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以后,天气渐渐转暖,大家以为这是春之开端,所以觉得春意盎然了。谁知蓦然之间,大雪纷飞,竟又冷了起来,似乎回到严寒彻骨的隆冬,这种春寒恻恻的天气,俗称拗春,也是使人受不了的。
记得是在下雪的前三天吧,还是和煦如春;我和苏州市的十多位代表,上南京去出席江苏省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大家以为天气和暖,不免少穿些衣服。我因为自己容易伤风,很有戒心;又因老天常闹别扭,不得不防,所以把寒衣都带了去。不料刚过了三天,阳光匿迹,突然转冷,而鹅毛般的雪,就漫天飞舞起来;少带寒衣的朋友,悔之不及。年近七十的工业专校邓卓先校长,忙去买了一只热水袋,借以取暖;可是校中的许符实副校长竟派员远迢迢地送寒衣来了。还有病愈未久的评弹工作者潘伯英兄,也由苏州市文联把他的丝绵裤付邮寄来了。在他们俩果然喜出望外,我生平是最容易动情感的,不用说是十分感动。
从前游子天涯,入冬苦寒,送寒衣、寄寒衣的不是慈母便是爱妻,如古诗中“游子身上衣,慈母手中线”“一行书信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就是两个例子。此外,如清代诗人张若需宦游他方,生日太夫人自乍浦寄衣适至,感而作诗:“侵晨远人至,寒衣寄江城。珍重一开缄,光采生敝籝。老亲念幼子,称体新裁衣。书云御尔寒,著以湖绵轻。寒燠隔异地,犹廑慈母情。忆兹初成时,长短劳经营。襟袖密密缝,十指针线萦。健妇把刀尺,指点熨贴平。感激母意厚,顾我非童婴。二十要自立,俭素敦家声。五陵自轻肥,温饱无令名。今兹茹冰檗,用佐严君清。短褐取蔽体,宁羡罗绮荣。被服矢无斁,敢忘我初生。”又如毛张健《寄衣曲》云:“去年寄衣秋月明,络纬索索窗前鸣。今年寄衣风复雨,不识何时到边土。边城八月多早寒,清霜触体愁衣单。千丝万缕妾手制,中有珠泪焉能干!不愿功成垂竹帛,但愿全躯返乡国。”这两首诗都咏寄衣,一首是母制了衣寄给子,一首是妻制了衣寄给夫的,自觉至情流露,感人很深。如今新社会中新人新事,往往不可以常情测度,虽在工作岗位上,也好似在骨肉之亲的家庭中一样;邓、潘二位得了寒衣,不待穿上身去,心坎中早已温如挟纩咧。善感如我,不可无诗:
“体贴无殊骨肉亲,推襟送抱见情真。衣还未着先温暖,暖到心头暖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