於習慣,不覺得驚異了。


  一天,當我坐下來想些什麼的時候,一個粗啞的聲音在樓下呼喚我:

  “×先生是住在這兒嗎?”

  我伸頭望下去,是一個似曾相識的人,但我立刻就記起了,那是程君。

  乍看上去,他的樣子幾乎沒有什麼改變。雖然已經過了兩年了,我幾乎懷疑他的軍服也還是武漢時期的那一身,僅只是腳上的布鞋,換了四川的草鞋罷了。

  但我的觀察是錯誤的,在談話中,我發覺他已改變了很多:眼睛雖還那麼誠懇,卻不再那麼明亮;談話也不像武漢時那麼橫衝直碰,有什麼就說什麼,恨不得把心全掏出來。——他的心現在起碼已經隱藏了一半。聲音也有些嗄啞,笑卻還在笑的。

  我們這次談的比較多一點。

  他告訴我,武漢以後,他被編入政治工作隊,兩年以來,一直在湖南貴州的鄉下跑,到重慶來,這還是第一次。他又說,這兩年,同學們又走了很多,在武漢一起出發的同學,現在已寥寥無幾了。

  爲什麼走了很多?他沒有講。但我卻明白的。

  “容易走的嗎?”我終於問。

  他笑笑,這一次卻是苦楚了。因爲我聽說過,在這種團體裏,青年若是不堪精神上的迫害,或者不甘墮落,想“走”是不允許的,他起碼非“逃”不可。

  “我現在還是不想走的!”他說。於是解釋着:他們有一個劇團,他又幹起本行來了。演劇人才是缺乏的,走掉了便不容易補充,所以比較的寬容。雖然也痛苦,但究竟好一點。這兩年,他們便在貴州湖南的鄉村演劇,倒也做了一些事情,一句話,他還要“熬”下去。

  這種“熬”下去的心情,我現在也已深知了。因爲我自己,其實也在“熬”。我對重慶,是早就感到失望的,但卻並不想離開。重慶雖然陰沉,但陰沉裏面,卻潛伏着一種力量。這種力量使我留下來了,“熬”下去了。

  但他申說他們是並不想留在重慶的。他們還要下鄉。下鄉之前,也許在重慶演一次戲,他們有很多熟戲,演得最多也最好的是《李秀成之死》。

  “留在重慶的同學真糟心!”他慨嘆着。“有幾位同學也組織了一個劇團,現在隸屬於□□(原文此處爲“□”)總部。就住在你附近,我是去看他們,才知道你的住址的。他們除了總司令請客,偶爾演一兩個小戲外,什麼事也不幹。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的,會那樣了。”

  噢,不消說,那幾位常常從我窗下走過的女性,竟是他的同學了。想到武漢輪渡上看到的那些流着汗,英氣勃勃的女性中,竟也有她們,我不禁默然。

  時間不過才兩年,仗卻還在打的,而且更艱難了。然而她們之中的這幾個,已經沒有了“英氣”,代之的卻只有“惰氣”“奴氣”或者也可以說“嬌氣”了。

  什麼理由,什麼理由呢?


  這以後,除了在舞臺上,我沒有再看見他。《李秀成之死》在重慶演了,他就演“李秀成”。成績並沒有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好,但在鄉間,因爲農民沒機會接觸較健康的娛樂,大概是會受感動的吧!


  過了幾個月,朋友C君從家鄉綦江來,在重慶住了三天,就又回到綦江去了。

  他曾經講過一些在綦江發生的新聞。那新聞大致是這樣的:

  半年以前,當局在綦江蓋了一些大房子,房子蓋好了之後,很久沒人住。蓋房子時候的人工,是就地徵發的。因爲房子還空着,所以工錢也就沒有給。被徵的人工是帶着自備的乾糧從事勞作的,所以從開始便沒有希望得過什麼好處。但工錢據說是按日都領下來的,領到什麼人的手裏面,卻沒有人曉得。出了力的人們既然是忍受下來了,多餘的事也便沒有人再去追究。房子落成,那就是了。

  但綦江人怨恨卻是怨恨的,他們對於“下江老爺”的花樣一向就沒有好感。——他們在心裏咒罵着。

  然而“下江老爺”們卻終於來了,是一些像兵士似的人。所謂像兵士,因爲他們都穿了兵士樣的軍服,卻又都較兵士整齊。空了很久的房子一住人,立刻就開始了警戒,綦江人倘不留心,在房子左近徘徊,甚至靠近了房子走,便要被盤查和驅逐了。

  嚴重雖頗嚴重,安靜倒還是安靜的。

  只在早晨,天不亮的時候,才全體在門外跑步、練操,高亢的喊着一二三四,其餘的時間,大抵是關在房子裏的。

  而綦江的市面,也終於因爲這批移民,繁榮起來了。

  開始有些軍官模樣的人,帶着一種優等民種的神氣,在街上蹓躂,下館子,購買零碎的物品;那些並不是劣等民種的綦江人,爲了報復這種傲慢,也便乘機對他的買主開始了掠奪和敲詐。

  “下江老爺”們便這樣的和綦江市民劃分了界線。一方,保持着那種傲慢,肚子裏罵着娘,爲了需要而忍受着掠奪;一方,懷了真正的憎恨,爲了自己那被屈辱的地位而進行着敲詐。

  自然,綦江市民雖被嚴禁,也還是不願意放鬆那所神祕的房子的。起初,他們在房子裏發現了女兵,有女兵,可見不是正式的部隊;接着又發覺了那些人大都沒有槍,沒槍,權力也就有限;而終於,當被劃分了的界線在某些部分接起來的時候,大房子的祕密也便被泄漏了,那原來是叫做什麼訓練團的。

  這訓練團是訓練着那些曾經受過訓的人,雖然已經受過訓,日子一久,也擔心着不穩妥了。所以就不惜工本,再來一次嚴格的甄別和檢查。訓練的內容是保守祕密的;因之,外人很少知道。綦江人也不易探聽的。

  但逐漸的,隨了時日的增長,那原有的警戒也便鬆弛了。

  首先,是那些因驚奪而得志的綦江人,爲了鞏固已得的志,且進一步的準備更大規模的掠奪,便設法取得了老爺們的支持和諒解。於是由於這掠奪者與老爺間的統一,他們中間便有了親密的合作和來往了。

  其次,是有些被訓的學生,也偶爾在街上出現了。雖然多半是神情傲慢,在肚子裏罵着娘,但其中也偶有態度懇摯,和市民們樹立了感情的,這些人善良的微笑着,在當地人看起來是非常大度和謙虛;參觀着小學校,立在街角和中學生們扯閒天,甚至和市民們談論起自己的鄉愁來了。

  終於,綦江人走過那所大房子,已不再東張西望,心裏張皇;衛兵也變得比較客氣,對於自己的任務,不再那麼雷厲風行了。

  但綦江人怨恨確還是怨恨的,因爲接着,是他們自己也備嘗了掠奪的苦果。掠奪者和被掠奪者是另有畛域了。

  “下江人帶來的,他們有錢吶,媽的!”對於生活的艱苦,綦江人這麼說。一面,爲了報答,便更兇狠的敲詐起來了。

  現在,假使有機會,是綦江人和下江人一起,共同咒罵着物價的高漲了。

  綦江變了,變壞了,變蠢了,變狠了。

  而今,綦江不再像往昔那麼悠然自得了,而今,綦江充滿了惡毒與怨恨。

  日子便這樣的滑過去了。……

  最後,使得綦江人大爲驚異的,是住在大房子裏的那些訓人和被訓的人,一夜之間,忽然同時悄悄的撤走了。

  發生了什麼事呢?

  之前,自然也有過一些徵兆。——譬如本已鬆弛了的警戒又嚴重化起來,清晨取消了野外操練,偶爾出遊的學生漸漸在市上絕跡等等,也曾經引起了一番議論的。

  但悄悄撤走,卻是事出意外的。

  發生了什麼呢?

  一個謎。有人曾爲了好奇心所驅使,偷偷的向大房子張望,卻立刻便被衛兵趕開了。那人曾發誓說,衛兵的兇悍是甚於任何時候的,不虧走的快,他說不定會被抓的,空了的房子便禁錮着,較之住人的時候,更神奇了。

  綦江是被遺棄了,它孤獨而且頗感寂寞。躺在那裏,被留下來的只有“掠奪”。掠奪的美德是無法遏止了,綦江人於是便忍受着貧窮和飢餓。

  一個月以後,關於大房子的事,剛剛忘卻,又被重新提起了。有一種惡臭在空氣中傳佈着,而且逐漸把綦江霸佔了。氣味非常強烈,即使害了重傷風,也還是不免聞到,心裏作嘔的。據綦江人的經驗,這是什麼肉類在什麼地方腐爛了,但是能是什麼呢?

  又過了很多日子,祕密才被發現了。一個起得很早的人,在野外發現了幾條野狗正在啃着什麼,等到他走近去,野狗們便恐慌着什麼似的,一面哼哼着威脅一面卻搖着尾巴跑掉了。

  留在野地上的是一條人類的腿,不遠,有一個坑,坑不深,在那坑裏,幾個被害者躺着,面目模糊,已經不能辨知痛苦的程度了。

  原來如此!

  於是有些綦江人便清楚的記起,在某些深夜裏曾聽到過發自那大房子裏的槍聲。而同類的坑,也便續有發現了。其實,綦江人關於槍聲的話,是不大靠的住的。因爲據後來傳出的消息,他們多半是被活着埋下去的。

  現在,只剩了一些支節,在綦江人的嘴裏談論着了:他們是什麼人?犯了什麼罪?如果真是犯了罪,爲什麼又不敢公表,悄悄的把死的埋掉,活的撤走呢?


  “爲什麼呢?”C君講完了他的故事,這樣問,接着也便默然了。


  但我卻無論如何沒想到,那些被偷偷的埋掉,慢慢的腐爛,終於在野地裏發着惡臭的,竟也有程君在。

  續來的消息,使我的心冰冷了。

  儘管怎樣掩藏的巧妙,事實還是被揭穿了。如今,這惡消息透過了威脅和恐嚇,在人們的口頭暗地裏傳佈着。

  程君死了,他那顆灼熱的心被活活埋掉了。他再不能“熬”下去了,人們已不允許他“熬”下去了。“熬”着是痛苦的,但還有期待。在期待中寄託着一點光亮,在那光亮裏活着。他現在已不能活着看那光亮了。

  也許是自己也在“熬”着,對於程君的結局,我感到了真正的悲愴。

  爲了記錄程君的被害,不,爲了記錄千百個被害的青年,我不能不對這個“熬”字,下一些註腳。

  程君以爲自己是技術人才,多少可以受些優待,所以就在“熬”中期待,一面赤誠的出一點力量,那是他看錯了。因爲也正有在“熬”中並無期待,所以就心安理得的不做一點事情的傢伙。這些傢伙自己無期待,自然更無期待中的光明;反之,就憎惡別人的期待,吞噬別人的光明。這些傢伙自己不做一點事,反之,便反對別人多做事。於是程君,以及和程君相類的青年,便由此而招怨了。

  “我們都這樣,他們爲什麼那樣呢?一定是共黨派來的。”

  於是由怨恨而猜忌,由猜忌而提防,由提防而恐懼,由恐懼而使出了看家本領:抓起來了。

  但這一切都不能作爲犯罪的根據。倘能坐實確爲共黨所派,那倒也許較爲方便的,拷問的結果又說是確非共黨。投效是全出於愛國的赤誠,怎麼辦呢?

  事情是決不能這樣了結的。

  既經監禁,那就決不能再釋放的。除非是設法封閉這些監犯的嘴……但書店可以封閉,民衆團體可以封閉,人們的嘴,怎麼封閉呢?

  □□□□□□。(原文此處爲“□”)

  一面也開始了“找”證據,實在“找”不出,□□□□□□□□□,“□”(原文此處爲“□”)。案情上詳的時候,是這麼說的:

  “……查該犯等確爲共黨所派。希圖打入我政工大隊,陰謀組織暗殺團體,暗殺我於抗戰有功之將領,以奪取政權。歷經審問,均已承認不諱等情……”

  這裏說的歷經審問,均已承認不諱者,據說倒是實在的。但並不是“均”“承認”了的,其實是隻有程君一個。

  那是經過了種種精神及肉體的苛待和□□以後,由於多次的經驗,已經證實分辯是無用的了。相反的,分辯和申訴只能換回更厲害的侮辱和毒打,絕望把程君陷入於恨怒的昏狂。

  “哈,暗殺?你暗殺誰呢?”

  “我就暗殺你,劊子手!”

  對審問者,程君憤怒的吼着。一切便這樣的完結了。

  但這憤怒的吼聲,是包涵着真正悽苦的吧!爲了對民族解放的熱愛,他忍受着人所不能忍受的痛苦,在痛苦裏舐着自己的創傷,而終於——也不得不被迫放棄這強烈的生之意志了,他的忍受到了極度了,他不得不希求着自己迅速的消滅了,他不得不把那雙明亮的眼睛閉起來了。

  真的閉起來了嗎?也許還沒有的。□□□□□□□□□□□□□□□□□□□□□□□□□□□□□□□□□□□□□□□□□□□□□□□□□□(原文此處爲“□”)

  永別了,程君!


  程君是堅強的,但那些知機早退,更健壯的追求光明者,是還要堅強的吧!


  夜深沉,在我的窗下,有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走過去了,而接着,不遠的地方,就哄起了近於淫靡的調笑。那是她們——然而也畢竟消失在霧夜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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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宋之的
Type: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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