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丐木尊者第4回 掃毒遣靈禽 舞電飛光 同誅衆惡 扶危憐弱女 禍淫福善 總結全書


明遠見呂昌比自己還要着急,說完便往當中大寨趕去,步履如飛,晃眼走出老遠,只不似要退出避禍情景。這時臺下觀衆雖雜有不少盜黨,但爲自己這面幾位英雄俠客威勢所懾,互相觀望,只本領較高的有限幾人上臺助戰,仍在觀望,意似想等妖人獲勝,再起暴動。非賊黨的一面多是久跑江湖的武師,先已得信,再見形勢越兇,西臺上又是劍氣縱橫,煙火狂噴,人獸毒蟲一齊施威,先前傳言一一應驗,自然觸目驚心,各謀自保,紛紛四散。雙方並未爭殺,已是一片紛亂。正要轉身,再看東臺川東三俠、黑摩勒與小賊萬全這面,七八個敵人惡鬥方酣,另外臺上倒着幾個死了的盜黨,因見賊黨人多,欲往助戰,忙即縱身趕去。剛到臺下,樑成棟早把胡三旺殺死,又打死兩名有力盜黨,縱身趕來。兩下剛剛會合,臺下忽又縱起數人,俱是在正面主臺上陪伴妖僧的綠林有名巨盜,剛把妖人送往西臺,因與白、張、孟、胡四人俱是深交,聞報諸賊爲人殺死,大怒趕來,欲爲報仇,何、樑二人立時接住,臺上越發成了混戰。

原來先前明遠見白成被呂昌攔住,小賊萬全見盂海泉形勢危急似欲往援,不由激動俠腸,縱上臺去喝道:“小賊!你父子陰謀業已敗露,死在眼前,還敢仗勢欺人!”話未說完,萬全先見白成被人阻住,料知孟海泉越發兇多古少,剛要縱身往援,不料明遠仗義來阻,勢子又急,兩下幾乎撞個滿懷,不由大怒,不及取下雙鉤,舉拳便打,一面喝問:“鼠輩通名受死!”明遠喝道:“太爺何明遠,少時教你知道報應!”於是動起手來。萬全見明遠比他還要力大身輕,武藝精奇,知是勁敵,所佩妖符只防前後心與兩臂腰腿等處,所用兵器月牙龍鬚鉤又是獨門傳授,用以迎敵,只將頭護住,此外周身刀槍不入,因見敵人不似帶有兵刃,未便出手,動作又極神速,急切間勻不出手來,忙即縱出圈外,厲聲喝道:“你我今日強存弱亡,無須講什情理,何不將你兵刃取出,早點分個高下存亡?”

明遠負有師命,須等自己人齊、聽到招呼、西臺鬥法將終,方殺萬氏父子,此來不過阻其爲惡,不想當時取他性命。又因所佩短劍神物利器,削鐵如泥,暫時不便取用。

方要答話,九首飛鵬張文因在峽口與明遠暗中較勁受挫,心中懷忿,剛剛趕來尋仇,一見明遠上臺動手,立時追縱上去。正要發話交手,斜刺裏忽飛來一條黑影,凌空七八丈,箭一般直射臺上。落地乃是一個形貌醜怪的小黑人,來勢突兀,宛如飛將軍自天而降,先聲奪人,便萬、張二賊那麼驕狂自負的人也被鎮住,又不知道來意敵友,各自呆了一下。小黑人咧着一張厚嘴脣,手指張文,笑對明遠道:“這老賊身上帶有不少破銅爛鐵,想孝敬你,留點人情,少時落個全屍,專爲找你而來,不可不理,但不要招上他的賊氣。

那一小狗賊由我對付便了。”二賊聞言大怒,同聲喝罵:“鼠輩通名受死!”

萬全臂上雙鉤早已乘機取下,看出來人身材瘦小,看去不過十五六歲,本領頗高,意欲先下手爲強,口說着話,冷不防縱身上前,揚鉤便斫。哪知他快,敵人比他更快,身形一晃,人便不見,身法之快從未見過。萬全一鉤斫空,敵人已縱向身後,心還自恃邪法護身,左後鉤“盤花蓋頂”護住頭面,忙急旋轉身來。敵人身形還未看清,叭的一聲,左臉上便捱了一個大嘴巴,當時腫起老高,槽牙也被打動,順嘴流血,疼痛非常。

初吃這樣大虧,不由愧忿交加,暴躁如雷,將手中雙鉤,舞了一個滴水不透,旋風般殺上前去。小黑人直似毫不在意,也未用什兵刃,只憑一雙空手,躥高跳矮,縱躍如飛,圍着萬全前後左右滴溜溜亂轉。抽空便照頭臉腰脅等處來上一下,再不抓上一把,也不傷他性命,逗得小賊怒火上衝,眼中似要冒出火來,恨不能把敵人生嚼下去才稱心意。

但是敵人神出鬼沒,飄忽若電,不可捉摸,一任施展全副本領,把吃奶的力氣都施展出來,一毫也奈何不得,每隔三四個照面定必捱上一下。

小黑人更是促狹,打雖不輕,小賊仗練有內功還能禁受,那抓卻是專找軟筋和引人發笑之處抓來,不是又酸又脹疼痛非常,就是教人麻癢得笑出聲來再也忍耐不住。幾次喝問姓名來歷,令取兵刃交手,小黑人笑道:“我那姓名說出來必要嚇你一跳,你一害怕跪下求饒,我心腸一軟,豈不又給世人留下一害?再說我哪裏逗狗熊去?你反正是惡貫滿盈,到了時候,我自會打發你見閻老五去。早晚是死,心急做什?我那兵器倒有,你也不配見它。我本領比你高,這等打法最爲公平。你害人太多,今多吃點小苦,還不夠利錢呢。”萬全不知敵人便是當年名震江南的黑摩勒,妄想激動敵人用兵刃對敵,免卻連抓帶打、哭笑不得。一見對方不聽那一套,衆目之下無計可施,只得咬牙切齒忍受痛苦,一面以全力應敵,暗中準備稍有還手空隙,立發毒鏢制敵死命,於是打了一個難解難分。

旁邊張文積年爲寇,自負盛名,仍按江湖規矩形式互相交代過場話時,吃明遠拿話一激,說是此來忘帶兵刃,如有本領,不妨各用拳腳,暗器任發。以爲身有九種暗器,滿腹自恃,敵人萬無生理,哪知明遠武藝高強還在其次,身輕力大迥出想象之外。始而勢急如風,無法緩手,雖有暗器,難於施爲。好容易賣了兩次破綻,先發九片毒藥錢刀,被明遠用勁功打落了六片,下餘三片還未用上,便被縱身趕來,逼得無法施展。第二次,看出敵人練有內家氣功,又用五毒飛蝗弩去打敵人口眼咽喉等制命之處,連將五箭發完,俱未近身,便被敵人拳打腳跌,一齊墜地。未了一支還吃接去,回敬過來,幾乎反傷自己,方始心驚着慌,略一分神,明遠因有黑摩勒事前警告,知道敵人厲害,暗器甚多,幾次想施殺手,未得其便。又聽遠遠喝罵,老賊萬彰,同了幾名盜黨正由下面趕來。雖有黑摩勒在,終覺賊黨勢盛,最好去了一個是一個,惟恐夜長夢多。本想冒險進擊,難得遇到這等機會,自不肯放,就着敵人閃身避箭之際,人也隨同飛身縱到,揚手一剁掌,“獨劈華山”,照頂便斫。

張文不料這一次明遠會想一舉制他死命,竟用險招,甘犯武家之忌,把內功真力勁氣運向右手臂上。這一下休說血肉之軀,便是一塊大石也必被他斫碎,還以爲敵人雖然力大,應敵卻極謹慎,此舉多半虛實兼用,也許中藏殺着,一個閃避不得法反倒中計。

不但未躲,竟打算將計就計,橫臂往上一擋,同時用左手去攻敵人右脅要害。跟着一橫身,再起左腳,用獨門鐵腿照敵人小腹踹去。方覺自己久經大敵,應變沉着,這等還攻,有勝無敗,做夢也沒有想到,敵人會以全力直劈下來。行家對敵,棋高半着便分勝敗存亡,何況雙方又均內功能手,這等性命交關之際,絲毫也差不得。明遠見他橫臂架隔,知已上當,心中暗喜,猛再加勁,兩下一撞,嚓的一聲,張文右腕立斷,知道不好,痛極心慌,再要逃避,已自無及。明遠就着老賊右膀一沉之勢,手腕一翻,朝老賊前胸猛力一按,口中“嗯”的一聲,張文立覺千斤重力隨着鐵掌壓向胸前,兩眼一黑,只喊得半個“噯”時,當時斷氣,倒地身死。

明遠回顧萬彰等也剛縱到臺上,斜刺裏又飛來三人,將新來諸賊迎住,定睛一看,正是去年人川拜訪的川東三俠:巨靈掌馬-、鐵抓方明矩、天外飛鴻魯瑜。心中大喜,正要上前相機助戰,忽聽黑摩勒高聲喝道:“梅花樁上白衣少年,乃天門三老門徒呂昌,不知白成狗賊練有雷家劈空掌,遲早必受暗算。狗賊掌法乃別人偷來傳授,連教他的人均未學全,須用勁功隔空直打,不能隨意揮舞,近了便差。師弟快往相助,此賊萬留不得,事完快來。等你一到,我和馬、方、魯三兄便打發這羣狗賊去見閻老五去,時候也快到了。”

明遠應聲走後,馬-與萬彰,做了一對。魯瑜看準內中一個洗手多年的老賊長臂仙猿侯三才,各施輕功絕技打在一起。方明矩將兩柄鏈子仙人抓舞起兩道寒光,一團白影獨鬥下餘三賊。不消三四照面,內中一賊首被鋼抓擊中頭頂,腦漿崩裂,死於非命。跟手又是一抓,擊中另一賊的後背,抓尖深透入骨。方明矩一甩一抖,連屍首也被抓頭帶起,甩出五六丈高遠,飛落臺後絕壑之中,鮮血灑了一地。那賊身材偏又高大,少說也有二百來斤,方明矩直似抖空竹般隨手拋出,毫不經意。這一空中飛人,臺下人心大快,賊黨也全被鎮住。黑摩勒邊打邊喊道:“方大哥,時還未到,你留一個毛賊逗着玩磨時候多好,這麼心急做什:賊黨一怕,不敢再上,必要溜走,將來又去害人,你何苦來呢?”

萬彰畢竟年老成精,見多識廣。先聽人報來了強敵,因爲處心積慮,用盡心機,黨羽衆多,大半能手,又有妖人爲助,防禦周密,自信甚深,不以爲意。等把衆妖人送走,連接警報,心中奇怪,同了幾名新到的有力黨羽趕往察看。初意仍想狗子武功甚好,更有邪法防身,人不能傷,萬無敗理。剛到入口,看出臺上敵人均是難得見到的高手,內一小黑人身法更是奇特。情知有異,連忙飛身趕去,剛一上臺,便被三俠飛來接住。幾個照面過去,方覺這幾個敵人個個厲害,無一尋常,轉眼兩同黨便死在方明矩鋼抓之下。

再聽黑摩勒那等說法,猛然想起這小黑人,頗與昔年江湖上傳說的異人相似,心中一動,脫口喝問道:“與我兒對敵的,可是黑摩勒麼?”黑摩勒回頭笑答道:“老賊果然有點眼力。你父子忘恩負義,貪財好色,平日害人不知多少,今日惡貫滿盈。念在你賊眼無花,快快跪在一旁聽我發落,還可留個全屍。否則,死無葬身之地了。”

老賊一聽,果如所料,不禁大驚,再一喝問三俠姓名,三俠照直說了。老賊問黑摩勒時,下餘二賊正用全付心神迎敵,相隔稍遠,還未聽清。聞此言才知三俠竟是北天山塔平湖二十三友之列,全都膽寒,礙於老賊情面與平日名望,又均兇悍成性,恥於退逃,明知非敵,也只得拼鬥下去。

萬彰只此獨子,父子關心,最爲情急,正在無計可施。瞥見西臺上虹飛電舞,正在比劍鬥法,忽然心動,厲聲喝道:“黑朋友,你乃劍俠中人、道術之士,如以法力欺人,人力絕非對手,殺剮聽便。否則,西臺上各位禪師道長正在鬥法,真有本領,請往西臺一分高下如何?”黑摩勒嘻着一張怪嘴,哈哈笑道:“老賊不用激將。我那飛劍絕不斬你父子這類鼠賊,你看我手上可有兵器麼?你那寶貝狗子,時候一到必死我手。休說用飛劍殺他,除兩手外,絕不稍有一點假借。實對你說,他如不用邪法護身,自恃有勝無敗,口說大話,逞強欺人,我還不會到這邊來呢。我向來除惡務盡,行事徹底,你說一大車的廢話,毫無用處,你們等死罷!”

老賊愧忿交加,又急又怒,有心還罵幾句,又知這人素來手辣,此是有心戲侮,未下毒手。否則,狗子早死他手,仍盼妖師得信或由西臺看出,趕來救援,惟恐激怒,傷了狗子性命,只得強捺怒火,忍耐下去,方自愁急。先是何、樑二人殺了白、胡等四賊,相繼趕到,同時,自己這面也來了幾個援兵。內中一個最厲害的名叫金臉頭陀,乃狗子的師兄,非但精通邪法,並還煉有三把飛刀。本是奉命軟禁蔡威夫婦,帶衆留守,已由主臺將蔡威夫婦移往莊中,必是主臺盜黨聞報不妙,將他請來,不由心中一寬,大聲說道:“那便是黑摩勒,正在逞強欺人。師兄快請上前……”話還未了,忽由正面莊內電也似急飛來一道白光,轉眼落到臺上,現出一個年約十五六的小尼姑,一照面,便手指白光朝頭陀飛去,口中喝道:“主人與你有何仇恨?便你妖師也未教你殺他,爲何下此毒手?我不殺你,天理難容!”

那頭陀原與另一妖徒分別看守蔡威夫婦和乃女金鳳,也是蔡威昔年殺孽大重,定數難逃,鮑義、楊于敏前往救護時,恰值頭陀驕狂喜事,不願留守,意欲尋一隱僻所在,將蔡氏夫妻用邪法禁制,斷其出入,以便自出對敵,換了地方。鮑、楊二人只將蔡女找到,二老卻未尋見。蔡威爲人剛直,性如烈火,自老賊陰謀敗露,強迫許婚,將其軟禁,深悔不聽鮑義昨夜密告,事已無及,急怒交加,將老賊當衆痛罵一頓。老賊知他性情,詭笑不理。兩老無可如何,後被頭陀押往莊中,再一輕侮,越發激怒,破口大罵,冷不防猛用重手法,上前想拼老命。頭陀素來兇橫,一時疏忽,幾爲所傷。不由犯了兇性,立放飛刀,剛將兩老殺死,便有賊黨報警,尋他去往東臺助陣。

頭陀走不多時,鮑楊二人也尋到蔡女房內。于敏本非妖徒對手,幸而鮑義老謀機智,暗發連珠金九打死妖徒,救出蔡女。呂昌與蔡女金鳳本是表親,幼時互相愛好,情義頗厚。後往湖北訪友,數年無信,實則拜在天門三老門下爲徒,武功原好,又得名師,才只數年便有盛名。近聽江湖傳言,表伯七旬雙壽,大開英雄會,剛剛趕到,便見擂臺比武,一時技癢,意欲看上一回再往祝壽。隨抱不平,與白成爭鬥,幾乎送命。跟着又聽明遠說起蔡氏父女現正危急,心中大驚,也不顧臂傷痛苦,立時趕往,也在此時趕到。

男女四人見面說不兩句,明玉匆匆飛來,同往尋找,兩老已被頭陀殺死在地。蔡女見父母慘死,當時昏厥在地,救醒之後,便要前往報仇。明玉力阻,說:“頭陀學會邪法飛刀,你去不得,等我代你尋來,由你親手殺他報仇便了。”說罷,便往東擂臺飛去,一到便將飛劍放出,頭陀忙用飛刀迎敵。

萬彰好容易盼到一個救星,不料跟蹤來一小女尼,雖然年幼,看那飛劍,似比頭陀飛刀還要厲害,以三敵一,竟有相形見絀之勢。急得心內亂跳,暗忖此時雙方已成混戰,講什鬥法比武規矩,且救兒子要緊,情急智失之下,忍不住高聲急喊:“敵人倚仗飛劍法術欺人行兇,諸位禪師真人,還不快請前來!”黑摩勒哈哈笑道:“木尊者已到,更有雪叟同來,蕭仙又將紅菱噔神鳥紅鷲帶來,這班妖僧妖道連所養毒蟲惡獸全要伏誅,無一倖免,狗叫無用。你專一寡人之妻、孤人之子,且先叫你死前看個報應。”說時,遙聞天邊一聲清嘯,聲如駕鳳,上徹九霄,餘音搖曳,晃漾空山。黑摩勒隨又喝道:

“妖賊伏誅時限已到,快同下手,教他們向閻老五報到去罷。只這老賊,禍首罪魁,須要生擒,不可便宜了他!”萬彰聞言,早知不妙,同時瞥見黑摩勒語聲才住,猛伸雙手朝狗子抓去,心疼愛子,料知必遭敵人毒手,驚慌情急,目光旁視,心神一分,吃馬-一掌將左臂斫斷,跟着點中啞穴,通身麻木,跌倒在地,不能言動。

小賊萬全早被黑摩勒製得力盡精疲,啼笑皆非。一見雙手抓來,妄想用鉤去擋。不料對方手到處,雙鉤首被接住,一折兩段,扔向一旁,跟手一個正反嘴巴,滿臼門牙打落了十之八九,眼前一黑,兩太陽直冒金星。小賊早就準備邪法,想發毒鏢,震於敵人威名,未敢妄動。此時自知無幸,情急拼命,妄想報仇,就着捱打退後之際,將兩柄斷鉤往腰間毒鏢一按,往外連甩,毒鏢立時亂箭一般連珠飛出。兩下相隔只三四尺,那鏢有邪法主持,隨心運用,上下亂打,滿擬必中。哪知對方連理也未理,到了身上全都反振回來。小賊自無法躲,被打中了七八支,邪法竟自失效,兩臂右腿當時打折,骨裂肉碎,奇痛難忍,一聲慘嗥,倒地昏死。老賊躺在地上,看得逼真,心如刀割,一着急,也暈死過去。

另一面,三俠本比賊黨高明得多,因先前黑摩勒招呼,暫時不肯下手。及聞招呼以後,各自施威,萬彰一倒,侯三才首被魯瑜一劍殺死。新來盜黨甚多,正在夾攻何、樑二人,一見敵人這等厲害,本就心驚膽寒,還想頭陀飛刀神奇,只把小尼殺死,仍可轉敗爲勝,百忙中互相偷看。小尼也正將手連指,劍光忽然暴長,圍住三道黃光一絞,立即粉碎,化爲一蓬黃色星雨,灑了滿臺鐵屑。頭陀似知不妙,縱起一溜黑煙,想往西臺逃走,迎頭遇見黑摩勒,揚手一道銀虹,頭陀立被劈爲兩半。小尼急道:“黑師兄,你真心急,我正要將這妖賊擒往莊中,與人祭靈呢。”話猶未了,蔡金鳳滿面淚容,手持鋼刀,同了鮑、楊、呂三人,也正飛步趕來,到了臺上。明玉道:“你晚來一步,這禿賊被黑師兄殺死了。”黑摩勒笑道:“萬賊父子方是禍首,現均受傷倒地,用他們祭靈,不更好麼?”蔡金風立即跪地哭訴。

羣賊見狀,心膽皆裂,又見三俠各舉兵刃,似要動手,內有兩賊又被何、樑二人打死,嚇得哪裏還敢停留,紛紛鼠竄不迭。黑摩勒大聲喝道:“我們不肯斬盡殺絕,否則,殺你容易如反掌!今日遭報的人,俱是爾等榜樣。從此洗手歸正便可無事,逃命去吧!”

話未說完,忽聽呼呼亂響,一個怪獸長約五尺,周身碧綠,頭似蟾蜍,額上生着四隻紅眼,兇芒若電,一張連腮闊口狂噴着血紅的火焰,腹下八條短腿,掌爪箕張,划行如飛,身上密鱗閃閃,映日生光,背上有一蛇形長鞭不住舞動,正由西臺凌空而起斜飛過來。

身後緊跟着一條形似毛蟲的怪物,這東西生得形象奇醜,身粗不過三數寸,長僅三尺,滿生紅毛,長達尺許,根根猖立,又密又勁。頭形瘦小,隱於長毛之中,只生着棗核形的獨眼,和突伸向前,形若一根鋼刺。長約尺餘的怪嘴,也由西臺上刺空飛起,與怪獸同向東臺這面天空中,急馳而來,怪獸晃眼便被迫上,成、了首尾相鉤之勢。怪獸好似怕那毒蟲,急得連聲怒吼,背上蟒鞭舞動更急,口中狂噴血焰,所過之處,滿空火煙滾滾,日光下看去,宛如一團碧光同着一條紅龍橫空而渡,勢雖驚人,卻甚好看。

黑摩勒與三俠俱知這兩樣毒蟲妖獸都是奇毒無比,所噴焰火中人立斃。妖獸身後毒蟲,乃道書上有名的惡物,名爲朱蜮,又名天猖,更是厲害,針形細口所射毒涎毒沙,不論人獸,沾上就死,在半個時辰以內毛骨俱化,成了一灘黃水。山石林木沾上也要腐蝕成灰,所過之處,地土焦黑草木不生。明遠日前便吃過妖獸的苦頭,見臺下衆人尚未逃完,又因黑摩勒先前發話放其逃走,不再窮追,俱都驚奇,不知奇險兇危,正自向空仰望,不曾躲避,大聲喝道:“妖物奇毒無比,你們還不快躲,就沒命了!”臺上諸人一面大聲急呼,令衆逃避,黑摩勒和明玉的飛劍早先出手,化爲兩道長虹,盤繞臺前上空一帶,擋在衆人頭上,以防中毒。三俠方說:“木尊者現在西臺,這等惡毒妖物如何放其逃走?”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上下忙亂、仰望卻顧之際,忽聽西北天空又是一聲清嘯,聽去比前較近。聲才入耳,瞥見日光中有一個紅點,流星飛瀉、橫空疾馳而來。晃眼由小而大,飛到當空,現出全身。明遠一看,正是日前得劍時所見怪鳥紅鷲。這時毒蟲已將妖獸迫上,撲上身去,妖獸似知不妙,忽然情急拼命,張口一股血焰,同時背上那條形如怪蟒的長鞭,電也似急便朝毒蟲身上繞去。毒蟲似早料到對方伎倆不過如此,連理也未理,身子卻被蟒鞭纏緊,只露一頭在外。說也奇怪。妖獸背鞭看去比毒蟲身子還粗,上布帶刺密鱗,剛勁多力,竟連蟲毛也未壓倒,只撐成一個圓洞,毒蟲頭上針形怪嘴立刺向妖獸後頸。妖獸痛極慘嗥,不住掉頭旋身,通體亂抖,就在空中滾轉翻飛,亂作一團,妖獸口中血焰更是狂噴不已。

眼看妖焰毒氣快要隨風瀰漫開去,紅鷲恰巧飛來,朱羽如火,闊翼橫空,鋼爪虛蜷,目光若電,相隔三數丈便將口一張,一股白氣宛如匹練拋空,射向滿空煙火之中,快要散佈的妖焰毒氣,直似萬流爭壑,狂潮倒瀉,齊往紅鷲大口中吸進,晃眼淨盡。妖獸越發惶急,一聲驚叫,便要朝前飛躥。那緊附背上的毒蟲也似知道來了剋星,同樣急於遁走。無奈雙方賦性都是兇殘毒惡,一個是剛得甜頭,當此性命交關之際,依然不捨放手,妄想逼迫妖獸隨同逃走,一個是吃虧太甚,仇深情急,毒蟲不拔出嘴來,背鞭不肯放鬆,互相牽制,誰也不放,所逃方向,心又相反,兩下略一爭持,紅鷲已把毒氣吸盡,凌空下擊,兩隻鐵爪,鋼抓也似,早抓向妖獸背上,連毒蟲一起抓住,長嘯一聲,望西北方來路破空飛去,轉眼剩一小紅點,穿入雲層之中不見。

當紅鷲快走時,西臺上有一妖道,用一片暗藍色的光華敵住雪叟、玄瑩二人飛劍,另縱起一道紅光飛身趕來。木尊者這一面,共只雪叟、玄瑩等數人,妖黨師徒卻要多出數倍,雖已傷亡不少,尚剩四人,均是邪法較高的強敵,急切間尚未伏誅。妖道便是妖獸主人,那毒蟲一向潛伏滇、緬交界野人山暗壑之中,仗着天賦奇毒,殘殺生靈,近年成了氣候,膽子漸大,日前飛往蠻人寨墟中吸食山民精血,連殺多人,正肆兇殘,被玄瑩本門師叔女仙吳嵐座下仙鶴靈雪路過發現擒住,帶回山去,正要吃它。玄瑩因聽說敵人養有妖獸,此蟲正可剋制,意欲以毒攻毒,使用法力禁制,留以備用,使其到時同歸於盡,今朝方始趕回山去,帶了同來。到時,妖道已將妖獸放出,與另約來的兩個仇家對敵。這兩人乃崑崙派後輩劍俠,一個已然中毒,被雪叟趕來救去,一個強用劍光護身,也在危急。木尊者獨鬥三妖人,勝敗未分。玄瑩忙將毒蟲放起,將那人救下,一面飛劍攻妖道。

物性各有剋制,妖獸先前連傷數人,何等兇惡,可是一見毒蟲,便似老鼠見貓。勉強迎敵,所噴丹毒,才一張口,便被毒蟲吸去,嚇得連主人的命令也不聽,飛身便逃。

毒蟲自不捨到口美食,更不知衆仙俠早有成算,欲令與妖獸同歸於盡,不特不肯放鬆,反因玄瑩縱其追敵,未加禁制,妄想乘機逃去,終與妖獸同死紅鷲爪下。這一逃一追,妖道卻着了急,因那妖獸兇毒性野,訓練曾費不少心力,用處更多,不捨失去。意欲追趕,偏被敵人劍光絆住,不能脫身。捱得一會,忽然覺着敵人飛劍法力要高得多,因想一網打盡,上來故意不施全力,等將自己所帶徒黨殺傷殆盡,剩下爲首數人,方與外約崑崙派諸敵合力夾攻,除自己還能勉強支持外,餘人全都力絀勢窮,現了敗象,並被敵人困住,不易脫身。心念才動,又見妖僧慘死在木尊者飛劍之下,另一有力妖黨又中了一明月塊,將左膀打傷。此寶與峨眉派白眉針同樣厲害,如被打中,除非敵人開恩,萬無生理,越知不妙,再不見機先逃,凶多吉少,一面又想保全妖魯,一同遁走。

妖道人最好猾知機,側顧紅鷲飛來,妖獸更難活命。一時情急,拼舍一件法寶,立縱妖光趕來,還未到達,紅鷲已得手飛去。妖道撲了個空,兩頭吃虧,忿無可泄。一眼瞥見東臺諸人,忽生毒念,意欲就勢殺傷幾個以出惡氣。手向下面一揚,立發出千百道綠陰陰的箭光,朝衆人頭上射下,又因東臺前有兩道劍光飛舞,不能恣意殺害,紅光往下一落,連人撲去。衆人瞥見妖道飛來,方起戒心,猛聽木尊者隔臺大喝:“留神妖道邪法,于敏靈符神雷還不取用,等待何時!”

楊于敏前日已奉木尊者預示,隨時都在留意,聞言驚覺,剛把伯父楊永所賜靈符與三粒乾罡神雷取出施爲,妖道也自發動,恰好撞上。只見一片金光突由臺上冒起,劍雨妖光略一接觸,紛紛消散,緊跟着一粒火星由金光中穿射出去。妖道一見,認出此是青城派新煉成的降魔誅邪至寶,大驚欲逃,無如雙方勢子都急,撞個正着。驚天動地一個大霹靂已當空爆炸開來,當時震得地撼山搖,雷火橫飛,金芒電射,威勢猛惡,實是罕見,再看妖道,也被震得連身震碎,無影無蹤。同時西臺上又飛起兩道灰白色的飛光,本似要由衆人頭前飛過,恰值神雷爆炸,受驚略停,方同往斜刺裏飛去。

于敏先見妖道來勢太兇,初經大敵,神雷又未用過,不知如此威力。本甚矜持,瞥見妖光飛來,心中一慌,將下餘兩雷隨手向空打去。黑摩勒連忙出聲攔阻,雷已發出,只聽接連兩聲大霹靂震過,妖光全被擊散消滅。黑摩勒埋怨道:“西臺羣邪已全伏誅,後來這兩妖人已成網中之魚,絕難逃身,多費兩粒神雷,豈不可惜?”于敏尚未及答,一片金光閃過,木尊者同了雪叟、玄瑩已落臺上,手一招,先把靈符金光收去,黑摩勒與明玉飛劍也早收轉,各自拜見。

木尊者向衆說道:“且喜今日除卻極惡窮兇的妖人毛賊外,並未誤殺一人,又蒙神蕭鄭道友相助,將兩個毒物除去。明遠、于敏本來骨根尚差,幸蒙你師父見你二人性行誠厚,向道心堅,特予收錄,此後只對內功外行勤於修爲,成就並非無望。似此仙緣,百世難遇,好在你二人均無家口,少時便可隨你師父回山修煉去了。”隨喚鮑義、呂昌、蔡金鳳近前說道:“鮑義富而好施,爲人義俠,以後多積善功,自有好果。蔡金鳳雖然遭此橫禍,須知是你父殺人太多之故,幸你年幼無過,爲人尚好,事前巧與明玉結交,得她與鮑、楊二人相助,兔去大難,並報父仇。你雖有一身武功,並非玄門中人,出家尚自難言。呂昌乃天門三老門下,與你原有戚誼,你已孤立無依,他對你又極愛重,等你父母喪葬辦完,可結爲夫妻,一同隱居。只能以你父母爲鑑,多結善緣,仗着天門三老傳授,不特你夫婦得獲長壽,再如心堅志誠,所懷也非無望,我先走了。”

蔡金鳳跪在一旁未起,聞言見心思被木尊者道破,淚如雨下,欲再哭求,一道金光,木尊者已先破空飛去,只得隨衆拜送。一面轉求明玉代向雪叟及在場諸人挽留,去往莊中款待,略申敬謝之誼再走。何、楊二人見三俠正在一旁向雪叟躬身求教,知道師父絕不喜見蔡金鳳手刃父仇祭靈慘狀,一會便要起身,因在鮑家住了多日,相待甚厚,樑成棟更是患難骨肉之交,從此入山修道,會短離長,良友情重,忙拉鮑、樑二人走向一旁,互相勸勉敘別。彼此正是依依不捨,忽聽雪叟喚道:“徒兒,我們走罷。”二人忙又向三俠、呂昌作別。雪叟便令二人近前,笑向玄瑩、明玉道:“歸告你師,今日照她所言,並未多殺,容再相見。我師徒回山去了。”說罷,一道白光,擁了三人飛去。玄瑩也自飛走。

蔡金鳳只得拉住明玉,再三苦留,幫同將三俠、鮑、樑、呂諸人連與乃父交厚,在場未散的十幾個有交情的朋友請去莊中,留住款待。衆人見她人既聰明美秀、端莊大方,又是這等身世,無不憐恤,多抱同情。除三俠言明祭靈之後便要辭別,明玉不能在外久留,餘人俱願陪她料理完了喪葬大事、訂婚再走,呂昌更不必說,於是同往莊中,按照仙人所說行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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