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不知以何因缘,我家的花草树木,居然引起了广大群众的注意,一年四季,来客络绎不绝,识与不识,闻风而来,甚至有十二个国家的国际友人,也先后光临,真使我既觉得荣幸,也觉得惭愧!
一般人对于种在盆子里的花草树木,统称为盆景;其实是有分别的。凡是普通的花草树木,随便地种在盆子里的,例如菊、月季、杜鹃等等,只能称为盆植。如果是盆栽,那就要树干苍老,枝条经过整理,形成了美的姿态,方才合格。至于盆景,那么除了将树木作为主体外,还要配以拳石或石笋,和广东石湾制的屋、亭、桥、船、塔与人物等等,作为点缀,大小比例,都要正确,布置得好像一幅画一样。此外,还有一种,就是水石,以石为主体,或横峰,或竖峰,用水盘盛了水来供着,也要点缀几件石湾制的小玩意,如能种些小树在适当的地方,那就更好了。我家的园子里和屋子里,便经常陈列着盆植、盆栽、盆景和水石,供人观赏,仿佛一年到头地在开展览会。
我家的盆栽,有好多株是一二百年的老干和枯干的花木,如一株单瓣白梅、二株柏树、二株榆树,有的枯干长满苔藓,有的干已中空,成了一个大窟窿,来客们见了都啧啧称怪,以为像这样一二百年的老树,怎么能在盆子里活着呢。至于数十年和一二十年的,那是太多了,中如一株会结桃子的桃树、二株满开小白花的李树、二株垂丝海棠、一株紫藤、一株红薇、二株紫薇、一株腊梅、二株鸟不宿、一株银杏、一株罗汉松、三株三角枫、一株石榴、一株四季桂,都是比较名贵,而为我所喜爱的。还有树干不易粗壮而树龄已在一百年以上的,如一株枝叶纷披、结子累累的枸杞,曾参加上海菊展,并且已由科学教育电影制片厂用彩色片收入了镜头。又如一株名叫“雪塔”的山茶,开花时一白如雪。还有一株三干展开的紫杜鹃,这是清代相国潘祖荫家的故物,年来每逢暮春时节,开满了上千朵的花,如火如荼,鲜艳夺目,朋友们见了,都欢喜赞叹不置。盆梅中也有不少树龄已达数十年的,如一株半悬崖形的玉蝶梅、一株开花最迟的送春梅、二株老干屈曲的朱砂梅、一株干粗如壮夫双臂的大绿梅、一株干已半枯而欹斜作势的单瓣白梅;而最最名贵的,是苏州已故名画家顾鹤逸先生手植的一株树龄一百余年枯干虬枝的绿萼梅。这许多老干枯干的盆树,都是树木中的“古董”;我把多种多样的旧陶盆栽种着,古色古香,自然脱俗。它是我家的至宝,也是一切盆栽中的至宝;我希望它们老当益壮,一年年地活下去。
我对于盆景,也有特别的爱好,恨不得每天都有一种新作品,因为这与画家作画一样,可以表现自己的艺术性的。我的盆景,一方面是自出心裁的创作,一方面是取法乎上,仿照古人的名画来做,先后做成的,有明代唐伯虎的《蕉石图》、沈石田的《鹤听琴图》、夏仲昭的《竹趣图》和《半窗晴翠图》、清代王烟客的《新蒲寿石图》等,这与国画家临摹古画同一意味,而是我所独创的。仿照近人名画来做的,有张大千的《松岩高士图》,因为这是一个小型的盆景,岩石不大,那一前一后两株悬崖的松,是用草类中的松形半支莲来替代的。自己创作的,有《听松图》《梅月图》《紫竹林》《竹林七贤》《枯木竹石》《田家小景》《孤山放鹤图》《枫林雅集图》《归樵图》《散牧图》《陶渊明松菊犹存》等,这些盆景,除了把各种树与竹作为主体外,再配以广东石湾与佛山制的陶质人物与亭、台、楼、阁、塔、船、桥梁、茅屋等小玩意,大小比例,必须正确,才能算是盆景中的上品。水石有仿宋代大画家范宽的《长江万里图》一角、元代大画家倪云林的《江干望山图》,自己创作的有《桃花源》《观瀑图》《香雪海》《独秀峰》《赤壁夜游图》《欸乃归舟图》《严子陵钓台》《雁荡大龙湫》等,全用白端石、玛瑙石和矾石、紫砂、白瓷等水盘来装置,并且也与盆景一样,适当地配以小树和石湾制的陶质人物、茅亭、船只、屋宇等等,瞧上去便更觉生动。这一批水石盆供,曾一度展出于拙政园,取毛主席《沁园春》名句“江山如此多娇”作为总题,曾博得观众不少的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