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我给儿童们写了剧本《宝船》,又改编川剧《荷珠配》为话剧,还到内蒙古访问了八个星期,得小诗三十来首,散文好几篇,并写成二本《走西口》。论字数,可以说不算太少。论质量,可不见得很高。我不能大吹大擂,说1961年是我的丰产年,理应大摆筵席,聚众庆贺。不,我不会那么狂妄无知。不过呢,写的不管怎样,反正我没偷懒,总是能干活儿就干起活来,这就值得一说。
一个人不能要高兴就高兴。若是早晨起来就为油盐柴米发愁;院子里孩子哭,大人喊;出得门来又乌烟瘴气,乱七八糟;即使有高起兴来的决心,恐怕也难如愿;即使有八斗之才,恐怕也会只剩下半斗了。
是呀,我的高兴是环境使然。我没有可发愁的事,看哪里都顺心顺气,我干吗不高兴呢?干吗不勤于写作呢?我看见了令人高兴的事,干吗不写出来呢?
写啵!我写《宝船》,是为让儿童们笑几阵。改编《荷珠配》,为是叫成人们看到一出喜剧。写二本《走西口》,为是使内蒙古人民看了“更”高兴——他们本来就高兴。《走西口》是二人台的一出名剧。二人台是内蒙古人民最喜爱的一个剧种。《走西口》的内容是:几十年前,山西太原一对恩爱小夫妻,迫于饥寒,男的须到西口(即内蒙古西部)去谋生。他们难舍难分,泪下如雨。男的走远了,女的上到屋顶去望着他的背影!我很喜爱此剧,就给续上第二本,以见今昔的变化。我描写的是:昔日丈夫走西口的那位小媳妇现在已是老太太了。她的儿子是钢铁工人,要到内蒙古去支援“包钢”。他离家之时,老太太又想起当年的酸辛,追述往日的凄惨。她说一句,儿子就安慰她一句,请她放心。举几句为例:
母:当年你父走西口,
我只能给他梳梳头!(那时候还有发辫)
梳通了千根万根发,
我的泪千行万行往下流!
子:我没有长长的辫,
昨天刮脸理了头。
妈妈看我多么干净,
儿无烦恼母无忧!
母:我夫妻紧紧拉着手,
一步一哭,哭到门外头!
你父假装快快走,
一步向前,一步往后蹓!
子:今天我不去逃难,
妈妈不必泪交流!
母:我嘱咐他:出门走大路,
大路人多解忧愁!
子:如今有铁路,
打着“百分”就到了包头。
乡下也有好公路,
城里郊外土路铺柏油。
母:我嘱咐他:歇脚在平地,
不可随便靠崖头。
子:而今火车有卧铺,
播放着京戏《小放牛》。
母:我嘱咐他:独自莫渡水,
怕遇上洪水滚滚流!
子:如今处处兴水利,
黄河不敢起浪头。
好,不再多录,也就够了。儿子口中所说的,都是真情实况,我所目睹。这就是我的环境:百废俱兴,诸事进步。所以我高兴,越忙越精神。
我愿1962年更高兴,写得更多。也愿朋友们都高高兴兴,勤勤恳恳,工作胜利!
原载1961年12月19日《中国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