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堆滿了人間的悵惘，

走進了靜寂迷漫地夜園裏；

藉着流螢的光焰，

訪那已經酣睡的草花，

暗沉呵！

無明月之皎潔，

無繁星之燦爛，

無燭光之輝煌，

蝙蝠在黑暗裏翱翔，

朔風吻着松林密語，

踽踽者籠罩在花影飄蕩的亭上，

望着雲天蒼蒼，

回憶那人間的前塵後影呵；

“前塵後影呵”，

那堪回憶！

美豔的牡丹，

變作了枯紫的花片爛埋在地下；

青春地少女，

紅粉化作了骷髏；

錦繡般地花園，

他年變了荒涼的古冢！

造物喲！

花呵不常紅，

草呵不常青，

徒苦了勤懇地園丁！

香攀正酣的花兒，

可知道荷亭下有人悲慟？

夜寒衣薄，

倚着悽淡的梨花共寂寞！

沒個鳥兒來同她共話？

沒個蟲兒來伴她幽唱？

只聞到風捲濤聲。

激盪着宇宙之狂謎，

發揮那人間的激昂。

有這點聲息，

我涌血的心房，靜靜地爲自然高唱呵！

當我花心香焚熾的時候，

濃馥地煙雲，

沉醉了衆花的魂魄；

心之光，

復活了滿園地的春色，

夜來香放出馨蘭的氣味、

誘着浮游的飛螢，

冷死在紫藤上，這是何等的淒涼呵！

留一點餘光伴着孤寂的花兒。

她們都怨那流螢！

去的匆忙，

夜來香遺下了終生的悵惘。

她們爲他掛起了魚白色的雲帳，

鋪花瓣，氈蒼苔，

楊柳千條挽他的餘芳；

綠蔭的松柏支起了靈牀，

把飛螢的屍首葬在梨花樹傍，

她拿梨花的悱惻，

慰他的寂寞淒涼！

花夢醒來，

流螢何在？

人間的落伍者呵！

在夜色迷漫的花裏，

幻想着人間的悲哀，

敗葉中都飽滿了屍骸，

癡狂的夢境呵！

流螢呵！

你復活在此藤上，

把你的光放大來，

人間的罪惡原沒有沾染你？

明月的光——皎潔啊；

繁星的光——燦爛啊；

燭光爆開了紅花——輝煌啊！

都讚美流螢的復活！

美豔的花枝婀娜着，

幽揚的鳥聲歌唱着，

一輪紅日捧出，光明瞭錦繡的花園；

人間的樂園出現了！

縹緲中奏着天樂。

一九二三，六，三，南京莫秋愁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