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早起身,抬眼见屋瓦上一片雪白,却并不是雪,而是厚厚的霜。我家堂前的一株老枫,被晓霜润湿了,红得分外鲜艳,正合着南朝宋代谢灵运的诗句“晓霜枫叶丹”了。我的园子里,枫树虽有好几株,都是早红早脱叶,独有这一株,好像演出压轴戏一般,红得最晚,也最耐观赏;凡是我经常过从的朋友们,没一个不是偏爱它的。有一天来了一位老诗人,对着树击节叹赏,微吟着古人诗句道:“遥看一树凌霜叶,好似衰颜醉里红。”这个譬喻,倒是很确切的。
枫是落叶乔木,树干高达一二丈外,木质很坚,有作红色的,也有作白色的。叶片有三角的,有五角的,有七角的,以五角与七角为细种。山林中的枫树,大半都是三角,例如苏州天平山和南京栖霞山的枫,就是三角的,经霜之后,一样的红酣可爱。
枫的品种很多,不下百余,除了吾国自产的以外,也有从日本和西方来的。名贵的品种,可用三角枫和普通的青枫作砧木,从事嫁接。五角枫和七角枫的子,形如元宝,随风飘落地上,明春发芽生根,生殖力很强,不过长大不快,十年生的干儿,也不过粗如拇指罢了。枫的细种,以葡萄绿为最,次为蓑衣、鸭掌、猩猩红等,一经秋后霜打,都能泛红。日本有一种静涯枫,却在阳春三月就红了;吾家有盆栽的一株,婀娜多姿,的是此中尤物。
说起天平的枫树,当初共有二三百株,又高又大,分布在高义园和范坟一带。相传明代万历年末,范仲淹的第十七世孙范允临,作福建某地的布政使,衣锦荣归时,到天平山来修建祖坟,并在“万笏朝天”下造一别墅,就把从福建带回来的一批三角枫种在那里。到了秋季,枫叶由青转黄、由黄转橙、由橙转紫,一经严霜,那就转为深红,于是朝霞一片,蔚为大观,几乎照红了半爿天,现在虽只剩了数十株,却仍然是堆锦列绣,足供观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