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二

老實說,如此生活,也甚覺乏味。所以到了三十二世紀中間,南非洲起了革命,反抗這種制度。那時人類發了昏迷,重複轉向舊路;戰爭,殺戮,陰謀,專制,種種腐敗,將以前文明世界的功業,都毀壞無餘了。


——庫普林《帝王的公園》(周作人《點滴》)


  人是一種貪得無厭的動物——用一個好形容詞,便是“進取”的。他們絕不會停頓在一種生活狀況以下。並且人都有自私自利的心——他們的努力奮鬥和打破改造一切制度,都是本着這種心的衝動。

  人在三十世紀的時節,太沒事幹了,無所求所以無所爭,所以也並沒有進步。前代的文明遺蹟,像圖書、建築、雕刻、繪畫,都消滅了,沒有一點影兒留在世上。並且人也忘記了世界上曾有過這類東西。

  兩世紀下去,到了三十二世紀了。有些人漸漸覺着這種生活幹燥無味。三十世紀“愛的生活”要破產了。因爲“愛的生活”是超人的生活;便是神的生活。人是有獸性的動物;決乎不能永久生活在超人的神的“愛”裏面。

  況且人的智識和先天的秉受決不能整齊一律。在三十二世紀,愚人、惰人、瘋人和婦女、孩子,倒都能自然地維持愛的生活。反是絕頂聰明人和秉受天才的人,有點兒“不安”。他們很想推翻這種制度。此時文字圖籍早已沒了;他們不知道這種制度是費了無數血肉、精神換來的。

  這些“聰明”人都想打破這種制度;然而他們各人與各人都不肯聯絡一氣,明目張膽地去破壞。於是各人本着各人的才力去煽惑那些愚人、惰人、瘋人和婦女、孩子;教他們自己搖動。於是愛的生活的秩序亂了;這些“聰明”人再用才力去制服、絡籠那些人;說,“瞧啊!你們這些愚人多可憐,我必須想法子保護他們了。”

  那些愚人等等被這些“聰明”人蠱惑,漸漸地發生信仰心。於是每一個聰明人領着一隊愚人、惰人、瘋人和婦女、孩子;彼此互相傾軋。這個傾軋,漸漸擴大;於是戰爭、殺戮、專制、陰謀,種種都重新發現了。人又回到舊日的路上!

十年,六月,五日,在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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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hor:顧隨
Type: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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