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你來的時候,你曾那樣關懷地問:
“在這裏,聽說你同着你的妻。”
“是的,現在,我和她兩個人。”
我誠實地回答你,可是我聽了自己的答語卻覺得有些奇異,從前,我是同你一個樣的:跑東奔西,總是一個單身的漢子。現在,我說“我同她兩個”——竟這樣的自然而平易!
你來的那天白日,她便知道了她的寂寞的丈夫還有一個孤獨的友人。直到夜晚,她才喘噓噓地攜來了一牀她新縫就的被子。
我不是爲你們介紹着說:
“這就是我的朋友;這就是你適才所提到的人。”
當時我應該說:
“這朋友便像當初的我,現在作了這女人的男人;這女人,無量數的女人中我愛的一個,作了我的妻。”
那夜,她臨走的時候我低低地問:
“一張牀,我和朋友應當怎樣息呢?”
“讓他在外邊,你靠裏。”
我問清了裏外,我又問她方向:
“在一邊還是分兩頭?”
她笑了笑,彷彿笑我的蠢笨:
“沒聽說過——有朋自遠方來,抵足而眠啊。”
我也笑了,笑這些男人們裏的單身漢子。
朋友,你在我這裏宿了一夜,兩夜,三夜……我不知道那是偶然,是命定,還是我們彼此的心靈的安排?
有一次你似乎把我從夢囈中喚醒,我覺出了我的兩頰還是津溼。我幾次問你晨安,你總是說好,可是夜間我明明聽見了你在牀上輾轉。
我們有一次吃了酒回來,你默默地沒有言語。你說要給你的朋友寫信,我卻看見你在原稿紙上寫了一行“靈魂的哀號”的題目。
你說你無端的來,無端的去;你說你帶走了一些東西,也許還留下一些東西,你又說過去的終於過去……
朋友,我們無端的相聚,又無端的別離了。我不知道你所帶走的是一些什麼,也不知道你所留下的是一些什麼。我現在重複着你的話,過去的終於過去了。
朋友,記憶着你的石球罷。還是把所謂“一對者”的忘掉了好。
——懷BK兄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