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汉奸

  正式的汉奸而外,还有半汉奸。此等汉奸虽未公然卖国通敌,可是他们寝食不忘的是他们个人身家的安全。他们利用他们的地位与金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有个风声草动,他们比谁也跑得快。他们的职守与责任所要求于他们的是镇定与热诚,是格外卖些力气给别人作个好榜样,是不惜牺牲了个人而使国家社会得些好处。可是他们沉不住气,他们的身家比世界上的一切都更重要。在风平浪静的时候,他们最会吹大话,说什么“一致抗敌”,与“抗战到底”等等。到了今天,事已急矣,他们却只希望别人给他们打胜仗,而他们自己尽可能的放弃职守,扰乱秩序,摇动人心,把国家社会所赐给他们的地位与优遇全当作了保全个人利益的护符。他们的消息灵通,行动便利;东边消息不好,赶紧往西逃;西边风声不妙,马上往东搬。他们的地位使他们不至于落个弃职潜逃的恶名,而实际并与弃职潜逃无异,在居心上与影响上都是如此。他们虽没伸手接敌人的贿赂,可是他们误国之罪等于卖国。他们不忠于职责,即足以使敌人有隙可乘,罪恶亦等于汉奸。

  对于此等人,我们第一希望他们觉悟,把胆气与良心都拿出一些来,看明白这是精忠报国的好机会,不可错过,而须抓住机会作个英雄好汉——至少也得作到忠于职守这一步。第二我们须用舆论制裁他们,不能信着他们的意这样耍乖巧,占便宜,误事情。第三,即使他们不觉悟,也不受舆论的制裁,我们自己还不应灰心丧气,或是随着他们瞎跑乱撞。我们知道时局是严重到了怎样的程度,我们就该抱定这个主意:个人有多大力量便拿出多大力量来,只求无愧于心,不问别人怎样。自然,我们顶希望每个人都卖死命去救国;但是我们也必须认清:因别人不出力而我们也就泄了气是最危险的,最没出息的。

原载1937年10月16日《宇宙风》第四十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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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老舍
Type: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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