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山之民
猫山列在眼前,山脊平直有劲,即名之曰虎山,也不足形容其雄伟;上面绿树深沉,农田斑驳,又如独得天之厚。P君说,“在猫山高处的人,是与世无争的了,他们有麦,有山薯,可以自活,何必与人头打开呢?”
在物质文明的国中,也有世外桃源的山村如猫山者,而且也有赞美世外桃源的山村如P君者,这是我以前所未经料及的。前于七月二十一日在里昂参观市政厅,一位同行者指路中一位赶牛的人说:“这一定是一个乡下人,可怜警察这样凶悍的对待他!”这乡人戴一黄旧的草帽,帽之大部戴在后脑,露出前额,与中国不但戴西洋帽子者一样,手中是细枝的鞭,牛穿过人丛急忙似的走,他跟在后边追赶。他知道,倘若不紧紧的跟着,他便会失掉牛;或者牛闯了什么祸,他须受罚,便要失掉钱。我们可以说,这乡人或者也是猫山的住民;换言之,猫山的住民或者也常在城市中被人凶悍的对待。猫山之民未必与他社会没有关系,这不过是一个可然的设想;但在事实上,乡间的人确乎常常羡慕城市,讲述城市中电灯如何光明,电车如何迅速,而且渴望游逛城市。我可以说,人欲与世无争,在乡间确是比城市为宜,但在城市也仍可与世无争的。现在的城市中确是常见争夺的现象,但争夺不是城市的要素,城市不必借争夺而成立;倘欲与世隔绝,就是在乡间,也是难能的。猫山之民不当兵吗?猫山之民不纳税吗?我知其必不可能。但猫山之民有麦有山薯,可以自活,不必与人头打开,这是我所相信的。在法国这样的人民不只猫山之民;除几个大城市外,多数也只是如中国人的自食其力,别无所求罢了。从这一点看来,我们可以说,法国的所谓学术昌明,也不过是几个学者支撑门面,以一部分人代表全体;从另一方面看来,我们又可以说,法国的国力,也不过是以一部分人驱使全国人民当兵纳税的结果。我们不必追问法国是以少数学者为多数国民增光呢,还是以多数国民豢养少数官僚;但我们可以相信,在这一点上,法国还没有比中国先进的多,中国人可以不必自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