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北京大学第二十二周年的纪念日。承校长蔡先生的好意,因为我不日就要往欧洲去了,招我来演说,使我能与诸位同学,有个谈话的机会,我很感谢。
我到本校担任教科,已有三年了。因为我自己,限于境遇,没有能受到正确的、完备的教育,稍微有一点知识,也是不成篇段,没有系统的,所以自从到校以来,时时惭愧,时时自问有许多辜负诸位同学的地方。所以我一句话,就是要请诸位同学,承受我这很诚恳的道歉。
就我三年来的观察,知道诸位同学,大都是觉醒的青年,若依着这三年来的进行率进行,我敢说,将来东亚大陆的文化的发展,完全寄附在诸位身上。所以我对于诸位,不必更说什么,只希望诸位根本着自己已有觉悟,向前猛进。
如今略说我此番出去留学的趣旨,以供诸位的参考。
我们都知道人类的工作的交易,是造成世界的原素;所以我们生长于世界之中,个个人都应当做一份的工。这作工,就是人类的天赋的职任。
神圣的工作,是生产工作。我们因为自己的意志的选择,或别种原因,不能做生产的工作,而做这非生产的工作,在良心上已有一分的抱歉,在社会中已可算得一个“寄生虫”。所以我们于这有缺憾之中,要做到无缺憾的地步,其先决问题,就是要做“益虫”,不要做“害虫”。那就是说,应当做有益于生产的工作者的工,做一般生产的工作者所需要而不能兼顾的工。
而且非但要做,还要尽力去做,要把我们一生的精力完全放进去做。不然,我们若然自问—
我们有什么特权可以不耕而食?
我们有什么特权可以不织而衣?岂不要受良心的裁判么?
这便叫做“职任”。
因其是职任,所以我们一切个人的野心或希冀,都应该消灭。那吴稚晖先生所说“面筋学生”一类的野心,我们诚然可以自分没有;便是希望做“学者”做“著作家”的高等野心,也尽可以不必预先存着。因为这只可以从反面说过来。若然我们的工做得好,社会就给我这一点特别酬劳;不能说,我们因为要这个特别酬劳才去做工。(我们应得的酬劳,就是我们天天享用的,已很丰厚)若然如此,我们一旦不要了,就可以不做,那还叫得什么责任?
如此说,可见我此番出去留学,不过是为希望能尽职起见,为希望我的工作做得圆满起见,所取的一种相当的手续,并不是把留学当做充满个人欲望的一种工具。
我愿意常常想到我自己的这一番话,所以我把他供献于诸位。
还有一层,我也引为附带的责任的,就是我觉得本校的图书馆太不完备,打算到了欧洲,把有关文化的书籍,尽力代为采购;还有许多有关东亚古代文明的书或史料,流传到欧洲去的,也打算设法抄录或照相,随时寄回,以供诸位同学的研究。图书馆是大学的命脉;图书馆里多有一万本好书,效用亦许可以抵上三五个好教授。所以这件事,虽然不容易办,但我尽力去办。
结尾的话,是我是中国人,自然要希望中国发达,要希望我回来时,中国已不是今天这样的中国。但是我对于中国的希望,不是一般的去国者,对于“祖国”的希望,以为应当如何练兵,如何造舰。我是—
希望中国的民族,不要落到人类的水平线下去;希望世界的文化史上,不要把中国除名。
怎么样才可以做到这一步。—还要归结到我们的职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