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拿着一本书,坐在椅上看得出神,头儿不知不觉地俯得离看的书只有寸许远,似乎要钻入书里去一般!在她这半沉醉的神经里,微感得手中的书好似渐渐披上—层灰色的幕,字形有些模糊,但是她只是眼睛一上一下地阅着。
“蔼姊!快些出来看呀……!”
和她隔着房子住的同学蕴立在栏杆边喊她。
这里高急的声浪,把沉寂的空间震破了;她猛然地把书丢落案上,立起身匆促地向外走时,瞥见窗间似一幅黑布遮住着,外面的天空山峰都不见了!
“尔看……!”
“怎么便变得如此了……!”她惊异地说。仰头看时,浓墨的云把天空罩得没一丝间隙:耀目的电光,一闪闪在云里透出长蛇般的光明来。四望环境里的一切色彩,都好像给黑色陶化了!“这样惨淡凶沉的宇宙啊!渺小的我,深一层地了解尔了。”她默视一会后,带着庄严的神气说。
“怎么老是爱说这样幽渺的话儿呢?”蕴望着她说。
“天下哪一种事不是幽渺呢?只要在幽渺中寻求幽渺,那便是真理了!……”
她刚要续说下去时,骤然一阵狂风呼啸地来了!接着很大滴雨点,也沙沙地降下了!蕴偏着头,踱进房去,她却依旧站着,看雨点滴到地上的土砖,很似一朵朵的圆花,一瞬间却干得没痕迹了;可是雨儿继续下着,这土砖也终于湿透了,看自己时,身上也有数点的水湿,她仰起头来,见风雨织成的空中,鸟儿像投梭般纵横飞着,黑云渐渐敞开,空中只是灰色的迷濛着;浩漫的海水,本来像界线画就般很修整地分出青红等色,现在却变成一个个的白浪花,飘浮在一片赤色的海中了。她默默地对着一切,和谛听这滴热的声,呼吼狂啸的风声杂着海涛声,好像感悟出什么事理一般,微微地笑了!
“又是这样幽渺地笑了!”蕴站在她房里的窗窥她,头儿倚在窗间笑着说。
她为了风猛,便入室去了,依旧坐在案前那只椅上,两手编成枕儿般靠在椅背,头儿枕在上面,眼睛默默地注视壁上挂的一幅歌德的像。
很久之后,她忽地站起身来!就壁间取下雨伞,走落楼下,立门外一看:一片光明,黑云已消灭得没踪没迹了,但是风雨却依然狂猛地吹着下着,她略一踌躇,便打着伞去了。出街口,路上没个行人,只一二架人力车,很迅速地奔驰而去。青黄的落叶,在泥水中铺满地上;她一步步踏着它,无目的地幽灵般慢慢行去,雨儿一点点地淋她满身,狂风竟在后面吹着推她!她想:“这时能够乘风吹到心里所要到的地方,是多么愉乐……!?”她又觉得这时心里清明,空洞……一切似乎没丝毫遗留,伞外吹来的一阵阵雨珠,扑到面上,起一种凉快的感觉。
回来,她静悄悄地推开房门,挟了水湿的衣服,坐在椅上,眼光偶而射向墙边时,见斜倚着的雨伞,雨水一点点地滴到地上,注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