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无名氏三百留得有“经”在。
“离骚”是愚人,蠢汉的言辞。
卓文君的丈夫犯了拐带
与讹诈;荣华了,谁打官司?
五斗米嫌少,小官僚告辞;
虽是闲情,毕竟难逃酒字。
写着“清平调”,李白真放肆
不讲臣下的礼。饯嘴丧生,
是因为诗圣饿得像针刺……
“顶离奇呀便数这夥诗人!”
无端得了山河,无端破败;
在南唐宫里袒裸着瑕疵……
靠在牢床上唱他的感慨,
传诵到如今有一些小词。
荒唐的柳三变念兹在兹,
只见他成天在院里窥伺;
为的他会兜搭,最有意思,
帮着窑姐儿把新调翻成,
棺材钱便出在她的箱笥……
“顶离奇呀便数这夥诗人!”
判过奸情案子的笔,奇怪!
居然拿起来画儿女之私;
七十岁老头子居然谈爱,
惹得女看官为他害相思……
不是在湖船上望见白髭,
这病儿怕不要将人害死!
那时节,任多少嫣红姹紫,
任如何在亭畔埋起尸身,
总不得还魂到娄江女子……
“顶离奇的便数这夥诗人!”
泐话:
诗神!那许多为了你造次,
癫狂的,我真数不完名字;
由别人去诅咒,狂笑连声——
你却不好跟着说三道四,
“顶离奇呀便数这夥诗人!”
2
朱湘,你是不是拿性命当玩,
这么绝食了两天,只吞水,气,
弄得头痛,心怔忡,口里发酸;
还是有大题目当前,像甘地
那么绝食七十天,为了印度,
或是牛兰,为了证明共产党
舍去积极,也走得消极的路?
你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呢,讲!
别人的性命与老母鸡一般;
唯一的目标在延续下生息,
手段采用的是什么,那不谈——
你的可是鸡毛,就这么抛弃?
新中国有的是那班大人物,
用不着你这条鲫鱼作供养;
并且,你的骨头吞下了难吐……
你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呢,讲!
哦,你还不曾走过饿这一关,
这两天来你全是好奇之意,
要瞧有什么往空肚子里钻,
你好抓住,盘问它一个底细……
这个,除非是你拿“饿死”抓住;
可是,一看见了他,你也长往,
从你的口里消息无由吐露……
你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呢,讲!
泐话:
朱湘,我知道什么你都不顾,
只有好诗你是垂涎的,放抢;
你可是想做危用,想做老杜……
你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呢,讲!
3
恰好是亚吉里斯的反面——
一点刚强,其余都是孱弱;
在这大块里它时隐时现,
是百分内九十九分差错
与侥幸,一分正当相掺和。
既然是人,不能够单留着
它,扔掉了其余的那委琐,
于是,永远便不会有一天
能培养起来纯粹的自我,
在这泥水中的五六十年!
灵囚在肉里,带镣铐,锁链;
人事饕餮它的,天性挨饿;
只是为了真诚难得遇见,
那是心甘情愿的,这造作;
要把勇气闷死了,这怯懦;
这气忿的烟,这色欲的火
炽热在胸膛里,不好闪躲;
这情感,一头在苞发新鲜,
一头又养霉菌,这么繁夥,
在这泥水中的五六十年。
照旧一般,半生并没有变,
虽说是要改革它,我发过
许多的愿心……它照常留恋
这痛苦中的欢欣,这溷恶;
它不肯,不能把自己解脱。
还有半生,难道也是这么?
难道也是两条好腿来跛;
在哭里笑;在寒冷里熬煎;
梦见完美在残缺的居所,
在这泥水中的五六十年?
泐话:
造物!你不该放虫在花朵,
如其你要的是好花,硕果——
如其你的心里也有矜怜,
你便不该把这颗心给我,
在这泥水中的五六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