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原谅,我现在可不能系统地详谈这个公社的一切设施与好处,因为那须写厚厚的一本书。好嘛,光说那儿能容一千五百人吃饭的食堂,不就能够说半天儿的吗?大厨房里有许多机器呀!好嘛,你什么时候看见过小胡同里有工厂,而且是仪器制造厂?没见过吧?可是这里就有,你说惊人不惊人?要不怎么一往细里说,就得写厚厚的一本书呢!
这么办吧,咱只谈谈这个公社里的一个大杂院吧!“大杂院”这个名称一向意味着穷、脏、乱,是旧社会里的老爷太太们所看不起的。那么,用这个大杂院变化来反映人民公社的优越性,不是更生动有力吗?
这个大杂院坐落在一条小胡同里——棉花头条。原先不是叫大杂院吗?现在可叫作团结大院了。这可不是住户们自吹自捧,而是这一带的人民赠给他们的荣誉称号。
还得请你原谅,要是细批细讲这个大院的历史,也得写厚厚的一本书。好嘛,这里住着几十口人,有的年过古稀,有的刚入托儿所,真要去全面描写,不得写上几十万字吗?咱们哪,就请白了胡子的马晋卿老大爷谈谈吧。这有好处:一来是马老人是这里的老住户,事事摸底,说得透彻。二来是老人怎说,我怎写,老人说累了,我就停笔交卷。这倒是个好办法。
不过,还得请原谅:马老的语言生动,深入浅出,说得又深刻又干脆,就怕我的笔墨呀跟不上去!好吧,我尽力而为,你包涵着听,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老人身量不高,胡子可相当的长。脸上发着光,眼神极足,叫人一看就看出来他是新时代的老人,一点不带旧社会老人们那种哼哼咳嗽的颓唐劲儿。
一见面,开门见山,我说明了来意:“老大爷,我来看看红大院!”我把那套什么“你硬朗啊?家里都好啊?”完全删去。老人比我还更结实,干吗再问呢!
老人笑了笑。他笑得极亲切,极美丽,充分地说明他心里喜爱咱们的新社会。他说:“红大院!得越来越红,红中透紫,那才够劲儿!要是慢慢地褪了色呀,可就……”老人看了看我,然后掏出不少钥匙来,挑了一把,开开门,让我进去。
这间屋子很敞亮,极干净,床上的被子都折叠得见棱见角。桌上有些摆设,还有一架座钟。
我自己小时候也住过大杂院,我家和全院邻居都没有钟、表。我们那时候都觉得钟、表有些神秘。因此,我直看面前的座钟。
老人让我坐下,又笑着说:“从前哪,杂院里一天到晚,不是王家跟李家吵;就是张家跟赵家吵,大人不吵,小孩子们吵;小孩子们一吵,大人必定跟着吵!反正是吵呗,用不着计时,吵上没结没完!吵的呀,我的脑袋里老嗡嗡的响!现在,你听听!”
除了那座钟的平匀的轻响,什么也听不到!
“是呀,现在大人都有工作,孩子们都上学、入托儿所,谁有工夫吵架呢?大人上班,孩子们上学、入托儿所,都非有准时间不可,所以十几户人家都置办了钟、表!不是耍阔气,是需要!看太阳,猜时间的时代过去了!分秒必争嘛,没有钟、表怎么行呢!”是,我心中暗自给补上:“要是没有人民公社,妇女都圈在家里,孩子们也托不出去,可不就乱吵呗。是,是公社叫团结大院团结起来的!”
老人接着说:“讲卫生,那叫惹气!你前脚儿把院子扫净,后脚儿就叫孩子们弄脏!你说哪家的孩子不好,哪家的大人准就骂骂咧咧。现在呢,孩子们在学校、托儿所,都学来一套好习惯,帮助大人搞清洁卫生!”
“是呀,你这屋里多么整齐干净啊!”我夸赞了一句。
“这,”老人又笑了,“这不是我的屋子!是邻居的!”
我眨了眨眼,想不出这是怎么一回事。
“全院里呀,上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把钥匙都交给我!我呀,等大伙儿都出去,扫扫院子,再给大家收拾收拾屋子。大家热火朝天地搞生产,我也别闲着呀!等他们都快回来,我就把每家的暖水瓶都灌满,喝呀洗脸呀都方便!我刚打扫好这一间,所以就在这里招待你!”老人拍了拍口袋,里边的钥匙响了两声。“我管这些呀,叫作团结钥匙!你看恰当吧?”
我点点头,说不出什么来。
老大爷歇了一会儿,盘算了一下:“这么东一句西一句的说,不大好!我介绍这院里的三面红旗吧?”
“三面?红旗?”我惊叹着问。
“是呀,三面!还嫌少了点!几十口子人里才有三面红旗,少点!”老人严肃地说。“在咱们的社会里,谁都能够当上红旗手,只看心里红不红,不必先在大学毕业!就拿这儿的张淑敏说吧,快四十岁了,六个孩子,硬当上了零售店的经理!有困难,而且不小!她克服了困难!去年,她被评为全市的积极分子,今年又出席了‘三八红旗手’大会;两次啊,带着红条儿进人民大会堂,谁不向她伸大拇指呀!是呀,她的影响可大啦!一位六个孩子的妈妈;过着苦日子,居然作了商店经理,还进了人民大会堂,谁不愿意学习她呢?是呀,有的大娘大嫂就说啦,有公社给咱们管孩子,办食堂,咱们非出去不可!挣钱不挣钱是小事,咱们得像张淑敏那样为大家伙儿服务!这股子劲呀,就叫全院的妇女全出去喽!这么一出去呀,连大家伙的言谈都变了样!先前,大家没工作,凑到一块儿只能说说东家长,西家短,说着说着就出了毛病!现在,大家下了班见面,都讲工作,讲国家大事,讲怎么把公社办得更好,这不是新鲜事吗?十年前,谁能想到大杂院的妇女讨论国家大事呢?
“你待会儿去看看张淑敏,听听她说什么!你当是她光会卖三个钱的油,两个钱的醋哪?不尽然!她会告诉你:商店怎么为政治、为生产、为群众服务!当然,她卖油卖醋也是满脸笑容,没嫌过麻烦;下街卖东西,没嫌过累;为即时取到货物,敢去蹬三轮,拉四五百斤!可是,公社这么一发展哪,她既要卖力,也得动脑筋,什么保证重点,照顾急需;又是既要售货员、服务队、积极分子三结合,还得计划精密,避免工作重复!你看看,这难道不需要文武双全,智勇兼备吗?是嘛,要不是这样,我们公社怎么能够建立起十八个工厂呢?这就叫人民爱公社,公社造英雄!你去看看她,我说不好,你听她自己说说吧!”
“好,我一定访问她去!现在,她的日子好过了吧?”我问。
“当然!当然!”老人似乎以为我是多此一问。“男的有工作,她有工作,大孩子也有了工作,都拿工资,日子能够不好过吗?小的呢,入小学跟托儿所,她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她为公社出力,公社又为她服务,公社就是个巧连环,把大家都亲亲热热地联结到一块!要不怎么张淑敏老说,得拿出一百二十分的力量去工作呢!是嘛,人家服务站的、食堂的、托儿所的女同志们也为她出着一百二十分的力量啊!”
“提起服务站,咱们就得说说靳凤兰了。”老人指了指南屋。“她也是一面红旗——宣武区的‘三八红旗手’、公社的社员代表,还是治安小组长。你也得到服务站去看看她。哼,我们这儿的服务站可够你一瞧的;洗衣服,作被褥,修理钟表,照相,理发,修补皮鞋……全管!要光是项目齐全,还不足为奇,人家靳凤兰的服务态度真叫出色,真作到了鼓动生产,照顾病残,事事周到,无微不至!她一天到晚不歇闲,到处去了解情况,解决困难;不论怎么说,也不叫生产工人因家务事请假。大人们起得早,好早上班啊,她就到时候去给孩子们穿衣服,送到托儿所去。晚上,接回孩子们,要是大人们还没回来,她就先把孩子们寄放在服务站,到时候再回家去。倘若大人们要去看戏看电影,或者有点什么急事必须出门呀,她来个计时托儿,每照管一小时收三分钱。她就是这样,把心哪完全拴在大家的身上,有什么困难,解决什么困难!她的事还多着呢,你千万看看她去,她的话呀会叫你心里发热,会叫你总想喊人民公社万岁。你就说前几天吧,一位工人同志的爱人要生娃娃,工人非常着急。可是,靳凤兰呀,给请来大夫,接了生,而后把该洗的都拿到服务站,洗干净!送回来,还天天去看产妇,帮助料理一切,简直像个亲妈妈!那位工人感激得呀,直要给服务站送礼。大家伙儿可就说了,你积极搞生产,向党和国家献礼吧!我们这儿不收礼物!你看这种事不是叫人听着起劲吗?真是移风易俗!”老人含着笑,理了理白胡子。“好!是真好,这么一来,不但别人得到好处,她也解决了自己的困难啊!”老人放低了点声音:“她呀,原本跟爱人有点不和,大伙儿都跟着担心思。自从她成了红旗手啊,事情可就起了变化。是呀,她有了收入,生活改善了;再加上街坊四邻都夸奖她,帮助她说服她的爱人,一来二去的形势可就越变越好了。现在呀,夫妇俩你帮我,我帮你,都高高兴兴的过日子,全院子的人也都为他们高兴!有了公社这个大家庭啊,小家庭就一定跟着改了样,不和睦的和睦了。不好过的好过了!你就说我们的另一面红旗吧……”
“谁呀?”我忙着问。
“李福兰呀!”老人提到这个名字,脸上放出光彩。“原先哪,她的处境也和这院子里的大多数妇女们差不多;婆婆就是婆婆,可以横草不动,竖草不拿,专等儿媳妇来侍候。丈夫呢,钱在自己手里拿着,高兴才往外拿,不高兴就自己都花了,不管家里有盐没盐,有醋没醋;大男子主义嘛!这样,家庭可怎能够和睦呢?经常吵架!小夫妇吵,婆婆帮着儿子;婆媳吵,儿子帮助妈妈;两个对一个,李福兰总是少数!后来呀,机械厂招工,她就去投考,考上啦!一个家庭妇女硬作了工人,婆婆说闲话。丈夫也不以为然。可是,李福兰克服了一切困难,结果呀,在厂里被评为红旗手。这一下子,家庭改了样子,没法不改呀!我就对她的男人说过:原先哪,你高她低;现在,她是红旗手,你低她高了,你打算怎么办哪?他呀,不那么自高自大了,吃完饭就问她:晚上有会没有?快点走,别误了!本来嘛,人家李福兰勤学苦练,能够看着图样就作出机器来,谁敢再小看她呢?婆婆也改变了态度,能伸把手就伸把手。这有多么好哇!现在,公社的工作越来越发展,李福兰就更好办了,可以一扑纳心地搞生产喽。是呀,她现在正搞包饺子的机器,劲头很大。你星期天要是有工夫啊,她会在家,你来看看她,问问她包饺子机器是怎么作的;我很爱机器,可是一时还说不上来里面的奥妙。是,你星期天来吧,不但能够看见三面红旗,还能看见许多别的妇女。她们哪,从前懒的,现在干劲十足;从前穷的,现在每月有了收入。变化大呀,所以人人一张嘴就说人民公社真好,至于我们公社里白手起家搞起来的那些金属制造厂、五金修理厂、化工厂、玻璃厂、仪器厂等等,你务必去看看。一看,准保会吓你一跳,我们制造的矿山用的罗盘,建筑用的经纬仪,塑料用具,都是比较精密的产品啊!”
“我一定去看,老大爷!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么多的事。”
“不要客气!咱们哪都得感谢党和毛主席!”
原载1960年5月18日《旅行家》第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