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吧,流吧,
为了他们
呵,一代一代,一年一年,一月一月
死者们,
你们的身子结合起来了
一道长城
绕在祖国的周围
在遥远的黑暗的海上
一座透明通红的堡垒
你们火焰的身子。
我不能不哭,呵,
我怎么能够不大声的哭
因为你们不在了
你们臂挽着臂
向那遥远的黑暗的海上去了
守望,
不回来,再也不回来了。
仇人快活得拍手打脚
他们用你们的血大大洗一个澡
象疯狗一样跳着舞着
并且舔着美国人的脚板
闻着他们的裤子
叫着说:
“快活,快活,杀得多!杀得多!”
我知道,他们会死!
天不容他们活,
地不容他们活,
凡有血气的人不容他们
秦政、希特勒、墨索里尼
全是大自然的仇敌
他们全死得多卑贱
象一把烂泥摔进了死水塘
而我们的仇敌
那些没有心肝没有灵魂的空壳
那些腐烂到发臭了的空壳
假如希特勒还活着呵
是要把他们当成烂泥的烂泥
那么用鞋跟磨成灰,化成烟
消灭到空气外面去
因为他们不配跟他的脚底。
可是你们竟死在他们手下!
呵,闻一多
中国的大理石呀
我知道你,
在你的信上
我看见一尊崇高坚贞的大理石像
在你的诗里
我听见大理石像永久喷着沸热的泉水,
哦,他们把中国的泉流堵住了么?
啊,他们腥臭的脓血冲断了我们大理石的泉流。
呵,李公朴
中国的玫瑰花呀,
你生长在中国的到处
就是乡下茅草墙上
也喷着你的香
你的藤子牵满了中国的土地
就是在雪地里花苞也在上长
可是那些腥臭的脓块容不了你
他们压碎了我们的玫瑰花
他们扼死了我们的香味
他们要我们发烂发臭和他们一样。
我的死者们,呵,我的死者们,
你们在正月里死在杭州牢里的,
你们在二月里死在浙江暴动里的,
你们在三月里死在南通,尸体被切碎了的,
你们在四月里死在山西飞机阴谋里的,
你们在五月里死在西安被枪毙了的,
你们在六月里死在昆明,被暗杀了的,
你们在七月里死在美国飞机底下的,
还有,许多,许多,
在每一天,每个早晨,晚上,每个时辰,在全中国的东西南北被害 死了的
数不清的,山岭一样堆积起来的我们的死者呵!
难道你们不是我们天空的火焰
张着火的翅膀盘旋在那些作恶的腐尸们的头上?
无论是黄昏和黑夜
你们的翅膀会煽得他们发狂
令他们把自己撞死在巫山峡上。
那时候,到了那时候
我们会手牵手到那遥远的黑暗的海边去
捧着我们的眼泪
跪下来,我们会没有乐器了
但是我们每个人会吹一根芦管
我们就唱
回来吧,我们的大理石,我们的玫瑰,我们的凤凰。
新中国的心长在你们身上
全世界要替你们画像
时候不早了
回来吧,伴我们一起,
回到我们牵满了玫瑰藤子的家乡。
一九四六年七月廿五日纽约
(载一九四六年八月九日美国纽约《美洲华侨日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