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岁首,我有机会到川东和成渝路上的几个地方看了看,愈足以证明我的话没有说错。中学的大学的学生,对于一个文艺作家那样的热烈欢迎,是我未曾想到的。看到了这未曾想到过的事,我细细的想了想。啊,我明白了,这不但是个真确的现象,而且含藏着很严重的问题。
假若学生们,我想,能在别方面找到足以满足他们精神的饥渴的东西,他们便不会单单非抓住文艺不可了。这判断大概没有什么错误。显然的,他们还没能找到能代替文艺的东西。
其实,别的书还不是一样的好念,干吗非要文艺不可呢?啊,这恐怕就不只是念的问题了,而是他们要知道什么的问题了。他们要知道社会,人生和民族复兴应有的精神与作为。这些只有文艺能够以具体的表现,给他们启示与指导。在神圣的抗战里,每一个青年的心都在激烈的跳动,每每想到读书是怯懦,而应当去轰轰烈烈的作个年少英雄。这样的想过之后,他便无疑的以新文艺为他最知心的朋友了。
一方面接近文艺,一方面又因客观的条件不能实现自己作英雄的理想,于是他就想把心中的热情与抑郁喊出来,借诗歌与小说的形式喊出来,像文艺作家那样。他未必能写得好,所以他崇拜作家们。
假若上边的一点分析是正确的,我们便须注意两个问题:(一)在教育方面如何改善课程与训练,使青年们能在学校中,感到他们与抗战的关系是多么重大,使他们认清他们不是怯懦,而是刚毅艰苦的为作英雄而预备而锻炼。(二)在文艺方面,作家们不但应供给青年们以诗歌小说等等,而且应当供给以青年为主题的作品。作家们不应只顾给青年以刺激,也应给青年以思索,思索他们在今日的责任与态度。刺激只能使他们不安,思索使他们沉着。在抗战建国的伟业中,我们必须造成有热血有头脑,智勇兼备的人物。若是虚空的刺激太多了,青年们反倒容易由失望而颓丧,因伤感而脆弱。这不是个小问题!
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成立一年了,对于青年究竟有了什么贡献呢?假若还不易回答,似乎就应马上决定怎样为这件事尽些心力。这还不仅是会刊出两期青年问题专号便可了事的,而是应当接近青年,并联络教育家,详切的下一番研究的工作,而后再落笔的。
原载1939年4月8日《中央日报·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