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紫藤花,有一种特殊的爱好。每逢暮春时节,立在紫藤棚下,紫光照眼,璎珞缤纷,还闻到一阵阵的清香,真觉得可爱煞人!
我记到了苏州的几株宝树,怎么会忘却拙政园中那株夭矫蟠曲、如虬如龙的老紫藤呢?这紫藤的主干又枯又粗,可供二人合抱,姿态古媚已极,据说是明代诗、书、画“三绝”的文徵明所手植,五六百年来饱阅风霜,老而弥健,只因曲曲弯弯的蟠将上去,不比其他古树的挺身而立,所以下面支以铁柱,上面枝叶伸展开去,仿佛给满庭张了一个绿油油的天幕。壁间有不知何人所题“蒙茸一架自成林”七字,并于地上立一碑,大书“文衡山先生手植藤”八字。新中国成立后,苏南文物管理委员会来整修拙政园,对于这株古藤非常重视,特地装置了一排朱红漆的栏杆保护它,要使这株宝树延长寿命,长供公众的欣赏,这措施实在是必要的。每年开花时节,我总得专程前去,痴痴地靠着红栏杆,饱领它的色香,有时为那虬龙一般的枯干所陶醉,恨不得把它照样缩小了,种到我的那只明代铁砂的古盆中去,尊之为盆栽之王。
此外,南显子巷惠荫园中的水假山上,也有一株老藤,是清康熙年间名儒韩菼所手植,所以藤下立有“韩慕庐先生手植藤”一碑。主干也有一抱多,粗粗的枝条,好像千手观音的手一般伸展开去,一枝枝腾挐向上,有好几枝直挂到墙外去,蔚为奇观。暮春时敷荫很广,绿叶纷披中,一串串的像流苏般挂满了紫色的花,实在是足与文衡山的老藤争妍斗艳的。此外,更有一株老紫藤,在木渎山塘青石桥附近;沿塘有一株老榆树,粗逾两抱,却交缠着一株又粗又大的老藤,估计它的高寿,也足足有一百多岁了。这一榆一藤交缠在一起,仿佛是两个力大无朋的大汉,在那里打架角力一般,模样儿很觉好玩;曾由张仲仁先生给它们起了一个雅号,叫作“古榆络藤”,现在不知依然无恙否?
我家园子里,也有一株老藤,主干已枯,古拙可喜,难能可贵的是:它的花是复瓣的,作深紫色,外间从未见过,据说是日本种,朋友们纷纷称美,我曾以七绝一首宠之:“繁条交纠如相搏,屈曲蛇蟠擘不开。好是春宵邀月到,花光一片紫云堆。”架上另有一株,年龄稍小,花作浅红色,也很别致;可惜地盘都给前一株占去了,着花不多,似乎有些屈居人下的苦痛。除此以外,我又有盆栽紫藤多株,以沧浪亭可园移来的一株为甲观,主干只剩半片,而年年开花数十串,生命力仍很充沛。另有两株是日本种的九尺藤,花串下垂特长,可是九尺之称,实在是夸大的。其他山藤多株,都不见开花,据一位老园艺家说,倘把盆子埋在地下,使根须透出盆底的小孔,就会开花,今春我已如法一试,不知明年究能如愿否?紫藤花有清香,倘蘸了面粉的糊,和以白糖,入油锅炸熟,甘香可口,好奇者不妨一尝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