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俠劍第七回 隱逸樓勝英盜金印 九龍山五子救三俠

話說前集正表至老少英雄駕了六隻小船,一齊來到九龍山的鋼鐵閘前:只見那山頭看守閘口的嘍卒,用石子向下擲拋,密如雨點,已經將頭一隻小船砸翻。胡景春、邱成、歐陽德三位落水。幸虧第二隻船上有魚眼高恆高俊龍與蓮花湖的於化龍,還有後下水的孟金龍,每人救了一位,將三位英雄救護到第二隻船上。雖然救得快,多少也喝了點水。勝三爺見此光景,銀髯一飄,二目圓睜。第一隻船底現天,被石塊砸碎。這三位到了第二隻船上,打開了別位的小包袱,更換衣服。聾啞仙師叫這五隻船停止前進,向後而退。這五隻船退了二里來地之遠,勝三爺唉聲嘆氣說道:“怎麼打九龍山?”聾啞仙師叫道:“勝施主,稍安勿躁,等候天時。”勝三爺說道:“憑勝英草木之人,還能驚動天地嗎?”聾啞仙師說道:“大清國的洪福,欽差大人的忠心亦須感動天地。”說着話道爺用手向西北一指,叫:“勝施主你看,天氣突變,必有大風驟起,咱們的船應找一個地方避風。九龍山外竹葦甚多,先找一片大葦塘避風要緊。”

原來,葦塘子中有三五尺深的水,五隻小船並在一處,進了大葦塘子,打好了木樁,下了底錨,將五隻船連在一處。會水的換了水衣水靠,浮着水將船左右的葦子俱都割下來,堆在船兩旁。聾啞仙師又叫道:“勝施主,叫他們大家喝酒吃飯。”

衆人俱都吃喝。就聽巨風大作,聽着毛骨悚然。聾啞仙師道:“勝施主,這就叫得了天時啦!早看東南,晚看西北,並不是我能掐會算。下午將過,西北的天氣就現出昏暗來了,但是盡得天時,不佔人和也不成。叫孟金龍、蕭銀龍、於化龍、高俊龍四人奔閘口。這座閘多年啦,兩旁必有空隙,頭一道閘是兩千來斤,他們四個人將閘板托起一尺多高便能進去,閘裏有攔江鎖、混江輪、轉環刀,必須帶寶刃前去,要先斷攔江鎖,再將混江輪的銷子削斷,混江輪必停,再破轉環刀,削下轉環刀的軸兒,轉環刀自然落下,鍘刀一鍘,就可以過去了。進到裏面破他的竹城,打開一條通路,趕緊回來,讓勝施主進去盜印。”

說着話,將自己的寶刃解下來,交給孟金龍,將賈七爺的秋風落葉掃要來交蕭銀龍帶好。勝爺、孟爺、蕭爺又囑咐,路打通了,趕緊回來,不許妄動,蕭銀龍答應。蕭銀龍在前,孟金龍、於化龍、高俊龍在後,前去破閘。四龍來在閘下,按道爺吩咐,一看果然閘旁有縫,孟金龍將劍杵背好。手伸進去,兩膀叫力,三人相幫,孟金龍用左肩膀頂着,露出一道縫隙,蕭銀龍趕緊用石頭墊,擡一點墊一點,可就能鑽過人去了。蕭銀龍、於化龍、高俊龍鑽了過去,孟金龍個大,又加上力氣也大,蹭着也鑽了過去。蕭銀龍先用秋風落葉掃破了攔江鎖、混江輪。傻英雄伸手取出道爺的寶刃,來到轉環刀前,照定轉輪刀的軸兒,就是兩劍,果然輪刀落水。傻英雄一連氣割落了二個轉輪刀。

銀龍擺手,傻英雄會意,將寶刃插入劍匣。四龍過了轉輪刀,不到半里地就是竹城。都是五六寸粗的大竹子,天然生長的。

再加上人力,每根竹子相隔四寸來寬,俱都用鐵絲擰成胡椒眼的窟窿,三寸多長的魚都過不去。蕭銀龍低聲叫道:“金龍大哥,您用寶刃將鋼鐵絲齊着水皮俱都割斷了,我用秋風落葉掃割竹子。您專管割網。”孟金龍用寶刃將鋼鐵網俱都割斷。蕭銀龍是處處精細,將竹子齊着水皮用秋風落葉掃割斷,水皮上面的鋼鐵網並未割斷。蕭銀龍割斷的竹子,俱都撇在兩旁的竹杆子當中,爲的是使九龍山的人,看不出痕跡來。兩丈多寬的竹城,俱都割成約二尺來寬的一條衚衕。四龍進了竹城,再往裏去就是旱橋,沒有防禦物了。蕭銀龍說道:“路已然打通,障礙物一點兒也沒有啦。三位老爺子有話:打通了道路,急速回歸。趁今天猛風大作,三位老爺子好來盜國家的寶印。”金龍說道:“蕭銀龍你吃了九龍山的飯,受了九龍山的賄,你是吃裏扒外。好容易進寨,空着回去?你回去吧,我盜印去。將印拿回去交給三位老頭子,省得三位老頭費事啦。”蕭銀龍說道:“金龍大哥,千萬不要造次!九龍山可比不了別處,你我的能耐,到九龍山如同草芥一般。您的身上還有道爺的寶刃,如果失了寶刃,悔之已晚,還耽誤了三位老人家的大事。老哥三位,臨來的時候再三囑咐,您也聽見啦?叫咱們打通了道路就回去。”孟金龍說道:“你們把寶刃帶回去。你告訴我黃金印在哪兒,我自己去,偷得來就偷,偷不來我再回去,反正道也打通了。”銀龍說道:“我不知道印在哪兒,寶刃也沒有人給你帶回去。你要去我們也攔不了您,我們哥仨要趕緊回去啦。”

說罷銀龍在前,化龍、俊龍在後,向外鳧來。此時風聲更大,傻英雄拗不過他們三人,只好也在後頭跟着一同向回走。前面三個人身體小,俱都不費力由十二道閘口鑽將出來,鳧出去有七八丈遠等候孟金龍。孟金龍由裏向外鑽,裏面這十一道,俱都不很費勁就鑽出來了。到了外面這一道閘口,傻英雄頭出來啦,肩頭過不來,自己一着急,用虎爪抓住水底下的石頭,用盡平生之力,兩膀一晃,閘板可就動彈了。因爲閘撥起一頭來,閘板一動,上面吊閘的鐵鏈,南頭這根嘩啦啦亂響,閘上面石屋中的人,忽聽閘口鐵鏈子有響聲,有一個頭目說道:“你們別嚷嚷啦,怎麼大風將閘上的鐵鏈子颳得亂響?”正趕上傻英雄又在底下一晃悠,上面的鐵鏈子又一動彈,屋中聽得甚真。

這個頭目說道:“風決刮不動鐵鏈子!鐵鏈子好幾百斤重,必是有大江魚被風颳上來啦,撞在閘板上呢。我拿魚叉問一下子就知道啦。”這個嘍卒頭目抄起一根魚叉來,此魚叉是七股,帶倒須鉤,一丈四五尺長的竹杆子。按着彈繩,將魚叉向閘裏面叉去,這個頭目手中覺着似乎叉在肉上一般,遂說道:“這條魚的個兒太大啦!再來兩把叉吧。”你道傻英雄趴在水底,被七股魚叉將水衣叉破。傻英雄一較力,虎爪按在水底,向前一爬,肩頭一晃,上面的鐵鏈子嘩啦啦又響了一陣。這幾個嘍卒頭目齊抄魚叉,都認爲是大魚撞進了閘板。七股魚叉四五隻都向水裏亂叉,叉了一氣兒,就是不上來,然後又向閘板外面叉。

大英雄趴伏在水底,用手捂着臉面,也不敢動啦。向南一歪身,覺着鬆快一點兒,再將胸脯兒向石牆上貼,側着身軀一較力鑽將出去。此時風是愈刮愈大。傻英雄鑽出來啦。嘍卒頭目再叉就叉着石地啦,衆人以爲魚走了。也就不叉了。都進了閘口上面的石屋。閘底下墊着石頭,誰也不解其意。傻英雄由閘口裏面鑽出來,一看身上的水衣水靠,俱都被魚叉叉破了。傻英雄心中暗想:幸虧我有金鐘罩。若是沒有金鐘罩,這回就叫人家給叉爛了。

蕭銀龍等離着閘口有十幾丈遠的地方,等候着傻英雄。忽然見傻英雄由閘口那邊而來,蕭銀龍一看,傻英雄渾身上下的衣服都爛了。蕭銀龍又一看傻英雄的肩頭,竟將銀龍嚇得唉呦了一聲。銀龍忘了在水中了,幾乎喝進水去。四個人鳧得離着閘口遠一點了,俱都露出身形。銀龍說道:“金龍大哥,可要了命啦!你的寶刃呢?”孟金龍說道:“在我背後揹着呢。”說着自己回手一摸,只剩了空劍匣啦。金龍嚇得臉也變了顏色啦。

蕭銀龍說道:“孟大哥,我們都鑽出來,您還未曾出來。等了您這半天才來,莫非在裏面與人家動手了嗎?”金龍答道:“沒動手,也沒碰見人。外面頭一道閘口,我鑽不出來。我一用力,上面也不知什麼倒黴的東西亂響,當時上面七股魚叉就叉下來啦,將渾身的衣服都叉破啦。我怕叉在眼睛上耳朵上,用兩手護着臉與耳朵,我鑽出來的時候,也忘了摸道爺的寶刃啦。”

銀龍說道:“了不得了!一定被七股魚叉的倒須鉤將寶刃掛上去啦。倘若是被九龍山的嘍卒將寶刃得去,再想得回來可就難啦!黃金印還不知怎樣呢,先將寶劍丟了,如何是好呢?”

正說着話的時候,就見前面五七丈遠,一道霞光由水中而出,好似一個立閃相似。蕭銀龍眼神快,遂說道:“寶劍在前面呢,趕緊追。”四龍向前一追,寶刃又縮入水中去了。四龍也縮入水中,向前趕去。只見寶刃在水中晃晃悠悠向前走,並不見人。追了六七十丈遠,仍然不見人,只見寶刃打着閃兒向前走,借水光猶如一條龍兒相似。孟金龍追得不耐煩啦,遂浮出水面,大聲說道:“寶劍成了龍啦,是誰盜出我的寶刃去?

你再不露面,我可要罵啦!”金龍尚未說完,就見一人由水中冒出,捧着寶刃。四龍追到跟前一看,不是別人,正是海底撈月葉乘龍葉六爺。孟金龍一看非常歡喜,遂說道:“小叔叔你打哪兒來?可嚇死我啦!爲什麼寶刃到了您的手中啦?”葉六爺說道:“金龍你們好大膽子!我到菊花村一打聽,據家人說你們同勝三哥探九龍山來啦。我遂僱了一隻船,來追趕你們。遇了大風,將船停在蘆葦深處,我換上水靠,奔閘口而來。你們四人撥閘板之時,我藏在閘板牆一個窟窿之中。也是年久啦,閘板牆上面的石頭落下一塊來,只可容一個人。你們進去,我沒進去。比及銀龍、俊龍、化龍已經出來,臨你出來的時候,後背靠着北面兒擠,北面閘板更低,焉能出得來?水裏又不能說話,上面用七股魚叉叉你,我怕寶刃被魚叉掛上去,趨着你用手護臉的時候,過去將寶刃抽出來啦。”語畢,仍將寶刃還與金龍。爺兒五位奔蘆葦中而來,鳧到小船切近,諸葛道爺見葉六爺來到,遂說道:“勝施主如虎生翼,葉六爺水性甚佳。盜黃金印,先得了天時,又來了葉六爺,必能成功了!”勝三爺一見葉六爺,不勝之喜。寒暄數語,俱都在船艙落座。勝三爺遂問銀龍水路打通了沒有?銀龍將十二道閘口打通之事,對勝三爺說了一遍。勝三爺意欲自己去盜印,蕭三俠與孟二俠焉能叫勝三爺自己前去?老哥兒三位,誰也不肯不去。各自換上水衣水靠,遂用油布口袋,將旱路的衣服,俱都裝起來。此時也就在二更多天,小弟兄水性好的就是四龍,如今又加上葉六爺,共合是五龍三劍要去盜印。金頭虎賈明在旁邊一看,五龍三俠前去盜印,必然容易成功。倘若盜出印來,老哥兒三個那大年紀,必然不能作官,作官必是小哥兒們的事情。金頭虎思想至此,以爲這個事太便宜啦,盜出印來就是官。金頭虎遂說道:“勝三大爺,我也去,我的水性也行。”勝三爺點頭,微然笑道:“願意去就去。”當時賈明收拾完畢,衆人俱都帶好自己的兵刃暗器。金龍將劍交與道爺,銀龍將劍交與賈七爺,爺兒九位,金龍在前,葉六爺在後。

工夫不大,鳧到十二道閘口一看,一位嘍卒都沒有。風聲大作,進了十二道鋼鐵閘,過了攔江鎖、混江龍、轉輪刀,如入無人之境。進了竹城,蕭銀龍、金頭虎把着竹城。葉六爺與高俊龍、於化龍、孟金龍,在十二道鋼鐵閘左右盤旋。勝三爺告訴衆人:“如有不測,你們衆人只管由水路逃走,我們哥三個殺奔山裏,順山坡逃走。”吩咐完畢,老三俠過了竹城。奔西南去一里多地,在依山靠水之處,三俠由水中爬上山坡。只聞樹木被風吹得聲如牛吼,三位俠客進了大樹林子,脫下水靠,打開油綢子包裹,從油布口袋中取出衣服。撤去頭上月牙分水箍,用絹帕繃頭,帶上鴨尾巾,勒十字絆,繃英雄帶,整理衣服。掛好鏢囊,背上刀。零碎東西俱都收拾起來,包在包裹之內,背在背後。爬陡壁,走山崖,老哥兒三位走到一片臥牛青石。這片臥牛青石有八尺高的,有七尺高的,還有三四尺高的。

勝三爺由兜囊中取出火筒,打開口子,一晃火折,一照這片石頭,青呼呼,紫微微。勝三爺說道:“此山太陰,咱們快出這片臥牛青石之地。”

原來,這片臥牛青石,南北有十餘里地,東西有一里多地。

老哥兒三位由西向東而行,就聽正東呼哨一聲,站起一排人。

每人一把雙手帶,舉着火把,南北雁排翅排着。正東迎頭一塊巨石,有一丈餘高。巨石上站立一人,黑麪鋼髯,懷抱擂鼓點金錘,一聲吶喊。三爺有心要走,也是勢所難能,已被人家圍上了。行俠作義之人,也不能跑,勝三爺遂止住腳步。這四五百嘍卒只有二十對掌火把的,其餘都是弓箭手。曹世彪一看,叫道:“勝老義士,你真有意外的能力,你怎麼進來九龍山呢?你背後那兩個人是誰?”勝爺答道:“這二位乃孟凱、蕭傑是也。”蕭、孟二人俱都站在勝三爺左右。勝三爺說道:“白老寨主下帖請我弟兄三人,若少來一位,豈不負了白老寨主與曹二寨主的美意!”曹世彪說道:“你們來的人恐怕還多,現在裏外四十八道卡子,鋼鐵閘已經落死啦。別看三位老英雄有神鬼不測之能,但是一進了九龍山,性命就在吾弟兄掌握之中了。”

語畢,遂將擂鼓點金錘遞與嘍卒。由腰間取了梆子,連敲了一陣。嘍卒俱都認扣搭弦,三面將三俠圍住。孟二俠說道:“咱們弟兄三人向西下水去,箭入水力微,咱們好借水逃走。”勝三爺說道:“愚兄若不盜出印來,誓死不回!愚兄平生未曾叫人家追着跑,你弟兄水旱兩面,俱都是藝業精奇。”孟二爺說道:“老哥哥您比我才大一歲,我就捨不得死嗎?但願與兄長禍福共之!”勝三爺是古銅色的鴨尾巾,孟二爺是絳紫色的鴨尾巾,蕭三爺是寶藍色的鴨尾巾。被風吹得亂擺,仍然向前而進。又聽二通梆子響,嘍卒們左手如抱嬰兒,右手如託泰山,前拳對後手。勝三爺一飄銀髯,孟二爺揠住七星刀,蕭三爺也將刀拉出預備廝殺。

曹世彪一看哈哈一笑,遂叫道:“勝老俠客,請來你們,焉能放箭呢,三位且沉住了氣。我且問三位老俠客,你們三位作什麼來了?”勝三爺說道:“我們盜印來啦。”曹世彪說道:“三位俠客認識隱逸樓嗎?”勝三爺說道:“不認識。”曹世彪說道:“三位如敢盜印,我願陪你們三位,同到隱逸樓。”曹世彪遂縱下巨石,嘍卒們兩面站立,撤箭收弓。單有二十餘名嘍卒,專管接着點火把,曹世彪頭前引路,老三俠在後面跟着。

嘍卒們在兩旁護衛,來到西寨子牆大紅油漆柵欄門切近。到柵欄外,曹世彪叫嘍卒們止住了步。只有二十餘名嘍卒打着火把,進了紅柵欄門。再向東走,穿過三道寨子去,有一道垂花門,有一個白紗燈紅字,上寫西垂花門,高聳聳一座高樓,方磚鋪地。曹世彪指着西垂花門裏的大樓說道:“這就是隱逸樓。印在天花板底下吊着呢,勝老達官您敢進去嗎?”勝爺說道:“刀山油鼎,龍潭虎穴,勝英有何懼哉?請二老寨主在垂花門外瞭望,我弟兄進垂花門盜印。”勝三爺在前,孟、蕭二俠在後。

一進垂花門,三俠俱都用刀柄一點方磚地,噹噹響,然後才向裏走。勝三爺取出火折一照,再向東去方磚地上俱都是白梅花點。勝三爺再用刀柄一點,並不是方磚啦,原來是木板。勝三爺叫道:“二位賢弟,只知難進九龍山,誰知還有消息。若知有消息,閘口外現有消息姥姥,爲何不叫他來?愚兄進樓盜印,倘有不測,憑二位賢弟的絕藝,足可殺出九龍山去!”孟二爺說道:“仁兄賢弟,我上樓盜印,倘有失腳,你們二位殺出九龍山,多多照看您那傻侄子金龍吧!”蕭三爺說道:“二位哥哥,還是兄弟進去盜印吧。我要盜印有了危險,二位哥哥多照看銀龍足矣。”勝三爺說道:“此樓我一人上去足矣。倘若都上去,有了危險,一個也活不了!還是愚兄上去爲是。”孟二爺說道:“但願同死。”蕭三爺說道:“願福禍相共。”勝三爺一笑說道:“二位賢弟,不是爲兄畏死,他既設此樓,其中定有危險,同死無益。”蕭、孟二俠齊聲說道:“死何足惜!並且,一個人的心思不如三個人的見解,咱們兄弟三人一同進樓,倒可見機而作。”於是弟兄三位一同進了隱逸樓。勝三爺在前,孟、蕭二位在後,一伏腰進了隱逸摟。老三俠這一進隱逸樓,就要被獲遭擒。

書中代言,樓中假方磚地,凡有白點都是消息。勝三爺止住步,對二位賢弟說道:“餘在三十歲時,致力於武學,不追求消息埋伏。吾之恩師艾道爺曾說過,這宗消息名爲陰陽穿珠透花板。當時並不以爲有用,這會兒看見了,纔想起恩師之言。”

說着話,老三俠腳邁萬字式,走人字步,白梅花的磚俱都動彈,一丈二寬,兩丈來長。此時老三俠在正中間。勝爺說道:“我雖然聽過這宗陣式,但亦不復記憶了。二位賢弟向東縱,我向西縱,便可腳踏實地。”語畢,三俠分向西、東一縱,就覺身子向下一沉,俱都縱在翻板之上,將老三俠翻入深坑。原來底下是水,水中有鋼鐵網倒須鉤,三俠既在翻板之上,明知不能免於難,俱都擲刀一攏,磕膝蓋,落於水中網上,被鋼鉤將胳膊俱攏住。曹世彪在陣外聞聽翻板聲音,由腰中掏出呼哨,一聲響將鉤杆子手喚來,率領鉤杆子的那個賊寇,正是心懷嫉妒的林士佩。見了曹世彪,躬身說道:“曹二叔怎樣了?”曹世彪說道:“拿住了。”林士佩問道:“拿住幾個?”曹世彪道:“拿住三個。老三俠都在隱逸樓中被獲遭擒。”林士佩以手加額說:“老勝英、孟凱、蕭傑,也有今日?衆鉤杆子手隨我來。”

鉤杆子手先進去一看:勝爺他們墜落的是第三塊翻板。鉤杆子手將第二塊翻板一按消息,出來一個鐵象鼻兒。旁有大穿釘,地上有環子。用大穿釘將第一塊翻板穿上,人再登於翻板之上,就不能動了。鉤杆子手走到第二塊翻板,掀起來,都是消息。

有繃簧繃着,一按消息,翻板自起。二十個鉤杆子手,將長把鉤杆子順下去,一個網角五根鉤杆子,連網帶人俱都搭將上來。

林士佩一看,老三俠猶如水雞兒一般,俱被網上的倒須鉤鉤着。

打開鋼鐵網,嘍卒們就要摘鉤。林士佩說道:“且慢,你們不行。別忙,先將那三口刀撿起來,這三口刀雖不能削金斷玉,比寶刀也差不了多少。三口刀俱都將網扎破,若沒有護手擋着,會完全落在水底。嘍卒將三口刀俱都拔出來。林士佩說道:“這口刀叫七星刀,是魚鱗紫金刀,是勝老俠客的。這口刀是孟二俠的,這口刀叫金背折鐵刀,是蕭三俠的。三位俠客的三口寶刃乃是無價之寶。”你道林士佩說這些話,分明是藐視三俠。

此時三位俠客在一個網兒裏猶如水雞兒一般。按說俠客的身份,別說是被獲遭擒,連敗仗都不能打。如今被獲遭擒,林士佩故意的俠客長俠客短,特意說與勝三爺與蕭、孟二俠聽,老三俠是一語不發。林士佩過去,先將勝三爺的鴨尾巾向下一捋,絹帕俱都捋下,擲在一旁,厲聲說道:“這是白老寨主請來的。”

用磕膝蓋一頂勝爺的腰。摘了鋼鉤,攏二臂,有嘍卒遞過繩子,四馬攢蹄捆好。叫道:“曹二叔,怎樣發落?”曹世彪說道:“擡到中平大寨去。”兩個嘍卒一根槓子,將三俠擡起,徑奔中平大寨而來,由東面白玉臺階上去,擡到中平大寨門外。林士佩說道:“暫且放下。”當嘍卒的沒有好人,臨放下的時候,將槓子順着肩膀兒向下一推,撲通一聲,擲在塵埃。勝三爺怕摔了臉,一揚臉,一挺胸脯。曹世彪在先,林士佩在後,見了白玉祥白老寨主,躬身施禮。

白玉祥坐在金交椅上略一欠身問道:“將老三俠請到了嗎?”林士佩洋洋得意說道:“請到了。”白老寨主問道:“怎樣請來的?”林士佩說道:“寒鴨鳧水請來的,現在門外放着呢。”

白玉祥說道:“三俠乃是當世的人傑,南七北六省,百姓蒙其德澤者,處處有人。何必這樣?倒剪二臂足矣。”林士佩聞聽,雖然不敢公然拂意,面有不悅之色。唯唯而退到外面,叫嘍卒將三俠下身的綁繩打開。遂說道:“白老寨主有請三位老俠客。”

嘍卒們攙着三位老俠客,勝三爺面對林士佩微然一笑,說道:“勝三爺與蕭、孟二俠,焉能用人攙扶?刀山油鼎,勝三爺與蕭、孟二俠,進退綽如,無所畏懼。你們這些鼠輩,焉識俠義?”

勝三爺語畢,在前大踏步,仰面向中平大寨走去。蕭、孟二俠在後面跟隨,行動自如,毫無半點懼怯感。嘍卒們看着,欽然起敬。三位老俠客來到中平大寨,舉目觀看:裏面水八寨,旱八寨,小六寨,中平八寨,好大一座山寨!白玉祥見三俠徐步自在走入中平大寨,急忙離了金交椅。曹二寨主在後面跟隨。

白玉祥口中說道:“三位俠客,恕白玉祥不恭。白玉樣本擬將三位俠客迎進中平寨,再議盜印之事。不想三位老俠客夜臨拙山,白某有失迎訝,恕白某不知之罪!嘍卒們這樣待遇三俠,着實可惡!”勝三爺聞聽,未等白玉祥將話說完,瞪目說道:“你就是賊首白玉祥嗎?”白玉祥說道:“正是白某。”勝三爺呸的一口向白玉祥唾去:“好一個無知的賊首!你用請帖將姓勝的哥兒三個請來的。姓勝的見了回帖,不失信義前來。你要是正人君子,將勝三爺迎進山寨,馬上步下,水旱兩面,與勝三爺比試三合,誰勝誰敗,自有公論。你不以仁人君子待人,用此嫉妒小兒之計,造下消息埋伏,暗害勝某。勝某平生講的是明人不作暗事!刀槍並舉,以能爲武藝賭輸贏。今既被你等小人暗算,何必多言?還講什麼有失迎不失迎的?不問可知,你乃是口頭仁義,毫無信用的小人!殺官奪印的罪魁,萬惡賊首!在勝某跟前還來動口齒之能?速速將勝某置之死地!勝某絕不能哼哈。”白玉祥初時見勝三爺,本打算用言語奚落勝三爺,羞辱三位老俠客,勝三爺行俠作義一世,焉能聽他那一套,早已視死如歸。焉能叫白玉祥在林士佩等仇人及天下英雄的面前,被人家羞辱呢!故未等白玉祥將場面話說完,便唾了白玉祥一口。以言語激怒白玉祥,爲的是叫白玉祥將自己一刀兩段。

落一個爲盜印而死,雖然死在賊人之手,名正言順,死於國事。

白玉祥說道:“白某是明季末科之武狀元,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你姓勝的不過是一保鏢匹夫耳。”勝三爺說道:“你要真是武狀元出身,決不能助紂爲虐,不懂賢愚好歹。欽差大人是國家的忠臣,愛民如子,人被其澤;你爲殺官人之賊首。盜國家之印,明理的人,以武狀元的身份竟作此狗盜之事,豈不可笑!將來世有完評,誰爲好人,誰爲歹人,勝某在光天化日之下,雖婦人孺子,皆知我爲公理而死於姓白之手。”白玉祥在衆目之下,本想奚落勝三爺幾句,不想反被勝三爺罵得閉口無言,弄成騎虎難下之勢。遂叫道:“左右來呀。”兩旁刀斧手答應一聲:“在!”白玉祥說道:“將三俠亂刃分屍!”兩旁刀斧手一個個橫眉立目,虎視眈眈。舉起雙手帶,猶如一窩蜂相似;直奔老三俠而來。勝三爺引頸說道:“白玉祥你看我三俠是真漢子不是?”談笑自若,毫無懼容。此時羣雄沒有不可惜三俠,竟得如此結果。惟獨喜壞了小兒林士佩,眼見刀斧手一擁齊上,忽聽西臺階有登登腳步聲音,聲音洪亮,嚷道:“刀下留人!”無論什麼事,都有規矩。官私是一樣的,每於殺人之際,若有喊刀下留人者,必得要問明情由,然後才能動手。白玉祥一聞聲音,不覺愕然,林士佩猶如涼水澆頭。舉目觀看,就見跑來二位少年,不是別人,正是二位少爺:銀獬豸白義,玉麒麟白俊。跪在老寨主面前說道:“三俠殺不得。”老寨主白玉祥一看,原來是兩個少寨主,遂說道:“敢與他人講情,綁下去殺。”一聲令下,如狼似虎的嘍卒,一齊上前把二位少寨主綁了。兩個嘍卒推着一個,衆家寨主俱各默默無言。此時可就顯出來老二虎頭了,擂鼓點金錘向兩下里一分,大聲說道:“誰敢推二位寨主,我便用錘將他砸死!”曹世彪這一領頭攔阻,寶刀將韓殿魁與各寨主等,就有敢說話的了。韓殿魁叫道:“白寨主,問問二位少寨主因何與賊人講情?”當下將二位少寨主推回,白玉祥問道:“犬子爲何與賊人講情?”大少寨主一語不發。二少寨主說道:“天倫,君叫臣死,臣不死是爲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是爲不孝。您叫孩兒說話,孩兒便說話。您不叫孩兒說話,孩兒至死不敢多說。父親您時常提起,勝英替天行道,剪惡安良。他何以與咱父子是仇人呢?盜印這人,本應當提出自己的姓名,他爲何提九龍山十海島呢?印現在九龍山,盜印之人也在九龍山。老爺子您用三封名帖請的勝英,何仇之有呢?”白玉祥說道:“老父本來無心殺害三俠。他這樣強暴,蔑視老夫,故將他推出亂刃分屍!”二少寨主說道:“您老人家想,杉木杆子能折不彎,您要叫三俠軟弱了是不行的,千刀萬斷都行。要叫他軟了,孩兒有一計策,先將三俠囚禁起來,他的朋友甚多,必然前來解救,將他們俱都拿獲,再提出三俠,將三俠朋友俱都綁在他的面前,那時天倫叫三俠,認輸不認輸?他要說不認輸,便將他的朋友一齊殺了;那時三俠他顧全他的朋友,他就得認罪服說。”老寨主說道:“吾亦無意殺他三人,今汝所言甚當。”叫道:“白俊,你暫將三俠押赴避水閣之內囚起來。”二位少寨主的綁繩早已解開,又叫林士佩與曹世彪二人幫助嘍卒們拿着水叉,舉燈籠,林士佩左手拿着狼牙鑽,右手照着勝爺肩頭一拍說道:“勝三爺,避水閣內非常涼爽,你們三位還是自己走,還是用嘍卒們搭着呢?”勝三爺飄銀髯一笑,遂說道:“林寨主,我有幾句話,同着衆人交代交代,然後跳油鍋勝英也去。兩廊下衆位寨主聽明,我勝英有大過數次,早就當死。第一過在林士佩請南北英雄會,林士佩請我赴會,不與人打,先打鹿打豹,遂被鹿撞死東路鏢頭趙謙和西路鏢頭李勳。第二陣打豹,豹傷了我盟侄雙刀將王玉成,嗣後鹿與豹皆被賈明打死。林士佩又不算,又要人跟人再賭輸贏,遂演成刀劈邱銳,鏢打邱鈺,又扎死高雙青。高雙青本是我的徒侄,此子採花殺命,無惡不作,我纔將他一刀扎死,整理我們上三門的規矩。最後我與林士佩寨主較量輸贏。林寨主手使陰陽雙劍,我使一百二十八刀,反臂轉環刀,那時姓勝的不忍下毒手,只削去他八楞袖口壯帽及一片髮髻,那就是勝英該斷不斷之第一過也!林寨主叫我們在逍遙亭休息,誰知他暗埋地雷,要將保鏢的一網打盡。嗣後識破,將地雷刨出。我追趕林士佩,到蓮花湖交界,勝英墜在林士佩船後。我見林士佩的胞妹哭得可憐,要投長江一死,姓勝的動了惻隱之心,所以在江中不捉林士佩,是勝英之第二過也!後來在蓮花湖困住我們男女十餘人,林士佩假蓮花湖的勢力與我爲仇。我有一個盟侄孟金龍力大絕倫,在蓮花湖,我不叫他傷害林士佩性命,乃勝英之第三過也!後來在蕭金臺林寨主用三停分水狼牙鑽,欺壓我老邁無能。我五弟趕到,用葉裏藏花棍將林士佩打倒。手起棍落,直奔頭上就打,我勝英趕奔近前,托住亮銀盤龍棍,未傷林士佩的性命,是我勝英之第四過也!在杭州府雙松嶺碧霞山我五弟二打林士佩,第六次在雙龍山聚義廳,我又囑咐我五弟,別傷林士佩。那時蔣伯芳、孟金龍、孟凱、蕭傑,非要制死林士佩不可,我將林士佩放走,此又是我勝英之大過也!今日勝英死之晚矣!”勝爺這麼一說林士佩的已往之事,兩廊下四五百位寨主,有那明理的說道:“這個人太無天良啦!多少次不殺之恩,他還不知以德報德。衆位千萬可別交他這無義之人!”大家這一交頭接耳,林士佩的臉上不掛,羞惱變成怒,擡手摘鑽,鑽頭朝後,鑽纂朝前,奔勝三爺頭頂劈來。勝爺一低頭叫道:“林士佩,你就請動手,何必發怒!”說罷將頭一低,林士佩的鑽向下一落,曹世彪在旁一伸手將林士佩的腕子托住:“林士佩,我寨主哥哥叫你將三俠放在避水閣,沒叫你公報私仇。”您道曹爺是口快心直,快人快語,可比三國的桓侯,梁山的李逵,林士佩也不好向回收鑽。曹爺託他的腕子,也不鬆手。白玉祥恐怕他們爺兒倆弄僵了火,叫道:“士佩賢侄,速將三俠下在水牢,不要違誤。”林士佩撤回鑽去,叫道:“姓勝的!你是走呀,還是叫我們搭着?”勝三爺說道:“油鍋鼎鑊,勝三爺有何懼哉!”林士佩暗中告訴一個老嘍卒說:“你去取三條綾子來。”工夫不大,老嘍卒取來白綾子三縷,交給林士佩。林士佩在三俠的綁繩上重新又綁上白綾子。

書中代言,白綾子不懈勁,無論有多大力氣也不能退出手腕去。頭前有老嘍卒打着燈籠引路,林士佩率領,往西南過五七道寨子。忽聽水聲滔滔,並不見水。西南犄角有一座閣,南北都是漢白玉欄杆,有三四丈見方,漢白玉鋪地。以西爲上,有一張青石月亮桌,兩旁有青石月牙椅子,東西南北有兩根青石柱子,約有一尺粗細,將燈籠拴在柱子上。嘍卒俱穿水褲,林士佩、曹世彪俱都穿著水衣。南北兩頭一邊有一個鋼環子,嘍卒一提鋼環子,咯吧一聲響,閃開石蓋,用鐵柱子支起。林士佩叫道:“三位俠客爺這裏面涼快,自己下去吧。”勝爺毫無畏懼說道:“這算不了什麼。”老三俠自己走入倒下臺階的水閣內,嘍卒打着燈籠。走下十餘層倒下階腳石,三俠跳下水去,水過肚臍。三位老俠客藉着燈光觀看,靠西面有五根明柱,出水四尺有餘。頂上有一個鋼環子,底下一尺餘也有一個鋼環子。林士佩指着嘍卒說道:“勝三爺是第一俠,請在正當中這棵柱子上。”嘍卒將勝三爺的胳膊一領,拴在當中這棵將軍柱上,底下的腿拴在柱子的橫棍上,又將勝三爺的白髮拴在上面鋼環子上。孟二俠在左,蕭三俠在右。勝三爺用腳一踢,底下是石頭鋪地,四面石壁。爲何水響?原來南北兩面有鐵篦子,由南來水,從北出去。林士佩說道:“太涼快啦,咱們上去吧。”

衆人順階腳石上去,撤去兩根鐵棍,一擰螺絲,石蓋封口。三位老俠客在陰山背後,先是有氣助着,不顯甚涼,到後半夜就覺着涼了。到第二日早飯之後,忽聽上面鋼環響動,石蓋忽動。

勝三爺擡頭向上一看,見一白鬍老者,年在七十餘歲,託着一個木頭托盤,後邊跟着一個十五六歲年輕之人,青布的水靠,提着一個廣錫大素子,拿着三個小茶碗,來到近前,那老者叫道:“三位老俠客請了。”托盤裏邊三大碗綠豆飯,兩大盤饅頭,兩碟菜。遂說道:“這三位老俠客,我家老寨主氣惱之間,忘了送飯啦。這是我家少寨主打發我等送飯來,您吃飯,我們送到您的嘴上,我們可不敢鬆綁繩。”勝三爺問道:“你們是九龍山的什麼人?”老者說道:“勝爺,我是內寨的老家人,我叫白福。”年輕的說:“我是少寨主的書童,我叫白林。”勝爺說道:“你們二人不夠資格,原本是賊下之賊。勝三爺要吃賊飯怕沾上賊味,凍死不烤燈前火,餓死不吃無義食!”白林說道:“勝三爺您彆着急,這是二位少寨主的私情。”說着話,一老一少轉身形上階腳石而去。到上面將托盤酒壺茶碗都放在青石桌上,將兩根鐵棍一撤,石板入卡口,上好螺絲。老三俠在裏面,也不知黑白夜晝。

又到了定更來天,孟二俠渾身立抖。先前筋骨疼痛,後來四肢麻木,三位老俠客俱是如此。孟二爺上嘴脣打着下嘴脣,直哆嗦,叫道:“勝三哥,方纔送飯來許是白天?此時大概黑了?您看此九月天氣,不見天日之光。他們送飯,咱們不吃,也當喝兩杯水酒。此時我心中發慌,再要待一夜,小弟休矣。咱們哥仨由昨日未離涼水。”勝三爺轉了轉眼珠,看看左邊孟二俠,右邊的蕭三爺,遂說道:“我連累二位賢弟,受此世所罕有之苦。”孟二俠說道:“盜印告咱們三人,又以帖請咱三人,怎算三哥連累我們哥倆?此時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不如在聚義廳,亂刃分屍,倒也爽快!老恩兄,人到難處想賓朋,這要是老恩師劍客來了,能救咱們不能呢?”勝三爺說道:“賢弟你想,吾恩師又不會掐訣唸咒,焉能來到此處?下水之時,二位賢弟沒看見嗎?這鐵篦子,四寸見方的大柱。就是來了,也斷不了鐵篦子。”孟二俠又說道:“女劍客也不知道行不行?”

勝三爺說道:“女劍客的寶刃也斷不了鐵篦子,再說女子更不能進九龍山了。”孟二俠又說道:“道兄與聾啞仙師等如何?”

勝三爺說道:“不成。”孟二俠說道:“如此咱弟兄三人沒有救星了。”勝三爺說:“老少三輩,只有一個能行。”孟二俠說道:“哪位能行呢?”勝三爺說道:“惟有賈七弟那口寶刃,秋風落葉掃倒能行,但是他不會掐訣唸咒,九龍山水旱約有三百餘里,他焉能找到這水牢呢?”此時三位老俠客浸得筋骨麻木。正在叫天天不語,叫地地不應,就聽南面的鐵篦子外,水向上一攪,一雙手捋住鐵篦子,由分水裙內掏出火筒打開子母口,抽出火摺子晃着了,向牢中一照,遂說道:“三位哥哥多有受難,恕小弟救護來遲。”語畢,將火折放在火筒之內,卡好子母口。伸手由背後揠劍督,嗆啷啷一道立閃,抽出斬釘斷鐵的秋風落葉掃。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四寸見方的鐵柱子,削這個柱子,可不是一劍斬斷,一劍一劍的向下削,削到剩一指來寬纔將鐵柱斬落,隔着四寸一棵,削下一棵去,偏着身就可以出去了。賈七爺削完立柱,進到牢中,伸手要解勝三爺的綁繩。勝三爺說道:“賈七弟先解你孟二哥吧。”賈七爺遂奔孟二爺,一摸繩釦,用寶劍一割,割斷兩道繩子,解下頭上髮髻。然後再斷勝三爺的繩子,勝三爺說道:“你將蕭三弟的繩釦斬斷。”賈七爺不敢違背勝三爺之命,又與蕭三俠斷了繩釦,解下頭髮。放開蕭三俠,再將勝爺放開。三位老俠客在水中捆綁了一天一夜的工夫,由前一日四更天下水牢,第二日定更多天遇救,米粒未進,冷水浸得哆哩哆嗦的不能站立,倚住水牢的上牆,紋絲兒也不能動轉。賈七爺先攙扶着孟二俠在水牢中遛達,活動渾身的血脈,孟二俠能夠強掙扎着站立,自己用手按着穴眼活動血脈。然後賈七爺再攙扶着蕭三俠活動周身,又攙扶着勝三爺活動周身。順着鐵篦子出了水牢,向正南鳧出半里多地,黑夜之間離着水皮二尺多有一條彈繩。勝三爺與蕭、孟二俠俱都未曾留神,並未看見。賈七爺鳧到離彈繩切近,叫道:“勝三哥隨我來。”勝三爺走到切近一看,原來是一根彈繩,離着水皮二尺有餘。勝三爺問道:“賈賢弟此繩是何原故?”賈七爺說道:“勝三哥,我一個人焉能來到此處,還有別位了。此繩是咱們出入的道路,上面可沒有人把守。我們來了五個人呢,老劍客震三山、鐵飛龍、歐陽大義士、楊六爺與小弟我,一個人飛也不能上山,此處向上去二三十丈高,乃是最矮的山頭。還有一條道路,在東山下呢,是楊六爺把守着。”勝三爺與蕭、孟二俠陸續上了山頭,然後賈七爺再順着繩子爬上了山頭。究竟賈大爺他們是怎麼來的?原來,三俠與五龍、金頭虎進了九龍山十海島,被把閘兵窺破。一聲呼哨,調齊了大隊。

偵察閘口,一看閘板南面高起來啦,絞起閘板。有會水的下去,將墊閘板的石頭撤去。當時五龍聽山上呼哨連成一片,俱各拼命的逃走。五龍之中於化龍水性略慢點兒,逃到外口閘板的時候,閘已下落。於化龍由邊兒上向外一擠,左肋被閘扎傷一根,幾乎斷折。比及金頭虎向外逃時,閘板早已落下,三俠已進了旱寨。金頭虎一人,猶如沒孃兒一般,由水中逃命,比及五龍出了九龍山十海島,一看人數,老三俠與金頭虎未見出來,五龍這才逃回葦塘中,將九龍山內落閘之事,報告聾啞仙師等。

聾啞仙師聞聽大吃一驚,急忙與衆商議攻閘進山,挽救老三俠與賈明之策。聾啞仙師與賈七爺說道:“他們爺四位,凶多吉少,如今大家只可以死相拼。倘能攻破閘口,便可救出山內之人。”賈七爺連連稱是。當時將船由葦塘中駛出,此時風已略小。原來的六隻船損壞了一隻,又加上葉六爺僱來的這隻船,仍然是六隻小船,齊奔閘口而來。來到閘口切近,閘上的嘍卒紛紛拋石子,船不能近前,連水手帶鏢行的人,受石子打傷了十餘人。聾啞仙師說道:“別攻閘口啦,這六隻船想要攻閘進山,勢比登天還難,且退下來再議。”於是退出十里之外,進了葦塘之中下了錨。衆人飽餐了一頓飯,聾啞仙師說道:“要想由閘口進山是辦不到啦。吾有一計,今早去叫只船,離閘口近處虛張聲勢,大喊攻閘。船要來回盪漾,人要大聲吶喊。閘上的石子剛要夠得上啦,船便向後退。再去一隻小船奔南去,探九龍山何處可以進去?必須繞道而行,別叫山上的嘍卒看見。

但是這一支人,必須一個人當十個人用。出進山時一死相拼,有去無回。哪位願去?”聾啞仙師正在問大衆何人前去之際,楊香五用手一指正東說道:“前面來了一隻小船,船頭上站立一人,你們看看是何人?”說着話的工夫,船已不遠啦,楊香五說道:“諸葛道爺,船上那人是我的天倫。”聾啞仙師口唸:“無量佛,楊六爺來到,他一個人能頂一千人用。”船靠一旁,大衆見禮。鎮九江屠粲問道:“六弟由何處來?”楊六爺說道:“我由鏢局子而來。我到了鏢局子內,聞聽你們大衆現在菊花村,我又到菊花村王宅,據老僕說你們大衆昨天俱都探九龍山來了。我今天在菊花村吃完了早飯,奔九龍山而來,這隻小船本是僱的。”楊六爺又問道:“探九龍山怎麼樣了?”道爺說道:“昨日二更多天,老三俠與金頭虎及五龍進山,被山上之人看破,只逃出來五龍,老三俠與賈明俱困在山內。由昨天夜間攻閘口,到今日晌午,都被石子打回,未能近閘。如今一天一夜,不知老三俠與賈明他們的性命如何。”楊六爺說道:“衆位仁兄賢弟打算怎麼辦呢?”道爺便將今天用的計策對楊六爺說了一遍。楊六爺說道:“有上不去的天,沒有上不去的山。用一隻小船,去四五個人,要有能爲的,與九龍山決一死戰!救他們爺兒四個。”震三山說:“我去。”賈七爺說:“我也去。”

震三山是個矮子,賈七爺也是個矮子,楊六爺也是個矮子,這就夠三個矮子了。楊六爺說道:“咱們到了九龍山內,三位哥哥與賈明若遇難,咱們想法救他們。他們若是遭害,咱們便報仇。可是人還少點。”賈七爺黃眼珠一轉,說道:“蠻子你還不說話嗎?你有軟硬勁的功夫,日行千里,黑夜像白晝看得一般遠。”蠻子說道:“我不會水。”震三山一晃大腦袋說道:“歐陽天佐你太滑啦,咱們哥兒幾個是一同前去,死生相共!你還能落後嗎?”蠻子這才點頭。當時挑選了一隻堅固的小船,哥兒四個上了小船,順着山坡向南去。風較前略小,當日天陰未晴,黑得甚早。由閘口順着山坡向南走了有二三裏地,一看陡壁山崖,有百餘丈高的,有三五十丈高的,有七八十丈高的。

山頭上的石頭城牆,俱都是兩丈來高。走到一座山下,楊六爺說道:“此山有二三十丈高。”楊六爺叫道:“大師兄,此處可上。船奔山根駛去。如山上有人知曉,船再後退。”船剛到山根切近,忽然由水中冒上一人,露出半截身軀,老劍客是夜行眼,看此人乃是一黑大漢,一身藍布衣裳,一伸虎掌抓住船頭,口中說道:“你們是幹什麼的?鬼鬼祟祟的,我將船給你們弄翻了!”老劍客伸手就要抓此人的手腕,老劍客要抓上他的腕子,他手就算廢啦。賈七爺一看,急忙說道:“我看此人面熟,等我問他。”賈七爺遂說道:“你是何人?”此人答道:“我是鐵飛龍。”賈七爺說道:“你是幹什麼的?”鐵飛龍說道:“我是進九龍山給我勝三大爺盜印的,怎麼着都進不去。”

衆人一聽,心中這才稍安。賈七爺說道:“鐵天勝是你何人?”

飛龍答道:“是我天倫。”賈七爺一笑說道:“我與你引見引見,這是你楊六大爺、明清八義、登山豹子楊義臣。這是你夏侯商元伯父。”與鐵飛龍引見完了,飛龍上了小船。蠻子說道:“這才叫五子救三俠。我是蠻子,老劍客與賈七、楊六都是矮子,這個鐵飛龍是傻小子,此之謂五子救三俠。”老劍客聞聽,遂說道:“蠻子說的不錯,真稱得起五子救三俠。”楊六爺囊中取出皮帶一條,有一巴掌寬,打開了向腰中一系。內有七個釘子,名叫七星釘。七星釘上有皮套,四寸見圓,皮帶系在腰間,七個釘子插在皮帶之上,楊六爺說道:“船奔山根吧,山頭上若沒有人看見,它縱有一千丈高我也能上去。”這七星釘爬山乃是楊六爺的絕藝,無論多高的山都能爬上去。楊六爺叫水手傍山,遂爬上桅去。左腳登着船桅,由皮帶中取出一個七星釘,用榔頭釘在山上。右腳登在第一隻七星釘上,再釘第二隻、第三隻,作七星式樣釘好,上一步用腳拔下一隻釘來。如此倒換着七星釘,工夫不大,爬上山頭。取出三隻七星釘來,掖在皮帶之中。舉目向上一看,一丈多高人造的石牆。楊六爺由腰間取出飛抓,一抖飛抓,抓住石牆的垛口檐兒,拉住了絨繩。取下七星釘,掖在皮帶子之內,攀絨繩向石牆上面便爬。

方爬到切近,一露頭的工夫,忽然裏面伸出一隻手來,蹦的一聲將楊六爺的透風巾抓住。左手抓住透風巾,右手的匕首刀奔楊六爺脖項而來。楊六爺兩眼一閉,只好等死。被人家提着,身軀懸着,實無緩手之力。哪知道此人的刀挨着楊六爺脖項問道:“閣下何如人也?”楊六爺聞聽,睜開眼睛一看,只見此人白素一張臉面,年紀約有二十來歲。楊六爺答道:“我乃明清八義排行在六,登山豹子楊義臣是也。閣下何如人也?”此人答道:“慚愧,吾乃本山二少寨主玉麒麟白俊。”語畢,將楊六爺提過牆頭,站在垛口之下。玉麒麟叫道:“六義士,你們來了多少人?你好大的膽子!”楊六爺明知不說實話也不行,早被人家看破了,遂說道:“我們來了五個人,前來解救三俠與賈明。”玉麒麟說道:“三俠現在水牢之中,我深盼有人前來解救。今六義士等來得甚好,我弟兄實是有心無力,不敢救三俠出水。現在三俠在水牢之中,此水牢由北向南去,再向西,山嶺上有三棵大樹剛能過人,乃是必由之路。再往北去下山坡,再向西去,還得過三道山嶺,此嶺有人把守,每隔半里地必有一人來往盤查。由此過去,三俠的刀與暗器,皆在後寨內書房中,六義士千萬小心!多加仔細,到山內時,高擡貴手,少傷人爲幸。但是水牢牆上安着鐵篦子,非有寶刃不可,無有寶刃不能救人。過了三道嶺向西共四五里地,便見此水閣了。閣下便是水牢,六義士保重些。”語畢,二少寨主翻身去了。楊六爺說道:“多承指教,彼此心照吧。”楊六爺見玉麒麟走後,由腰間取出彈繩放了下去,上面拴在大樹之上。衆人都順彈繩而上,楊六爺將玉麒麟之言,報告了四位。這才商議誰盜兵刃,誰救三俠,誰打接應。賈七爺有寶刀能救三俠。老劍客打接應,大義士盜兵刃等物。鐵飛龍也打接應,這才救出了三俠。勝三爺說道:“衆位都快出山去吧,我不奪回黃金印,誓不出山!”

正在此時,就聽賈明喊道:“三大爺別走,帶着我。”賈七爺見賈明來到,心中甚爲喜悅。您道別人此時,因勝三爺說叫衆人出山,只顧勸勝三爺啦,可就忘了賈明瞭。賈七爺心中時刻未忘,如今一見賈明,遂問道:“你在何處來?”賈明說道:“五龍一聽見山上閘口呼哨連天,俱都奔命的逃走,可就把我留在竹城裏。再要走時,閘已落平,也出不了竹城了,再找勝三爺也看不見了,我就在水裏糊裏胡塗的鳧,鳧在水面看離着人遠了,我又奔山環去,鳧到山環裏一看,有大石頭窟窿,我就鑽在裏邊去啦。”

書中代言,賈明鑽螺絲洞,他渴了喝清水,餓了就吃鬆籽兒。賈七爺正在問賈明之際,就聽北邊人聲吶喊,燈籠火把照如白晝。勝爺說道:“衆位仁兄賢弟們,預備傢伙殺奔前去!”

三位俠客與七爺、楊六爺、蠻子、金頭虎賈明、鐵飛龍,爺兒八個,各持兵刃,向前迎去。三俠在前,賈七爺與賈明等在後。

嘍卒們由北向南。爺兒八位由南向北。帶領嘍卒之人,正是鐵戟將方成,五百嘍卒各持雙手帶,雁排翅排開。您道九龍山怎知三俠在此呢?皆因爲賈七爺救三俠之時,被尋山的嘍卒看見。

此處尋山的嘍卒,每隔半里之遠,有一人把守,互相傳達消息,不一時就傳到聚義廳中平大寨。鐵戟將方成聞聽救出三俠。方成在白老寨主前請命帶領五百飛虎軍,前去捉拿老三俠一干衆人。白玉祥說道:“方成你未曾經過大敵,鏢局之人不是柔弱之輩。”方成說道:“我來到九龍山無尺寸之功,必將三俠一鼓擒獲,獻於老寨主之前。”白老寨主傳令五百飛虎軍,令方成帶領前去。白老寨主自去打接應,方成這才帶領飛虎軍,飛也似來到。三俠迎將上來,俱都懷抱單刀。勝爺魚鱗紫金刀,脅下襯黃雲緞子鏢囊,周圍鑲青緞子臥魚,當中有個青緞子鏢字,下面五色線網子,緊襯燈籠穗。孟二爺懷抱七星刀,脅下囊中六個蓮子鏢。蕭三爺懷抱金背折鐵刀,脅下囊中三隻毒藥叉、三隻紫金鏢。三俠背後是漢奸,頭戴春秋帽,身穿皮馬褂。

還有個黑大漢身高七尺,膀闊三停,背後背喪門螺絲棍。賈七爺、賈明俱都身矮,方成未能看見。兩陣對圓,方成一聲喊嚷:“勝英你乃籠中之鳥,釜中之魚!要知時務,擲傢伙束手就擒。”

勝爺聞聽,將捻銀髯說道:“來者莫非杭州小寇,方家集的方成?你不過是坐地分贓的小寇,無非是打槓子,放暗箭,端雞籠的毛賊。你也敢跟勝爺較量?你叫九龍山的白玉祥出來!”

方成看勝爺老邁,不放在心上。方成身材五尺有餘,頭帶青緞子壯帽,身穿青緞子短靠,青緞子快靴,手使的是一對畫杆描金戟。勝爺揠刀剛要與方成動手,後面黑大個嚷道:“勝三大爺您把黑賊給我吧。”勝三爺這幾句話送了方成的性命,若說他是人物,鐵飛龍還許留點情,蠻子聞聽說道:“王八羔子,老鸛落在豬身上啦!他比人家還黑,他還稱人家爲黑小子。”

勝三爺聽鐵飛龍喊讓給他,有心攔阻,又一想方成不是人物,鐵飛龍剛出世,是個愣小子,叫他將方成結果了性命就完了。勝三爺叫道:“賢侄慎重些。”鐵飛龍說:“知道了。”二人一照面,方成的雙戟陰陽把合着,一戟直奔胸口窩,下面這隻奔肚臍。鐵飛龍見方成刺來,並不抄傢伙,手拍着胸脯說道:“小子照這來。”勝三爺等一看,嚇了一跳,有金鐘罩的功夫,也蔽不住雙戟,戟是尖傢伙,份量甚重,金鐘罩鐵布衫就是蔽得住,肚臍上也蔽不住。勝三爺一怔神的工夫,只見鐵戟將方成的戟已刺到鐵飛龍胸前,離着有半尺遠,鐵飛龍一斜身軀,方成雙戟落空。鐵飛龍一伸虎爪,抓住了雙戟。一隻手一隻戟,這就叫傻子專能愚弄機靈鬼。向前一拉雙戟,鐵戟將方成焉能是鐵飛龍的對手?鐵戟方成向前一邁步,鐵飛龍擡起右腿照定方成左肋下一腳踢去,就聽噗的一聲,鐵戟將方成倒在塵埃。

雙戟可就撒了手了。鐵飛龍將手中的雙戟向東拋去,由嘍卒們頭上過去,帶着多大的風聲,鐵飛龍擲了雙戟,過去一腳照定方成腿腕踢去,克哧一聲,方成的腿腕已折。這隻腳踩着方成的右腿,一伸手抄起方成的左腿,口中說道:“我劈了你吧!”

傻英雄用力向上趕提左腿,未曾劈開。傻英雄還閒着一隻腿呢,擡起來向方成襠中踹去,就聽卟的一聲,連糞帶血流了滿地。

方成大吼一聲,一命嗚呼哀哉了。鐵飛龍將死屍舉起來,頭朝下,向石上磕去,頭觸石上,腦漿崩裂。這也是方成坐地分贓,欺壓鄉里的報應。

嘍卒們見方成喪命,齊聲喊道:“可了不得了!把方成給劈啦,真是大力神呀!”口中喊嚷,猶如一窩蜂相似,往回裏便跑。賈七爺叫道:“勝三哥,追殺這羣亡命徒。”勝爺說道:“賈賢弟萬不可如此!這些嘍卒,有一半帶家眷的,皆是種地爲業,養老養少,不搶不奪,公買公賣,都是好人。萬不要妄殺好人。咱們爲的是奪黃金印,咱們找白玉祥去。我在前面,你們不許越過我去。”列位,勝三爺要不攔阻賈七爺,這五百嘍卒不盡死於劍下了嗎?何況有三俠三口刀,賈七爺的秋風落葉掃,鐵飛龍的喪門螺絲棍,金頭虎專打二把刀,焉能有這羣嘍卒的命在?勝爺前面追趕,故意的慢走,容嘍卒們逃命。賈七爺在後面跟隨,正向前追趕,忽見這五百逃命的嘍卒俱都止住了腳步,仍向東西排好。五百嘍卒的前邊,又來了嘍兵寨主,打着燈球火把,第一對現出兩個人來,林士佩與程士俊,林士佩手擎三停分水狼牙鑽,背後十二顆鏢槍,相襯烈火苗,囊中有三隻點穴钁;程士俊手持一對畫杆描金戟,背後十二顆鏢槍,相襯烈火苗。第二對,左有和尚法蘭,懷抱一對亮銀梅花奪。

右有八臂真人李士寬,背後有八柄短劍,懷抱兩柄長劍。第三對,左有寶刀將韓殿奎,白麪長鬚,折鐵寶刀,叫能工巧匠補上一塊。右有二老寨主曹世彪,黑麪鋼髯,懷抱擂鼓點金錘。

這六位的能爲都與勝三爺的本領相等。再向後面就是九龍山的白老寨主,大明末科的武狀元。頭戴銀灰色的老虎帽,正當頂顫巍巍大朵芙蓉花。身穿銀灰色大氅,頷下銀髯撒滿胸前。細腰窄背,身材魁梧,好似一位帶兵的大元帥。身背後有兩個馬童,一個馬童抱着一隻鳳翅紫金鏜,此鏜乃白玉祥獨出心裁,叫能工巧匠照樣打造。鏜杆長六尺餘,尖上有一個翅子,翅子前面有溜金鐺,後有纂尖,此鏜的招數,不傳與外姓。三位少爺使的是短把荷葉鏜,此時三位少寨主也站在老寨主的東面。

大少寨主銀獬豸白義,二少寨主玉麒麟白俊,三少寨主玉面小子都白璧,各抱一對短把荷時鏜。老寨主西面曹家三位少寨主,俱都穿青掛皁。大少寨主曹寶江,手使三尖兩刃亮金刀。二少寨主曹寶海,手持三尖兩刃亮銀刀。三少寨主曹寶河,手擎三尖兩刃亮銅刀。這是白、曹兩家的六位少寨主。六位少寨主背後,有百餘家寨主,高高矮矮,醜俊不同,各抱應手的傢伙。

勝三爺看個明白。勝爺面向北抱着刀,對白爺說道:“白老寨主你擡愛勝英,下帖將我勝英請進九龍山來盜印。要短打長拳,馬上步下,將我姓勝的捉住,我是心服口服。用消息埋伏,不算武學,蹭蹬失腳我姓勝的被獲遭擒,刀鏢甩頭鴨尾巾英雄氅,被你們得去,把我弟兄三人下在水牢,我孟二弟、蕭三弟一同被獲。老寨主請看,刀、鏢、甩頭等物我弟兄俱各到手,咱們兩造算不輸不贏。白老寨主你不比平常之人,你乃武學世家,大明末科的武狀元。避亂隱居在九龍山開墾爲業,自備的資本,全憑奇才異能,成就了九龍山,並不是劫搶害民的盜賊者流,在下勝英是保鏢爲業,公平交易。咱二位是井水不犯河水,素無仇恨,盜印殺官姓勝的管不着。題詩句於粉牆,言說落在九龍山暗告勝英。欽差大人是忠良愛民如子,本應鎖拿勝英,欽差大人怕屈了小民,故此派勝某尋找黃金印。盜印之人,給你我接仇作對,他要與我有仇,明找我勝英,家有家鄉,住有住處;但他不敢明找勝英,借九龍山的勢力,移禍於人。如蕭金臺的老寨主閔士瓊,名高天下,大清國南七北六十三省赫赫揚名。父子三人,皆因爲招聚綠林道,太倉州的秦尤北京城皇宮內院盜取聖上的萬壽燈,將燈送到蕭金臺,閔家老少寨主不加詳察,收留萬壽燈,窩贓賊人,只落得一家老少山破人亡,閔家父子俱被拿獲。我姓勝的放了老寨主與少寨主玉面小如來閔德俊,將大少寨主解往北京,刀斧加身,殺在雲陽市口。現在罪魁秦尤,仍逍遙法外,這閔士瓊之事就可爲前車之鑑。白老寨主你乃文武奇才,可別爲這宗品行不端盜印之人,打窩主的官司,那真不值得!倘老寨主不悟,可就悔之晚矣。”話言未了,白老寨主前面這三對,第一對,在東南角一聲吶喊:“勝英不必動口舌之能,盜黃金寶印,刀殺官人者,乃震八方林士佩。今天咱二人分個強存弱死。”勝三爺飄髯一笑:“林士佩,我怕你跑了。”

書中代言,這就是七鬥林士佩。勝三爺說道:“我要再叫你跑了,你就呼我爲林英。林士佩你記得嗎?如今這就是第七次了。”

閒言少敘,話說勝爺見林士佩抄起狼牙鑽,勝爺此時也就行龍過步,二人一照面,林士佩託鑽頭,立鑽纂,用了個猛雞奪粟,劈頂帶肩,就向勝三爺打來。勝爺閃身軀,亮魚鱗紫金刀接架相還。長短傢伙一進,招衆人看着好似畫上繪的一般,一招一式,誰也不讓誰。林士佩鑽法精奇,勝爺的刀法絕倫,一力降十會,狼牙鑽碰在刀上刀就得飛。林士佩的鑽摘解撕捋,專找勝爺的刀。白玉祥一看,打了一個唉聲,說道:“曹賢弟,你看要講身法刀法,還是勝英高,果然名不虛傳。”且說林士佩與勝爺一來一往,工夫一大,勝爺氣力有些不敵,因勝爺兩天兩夜在水牢中受了許多飢寒,只喝了兩口水酒,此時又是睏乏,腹中又空。林士佩正在二十五六的年紀,正是年輕力壯,他又不貪美色。再說,老不講筋骨爲能,英雄出於少年。林士佩動着手,二眸子亂轉,眼珠是黑白分明。看着勝爺的刀老躲他的鑽,林士佩叫道:“勝老達官,英雄一世,打仗換撥不換?”

勝爺說道:“林寨主,我要換撥打仗,非英雄也!”狼牙鑽是一鑽緊似一鑽,恨不能鑽鑽見血,勝爺先前是鼻窪鬢角見汗,衣襟原就未曾甚幹,此時反倒更溼了。勝爺用刀一點,林士佩用巨齒一掛,勝三爺一抽刀說道:“林寨主殺法驍勇,我勝英久而久之,甘拜下風。”語畢,向西南一縱,縱出去一丈有餘。

林士佩一聲吶喊:“姓勝的,不見輸贏,何以言敗?”語畢,便追。心中思想:老勝英你力盡聲嘶,這回你還有能爲嗎?你跑也不行。林士佩在後緊迫,勝三爺若向正東正西敗走,因有嘍卒,若向回裏跑,又有自己的人,只好向西南敗走。林士佩在後一追。鐵飛龍說道:“我替我三大爺去!這小子得理不讓人。”

孟二俠急忙攔阻道:“不許相助,你勝三大爺平生打仗不許別人幫助,無論多近的朋友,若出去幫助,當時就算掰了交情。”

孟三俠將鐵飛龍攔住,不叫上前幫助。勝爺跑得慢,林士佩追得快。林士佩追到距勝三爺有一丈遠近,林士佩燕雲快靴一點地,向前一縱,雙手合鑽,二眸子亂轉,緊緊防備暗器。勝三爺此時的刀,是刀把向胸口窩,刀尖兒朝外。林士佩心中暗想,老勝英,我這回可要劈你一刀兩段。狼牙鑽向前一伸,就聽譁啷啷一聲,紅光冒出,躺在山坡。列位,您道是誰躺在山坡上了?原來是林士佩。勝三爺是真假虛實,非常神妙,所以才叫神鏢將勝英。明知打暗器,明着是打不了他。出汗可是真的,喘也是真的,惟獨敗是假的,爲的是叫他追。暗中拿暗器好打他。勝三爺跑的時候,刀把的頭兒頂心窩,刀在哪一隻手裏,可看不出來。勝三爺在前面跑着,暗看林士佩在後面追的影兒,比着林士佩追離着一丈來遠的時候,勝三爺的刀就交在左手了,暗中套好甩頭的套兒,就等候他在背後下絕情。說時遲那時快,林士佩追到一丈來遠時,向前又一縱,相距勝三爺有四五尺遠,託鑽照勝三爺劈去時,勝三爺並不閃躲,向後一轉身,林士佩的鑽就落了空了。勝三爺一抖甩頭,直奔林士佩的太陽穴打去。

林士佩一看不好,急忙閃躲。原來,勝爺爲的是叫他躲閃,太陽穴這一甩頭是假的,當時向回一帶甩頭,兜了一個大圈子,霎時又奔林士佩頭上打來,這一甩頭正奔腦門子打來,就聽叭的一聲,翻身栽倒。這一甩頭打得重點,滿臉噴花,血流如注。

勝三爺一纏甩頭,將甩頭繞在手腕之上,走到林士佩面前,刀交右手,照定林士佩磕膝蓋下,一刀剁去,就聽卟一聲,雙足斷落。魚鱗紫金刀剁入地內有四寸,林士佩一身分三節。白玉祥看的明明白白,不由得大怒,叫道:“韓賢弟,人言勝英慈祥仁善,忠厚待人,一甩頭打了個滿臉飛花,就可以了,爲什麼又剁去雙足,廢了林士佩,有多大的仇恨呀!”老寨主白玉祥語畢,甩大氅,問了問皮帶中十二顆月牙鏢,叫童子看過鳳翅紫金鏜,這可在背後難壞了二位少寨主白義、白俊。一看老寨主要會戰勝爺,心中暗想,勝英的三隻金鏢、甩頭一支,真是神出鬼沒。自己的父親鳳翅紫金鏜,也不弱於魚鱗紫金刀。

十二顆月牙鏢,百發百中。二人倘若戰在一處,真是二虎相爭必有一傷。白俊眼珠兒一轉,叫道:“韓老叔,別人不能攔我父親,您能攔他老人家,勝英要與我父親戰在一處,必得有一傷,或者同歸於盡也未可知,您勸我父親,勝英不是爲盜印嗎?仍然叫勝英盜印。用消息埋伏拿住勝英,豈不勝似力擒?再說勝英人老刀不老,又鏢無虛發。”韓殿奎點頭稱是。遂走上前去,叫道:“寨主哥哥,勝英爲的是盜印,您不必與他打仗賭輸贏,仍然叫他往隱逸樓盜印。裏面有消息埋伏,自然能將他拿住,豈不省許多事嗎?”白爺一聽點頭依允,遂走到前面,叫道:“勝老達官,你爲什麼來的?”勝三爺說道:“老寨主何必明知故問,我爲黃金印來的。沒有黃金印,我至死不出九龍山。”白玉祥說道:“勝老明公,白玉祥不能言而無信,請您來盜印,您還敢盜印嗎?”勝三爺捻髯而笑,叫道:“白老寨主,莫說盜印,龍潭虎穴,我勝英有何懼哉。既爲盜印而來,豈能不敢盜印?”白玉祥心中甚喜,這回仍以消息捉勝英。勝三爺心中也歡喜,背後有一位消息姥姥賈七爺。白玉祥說道:“韓賢弟、曹賢弟,你們二位將老達官陪到隱逸樓前。請勝老達官盜印。”說罷鳴金收隊。

勝三爺在前,賈七爺、孟二爺、蕭三爺、大義士、鐵飛龍、金頭虎等在後面相隨,奔東南越過五七道寨子。見四扇垂花門,綠灑金花。門外有氣死風的紗燈,上有紅字。進了垂花門,曹世彪、韓殿奎止住腳步,韓殿奎說道:“北面就是隱逸樓。印在樓上天花板下掛着呢,我白兄決不失信,請您進樓盜印吧。”

勝爺說道:“曹、韓二位寨主且同嘍卒退去,彼此兩便。”曹、韓與嘍卒俱都退出垂花門,勝三爺取出火折晃着,叫道:“賈賢弟你看看。”賈七爺一拈燕尾鬍鬚說道:“勝三哥,這座樓東南西北四面,西南消息最厲害。”勝爺說:“不錯,我們哥三個就是由西面掉下去的。”賈七爺說道:“樓中東西橫着有三十六塊轉環板,有髒板,有淨板,有梅花板。登翻髒板,落在下面,有轉輪刀,將人絞得骨肉翻飛。登翻淨板,底下是銅鐵網,上有倒須鋼鉤,爲的是捉活的。登翻了梅花板,亂弩齊發,將人鑽成刺蝟一般,非會金鐘罩達摩老祖易筋經的人才行呢。”說着話賈七爺用黃眼珠看蠻子,蠻子一笑道:“將我打下去,你好看熱鬧。消息埋伏吾是一竅都不通。若沒有埋伏,不用你擠兌,我不能含糊。”

金頭虎是財迷,又是官迷,沖天杵一晃叫道:“大小子你腦袋有白圈。”鐵飛龍說:“不假,由十歲在少林寺學藝十二載,有金鐘罩達摩老祖易筋經的功夫。”金頭虎說道:“大小子剛出世得做點轟轟烈烈的事情,如盜出印來,那真是成名露臉的機會,你有金鐘罩護身,刀剁斧砍全不怕,我也幫着你盜出印來,功勞是咱們倆的。”金頭虎是奸滑壞,鐵飛龍是做官心盛,遂說道:“你說的對,我在前頭,你在後頭跟着我。”

勝三爺瞪了金頭虎一眼。賈七爺黃眼珠一轉,一個傻小子,一個壞小子,如何能盜得了印呢?賈七爺也不好擋阻,果要一攔,蠻子必罵街。勝三爺可放心不下,叫道:“賈賢弟,你指引他們,打那方走。”賈七爺用火折一照,大方磚鋪地,由垂花門到樓的南牆有十餘丈。進垂花門往北是真方磚鋪地,有兩丈四尺,由樓牆往南是真方磚鋪地,也有兩丈四尺,當中就是轉環板。賈七爺說道:“你們登磚縫踩勻了,可別踩歪了,倘若踩歪,就有危險。”鐵飛龍在前,金頭虎在後,鐵飛龍走出去一丈來遠,賈七爺說道:“別往東走。”一句話未曾出口,噗通一聲,落在翻板下。金頭虎止住了腳步,勝爺問道:“這是什麼板?”賈七爺說道:“這是淨板。”鐵飛龍掉在鋼鐵網中,噗嚕一顫,鋼鐵鉤將鐵飛龍鉤住,將衣服撕碎,肉上現出不少條白道子。大英雄用虎爪將倒須鋼鉤俱都毀壞,仰面朝天一看,自己說道:“好小子,蓋上蓋了。”抄起了喪門螺絲棍。書中代言,大英雄身高七尺有餘,再仰起胳膊來就是九尺來高。喪門螺絲棍三尺來長,共是一丈二尺來長,正夠上轉環板。大英雄立着喪門螺絲棍,用盡平生之力,說:“你不開天門也不成,要將我悶在裏面?”噹噹就是兩棍,就聽咔叭一聲響,將轉軸砸折,大英雄一看,露了天了,口中說道:“開開門了!”一丈二尺來高,向上一縱,胳膊挎住了坑沿,爬上來了。叫道:“勝三大爺,全給它毀了!裏頭還有網,還有鉤,把我的衣服都給撕啦。”勝爺一看,又驚又喜。喜的是鐵飛龍無恙,驚的是鐵飛龍力大無窮。身體高大這樣靈便,將來不可限量。賈七爺叫道:“鐵飛龍你再向前走,仍然踩磚縫中間。”鐵飛龍叫道:“小小子你隨我來吧。”賈明這纔跟着鐵飛龍再向前走,走出去有七八尺遠,賈七爺喊道:“向西走。”一句話未曾說完,翻板一轉,將大英雄翻下隱坑。這回走的是髒板,底下是轉輪刀。大英雄落在轉輪刀上,大腿被刀絞住,轉輪刀鍘不折大腿,輪子就停啦。大英雄的腿在輪刀中夾着,手中的喪門螺絲棍,照定轉輪軸上就是一棍,就聽咔叭一聲,轉輪刀停止。大英雄抽出腿來,仰面看,上面又關了天門了。大英雄口中說道:“還是那樣辦。”舉起喪門螺絲棍,照定翻板上一連就是五六棍,咔叭一聲,翻板落將下來。大英雄用八步趕蟾童子功,縱上坑沿,胳膊挎住坑沿,翻身而上。叫道:“勝三大爺,全給王八羔子毀啦!底下的小刀自己會轉,都叫我給打落,也不會轉了。”

賈七爺叫道:“飛龍,你縱到頭層樓上,南面是十六扇隔扇。當中那對隔扇前,有一塊方磚是白的,站在那塊方磚上,再向二層樓欄杆縱去。欄杆裏面是平臺,沒有消息埋伏,南面上也是十六隔扇,當中的隔扇能開,可慢慢的推隔扇,裏面必有消息。”鐵飛龍說道:“消息也不怕。”鐵飛龍在前,賈明在後,縱至頭層欄杆之內。頭層一丈三高,再向上縱,可是一丈高,此樓一層小一層。此時鐵飛龍在前,蹦到頭層欄杆之內,站在白方磚之上,金頭虎說道:“咱們倆進陣,你破了兩道消息了,我什麼都沒幹呢。咱們兩個這麼辦,這回算你探道,探道者爲第一功,你要不探道,我焉能進得來?無論有多大的本事,進不了陣就不能盜印。盜出印來,咱們兩個人都做官,你的第一功,我的第二功,你是大小子,我是小小子,你在這兒給我看着,我上去盜印。”印在二層天花板上呢,鐵飛龍雖然不是真傻,處處叫金頭虎繞在圈裏,遂說道:“好好!盜出印來,別忘了我探的道。”金頭虎說:“那是自然。”金頭虎縱到二層樓欄杆之上,一看果然也是十六塊隔扇,與頭層樓形式一樣。

黑油漆的隔扇,金頭虎伸手一摸,冰涼推之不動,傻小子用力一推,嘩啦一聲,雙隔扇可開開了,向裏一看,漆黑伸手不見掌。就聽吧的一聲,一個油錘飛來,正打在金頭虎腦袋上,這一錘打上,金頭虎唉呀一聲,由欄杆摔到就地,兩丈六尺高,摔得傻小子頭昏眼暈。勝爺說道:“賈明賢侄怎樣,上面有什麼消息?”金頭虎說道:“勝三大爺,我真混蛋,我還以爲是地上呢!我向後一退,就將我摔下來了。唉呀,我也太混蛋了!”

說着話,再縱上第一層。鐵飛龍問道:“小小子,你怎麼掉下去了?”賈明說道:“我還以爲是地下呢,向後一退兩退,由欄杆縫中退出來,就掉下去啦。你上去看看吧。”鐵飛龍認以爲實,將身形一縱抓住了樓欄杆,翻身上了第二層平臺,用目一看,果然是十六塊隔扇,大英雄用手一推,未曾推開。再一用力,嘩啦一聲將門推開,就聽叭噠一聲,鐵飛龍急閃身形,躲之不及,被油錘打在小肚子左邊,卟咚一聲,由樓上落於地上。“小小子,你爲什麼不告訴我裏頭有油錘呀!”金頭虎賈明說道:“我要告訴你,怕你不上去。我混蛋,你比我還混蛋,無故的我向後退幹什麼?”原來兩扇隔扇框子是鐵的,門上面是鐵卡子,非用力推不開。門一開的時候,屋中黑得什麼都不見,必須趴在門口留神向裏看。那個油錘有弓子,門一開,弓一繃,油錘便打來。高人打胸膛,矮人打咽喉或腦袋。金頭虎三尺多高,剛剛打在腦門子上。鐵飛龍身兒大,故此打在小肚子上。鐵飛龍再縱上頭層欄杆,對金頭虎說道:“門一開油錘就出來,怎樣辦呢?”

賈明說道:“咱們六個人都上去,我身兒矮,我下着腰,油錘打不着我。你推開門,閃在一旁,用手抓錘,猛力向下拉,架不住力量大,將錘拉下來。我用杵支着門,然後咱們再進去取印。”鐵飛龍說道:“好主意,就那麼辦。”於是二人重新縱上二層樓,鐵飛龍推門,金頭虎橫着杵支門。金頭虎說道:“我這條杵是新打的,那條杵拆擂臺入了庫了,你可將門推開得大點,我的杵橫着好進去。”鐵飛龍說道:“推開你等着支門吧。”

鐵飛龍又用力一推門,金頭虎果然用杵將門頂上了,容油錘出來,鐵飛龍一把抓住。口中說道:“小子,我叫你打來。”用足了臂力,就聽嘩啦啦一聲響,將油錘拉下,向地上擲去。金頭虎用杵將門頂住了,向屋中一看,仍然是漆黑。鐵飛龍問金頭虎:“你有火折嗎?”金頭虎說道:“我有火摺子,你扶着杵,我掏火摺子。”金頭虎晃着火折一照,黃金印果然在天花板上吊着呢!有一個三尺長的方托盤,用鐵鏈子吊着四角,當中放着黃包袱繫着扣兒,露着印匣的金鎖頭。鐵飛龍將杵拿下來,門的螞簧已經壞了,也不能再關上了。賈明說道:“不行,這個印離着一丈四五遠,怎麼拿去呀?底下還是水,直通着就地,不知有多深。大小子你有法子嗎?”鐵飛龍說道:“我也辦不到。”金頭虎說道:“咱們回去告訴勝三大爺,他們自有辦法。”二人由二層樓跳到頭層,由頭層樓再跳到就地。金頭虎將樓上的情形報告了勝三爺。賈七爺說:“不過叫你們打通道路,你們焉盜得了印呢?勝三爺,咱們上去吧,樓上什麼消息也沒有了。”

勝三爺在前,賈七爺、鐵飛龍、金頭虎在後,上了第二層隱逸樓,蕭、孟二俠與蠻子未曾上樓。勝三爺見屋中漆黑,遂晃着火折一看,勝三爺可就怔了神了,樓底下大水滔滔不斷,又不知通於何處?托盤吊着黃金印,四不沾塵,看罷多時,老英雄束手無策。足智多謀的消息姥姥也沒有簡便的辦法。若一丈多長的梯子,頂在樓頂上,用人扶着,可以上去,然而多危險!在九龍山中哪裏找梯子去呢?勝三爺爲難多時,金頭虎說道:“大小子你的身體大,腳步也長,往上一縱,就能抓住鐵鏈子了。”鐵飛龍說道:“我要縱不上去,我就掉下去了。也不知底下有多深,那怎麼辦呢?”賈明說道:“盜印是咱們倆的功勞,拿你的飛抓接上我的飛抓,你要掉下去,我也掉下去,有官二人同做,死了二人同死。你要抓鏈子,可吊着角抓,抓一頭必然掉在水裏,那就白費啦。”鐵飛龍一想:我七尺來高,你三尺來高,我要下去,怎麼也把你墜下去了。一丈多高也縱得上去,鐵飛龍想到這裏,掏出飛抓,金頭虎也掏出了飛抓,接在一塊,兩條飛抓有三丈多長,俱都拴在身上。金頭虎說道:“大小子,你看看繫住了?”鐵飛龍用八步趕蟾童子功,直奔托盤縱去,雙手揪住斜吊角的兩條鐵練子,頭朝上不能取印。

金頭虎說道:“你擱腳向上卷,用腳掛住鐵練子,再伸手取印。”

鐵飛龍雙足鉤住鐵練子,身軀向上一卷,伸手取下了黃金印,叫道:“勝三大爺,我怎麼遞給您?”勝爺說道:“賢侄你往胸前擲來。”鐵飛龍說道:“您可接住了。”黃金印奔勝爺擲來,勝三爺一閃身軀,伸手接住了黃金印。鐵飛龍頭朝下腳朝上,再想下來,可就爲了難了。金頭虎說道:“你將身體悠起來,兩腳用力一踹天花板,用燕子鑽雲,向下一鑽就鑽到我的跟前了。”鐵飛龍果然聽了金頭虎之話,用力一悠身軀,嘩啦一聲響,連人帶托盤,俱都落下來,金頭虎早將繩釦系的是活的,當時勝爺、賈七爺、大蠻子,都沒想到金頭虎系的是活釦,一點就開。勝三爺剛要喊,賈明揪住了繩子,一句話尚未出口,鐵飛龍已落在水底了。勝三爺當時顏色更變,遂叫道:“賈賢弟,這便如何是好?鐵飛龍是傻孩子。這次往九龍山來,他道路都不準知道,人家孩子剛出世,便遭慘死,我勝英何以對得起鐵天勝?賈賢弟,你等將印帶回鏢局了,交到院衙原案。勝英一死,從此省卻多少是非。”語畢,勝三爺奔樓的當中,就要墜樓一死。賈七爺叫道:“三哥且慢!鐵飛龍的水性甚大,他在水中能開目視物,您將火折晃着,待我觀看。”賈七爺一看水流由南向北而來,賈七爺說道:“此水是活水,若有鋼鉤也鉤不住他。您要下去,鋼鉤就能將您鉤住。”賈明一拉勝三爺的英雄氅說道:“您就不疼我了嗎?”賈家父子將勝三爺勸到樓下。

孟二俠、蕭三俠已在樓下等候多時。孟二俠道:“將印盜出來了沒有?”賈七爺說道:“印已到手。”此時就聽隱逸樓外鑼聲齊鳴。孟二俠說道:“咱們快走,隱逸樓乃是危險所在。單說鐵飛龍掉下樓去,有三丈餘深墜於水底,伸手一摸是石鋪底,英雄由水底向西去,兩丈有餘仍是石牆,猶如磨磚對縫一般,簡直是一個大石頭箱子。外面有把守閘口的四家賊寇,正是三鼠與張德壽。這是白玉祥的計策,因爲太倉三鼠和張德壽與鏢行人仇深似海,倘然鏢行人來盜印,上了樓必然掉在水中,此處乃是必由之路。太倉三鼠在此把守,不論鏢行人是誰,他們四個人都認識,絕不至放走盜印之人。大英雄在閘裏方纔用喪門螺絲棍砸鐵立柱的時候,雖然是黑夜,影影綽綽的也看見了,就是這個大個彷彿是孟金龍一般,大英雄砸了幾棍走了,回去找石頭,太倉三鼠在船上早將閘外面的鋼鐵網整理好了,網裏的月牙鍘刀,俱都吊在閘外,他不出來便罷,倘若出來,必然被月牙刀鍘住,刀在水裏用鎖練吊着,四個賊人安置停當,坐在小船之上,洋洋得意,竟等生擒活捉傻大個兒。大英雄復又用石頭砸鐵柱子之時,但見鐵柱向上一躥,大英雄說道:“原來會向上去,我要知道會向上去,早就有主意啦。”語畢,由背後抽出喪門螺絲棍,四尺深的水,蹲在水底下,將喪門螺絲棍向水底一伸,遞進螺絲棍去,用力往上一擡,大英雄可樂了,底下起來啦,旁邊有方纔的那塊石頭,就在旁邊呢,用虎爪一抓填在閘底下,扁着身軀鑽出閘外,向前便鳧有兩丈來遠,就聽咯噔一聲,月牙鍘刀攔腰將大英雄鍘住,若不是有金鐘罩的功夫,雖不能當時殞命,也得身受重傷。大英雄虎體彪軀,比平常人的身軀,粗有半尺多,被月牙鍘刀切住,大英雄身軀在水中,無論如何就是使不上勁,若是身軀着地,一較力就能將鍘刀劈了,無奈在半懸空中,無法用力,兩膀亂晃,鯉魚打挺,吊鍘刀的鐵練子亂響,太倉三鼠與張德壽用火摺子一照,這個傻大個,背後揹着喪門螺絲棍,真像半截黑塔兒一般。秦尤說道:“你是什麼人?”傻英雄說道:“我是盜印的,印已盜在手中,我勝三大爺將印拿走了,窮小子們把前邊那個窮網拿開,要不然一會兒我就給你們劈碎了!樓底下那些玩藝兒,都叫我給劈碎了。”秦尤說道:“拿開倒容易,等着將你擒住再拿開也不晚。”張德壽說道:“秦大哥,咱們還不將他捉住。等待何時?”秦尤說道:“你看這小子,至少也得有八九百斤的膂刀,船要到他跟前,他一把就推出去,等他用力用得累了,再拿他就容易了。”大英雄說道:“你這窮小子是幹什麼的?怎麼這麼損?”秦尤說道:“你不認識大太爺,大太爺與老兒勝英有殺父之仇,北京城盜萬壽燈就是大太爺所爲。今天捉住你,必將你碎屍萬段,以報殺父之仇!你既是給勝英盜印,你就是勝英親近的人。”鐵飛龍與秦尤說着話,仍然是亂挺身軀,功夫一大,將吊鍘刀的鐵鼻子晃悠活動了,卟咚一聲,連刀帶人俱都落在水中,鍘也分爲兩開了,鐵飛龍就式一個蒙子扎到鋼鐵網之中,舉起喪門螺絲棍,噹噹噹就是幾棍將網掏破,倒須鉤鉤在身上,不過落一個白印兒,由鋼鐵網內鑽出來,一個蒙子直奔四寇的小船扎去。秦尤說聲不好,趕緊將船向山根便搖,那知道大英雄一個蒙子早扎到船前,在水中托住船便翻,小船兒當時船底現天。四寇都有點水性,可不很大。鐵飛龍聽秦尤自己說大太爺與老兒勝英有殺父之仇,遂棄了別人,奔秦尤而去。鐵飛龍一看秦尤在水裏閉着眼睛,不能開目視物。鐵飛龍心中暗想,我這就如同拿瞎子一般,你往哪裏跑?夠奔近前一把將秦尤的左腿抓住。秦尤在水裏正閉着眼睛向前摸呢,大腿被人抓住,可就急了。由背後抽出匕首刀,照着後面閉着眼睛亂扎,鐵飛龍伸手又將秦尤的胳膊腕子抓住,來回幾晃悠,如同打鞦韆一般。秦尤這個樂子可就大了,鼻子一發酸,一連氣喝了三四口水,鐵飛龍將秦尤託到旱岸,放在地上,掏出秦尤腰中的鐵抓,四馬倒攢蹄將秦尤捆好,口中說道:“你這小子與我勝三大爺有仇,我非弄死你不可,叫你找姥姥喝粥去!我拿你的腦袋當蒜砸。”語畢,抄起山坡上一塊臥牛青石,這塊石頭足有三四百斤重。秦尤仰面朝天一看,自己眼淚汪汪,思想守寡的老母,好似鋼刀刺心一般。真是生有處,死有地,不想我死在這裏,決不能遇救。鐵飛龍抱着石頭,走到秦尤面前,舉起青石,堪堪要向下砸之際,就聽山坡上一聲喊嚷:“什麼人真乃大膽?不許在九龍山上傷人!貧僧來也。”鐵飛龍放下石頭,順着聲音觀看,迎面來了一個僧人,銀髯佈滿了胸前,手使一對亮銀梅花奪。鐵飛龍由背後撤出喪門螺絲棍,口中說道:“賊和尚,你管得着嗎?一棍砸死你這個賊和尚,回頭我再砸你!”舉棍摟頭蓋頂奔和尚打來,和尚閃身形,揚奪便接喪門螺絲棍,就聽噹啷一聲,半空冒起三尺高的火星子,和尚只覺虎口發酸,兩臂膀發麻,和尚初時以爲這條棍是木頭的呢,萬也沒想到這條棍是渾鐵的。原來和尚正是法蘭。也沒有金鐘罩了,要有金鐘罩,還可以力敵鐵飛龍。和尚見不可以力敵,抹頭便跑,鐵飛龍在後面就追。口中說道:“要不砸死你個這賊和尚,我不是鐵飛龍!”和尚見鐵飛龍在背後趕來,先前和尚跑得快,鐵飛龍離着遠點。和尚暗將香砂迷魂袋取出來,聞上了解藥,遂慢跑等候傻英雄。傻英雄追到和尚背後,舉起喪門螺絲棍,照定和尚的後腦海砸來,和尚一閃身軀,躲過了喪門螺絲棍,向傻英雄面門一抖香砂迷魂袋,就聽卟咚一聲,傻英雄擲了喪門螺絲棍,翻身栽倒塵埃。法蘭和尚回頭一看鐵飛龍,哈哈一陣冷笑,口中說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殺了你雖不比殺了勝英,也算聊泄胸中之恨。”秦尤在那裏喊道:“師父慈悲慈悲,先救了我,再殺此小輩不遲。”

和尚走到秦尤面前,口中唸了聲無量佛:“危哉秦寨主,若不是貧僧一步趕到,此時寨主已死多時了。”下腰解開秦尤的綁繩。秦尤拾起匕首刀,直奔鐵飛龍跟前跑來,舉起匕首刀照定鐵飛龍腦袋上,叭叭叭就是三刀。剁之不動,一刀一個白印兒。

法蘭說道:“秦寨主你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他是混身橫練,焉能剁得了他?”秦尤本是個急勁兒,一聽法蘭之言,恍然大悟。方纔月牙刀都鍘不了他,我的匕首刀焉能剁得了他?”秦尤口中說道:“別處有金鐘罩,難道他還將金鐘罩練到眼裏嗎?我用匕首刀扎他的眼睛,金鐘罩見血就算破了。扎完了他的眼睛,我再扎他幾刀,方解我心頭之恨。”語畢,刀尖朝下對着鐵飛龍的眼睛便扎。正在此時,就聽一旁樹上有人喊嚷:“秦尤畜生,不要傷吾賢侄!老朽來也。”秦尤聞聽音聲,只嚇得屁滾尿流,抹頭鼠躥而逃。法蘭僧舉奪夠奔老劍客夏侯商元而來。老劍客徒手奪雙奪,大戰法蘭僧。

列位,說書的一張口,難說兩下話,老劍客是打哪裏來呢?

原來賈七爺父子將勝三爺勸下隱逸樓後,樓下的孟二俠、蕭三俠、蠻子歐陽天佐,急忙問道:“黃金印怎麼樣了?”勝三爺長嘆一聲說道:“印盜出來了,傻侄子鐵飛龍性命不知如何?”

賈七爺與孟二爺等將勝三爺勸到東山坡而來,與楊六爺、老劍客、震三山見面。老劍客問道:“勝三弟,盜印之事如何?”

勝三爺長嘆一口氣說道:“印可盜來了,飛龍賢侄落於陣眼,生死不知,你等將印帶回,我要尋找飛龍賢侄。找不着飛龍賢侄,我誓不回鏢局子!”老劍客說道:“賢弟你平生好心待人,纔有這種巧遇。若沒有飛龍賢侄,此印決盜不出來。如今有了印了,偏有鐵飛龍落在陣眼裏這種不如意的事,勝三弟不要着急,吉人自有天相。我去尋找傻孩子去,你們在此等候。如有意外之事,你們便走你們的,我必將鐵飛龍找回來。”勝三爺說道:“大師兄若去尋找飛龍,小弟心中還稍安一點。”老劍客問道:“賈七爺,這陣眼可有出路沒有?按相生相剋,應當通於哪方呢?”賈七爺說道:“此陣眼底下,水向北流,應在北方有出路,揣情度理,沒有出路,流不進活水去。”老劍客遂奔北方而來,正碰上飛龍被和尚的香砂迷魂袋迷倒塵埃,秦尤要扎飛龍的眼睛。老劍客由樹林中出來,一聲吶喊,秦尤向東北逃去。和尚的亮銀梅花奪,奔老劍客雙鋒貫耳而來。老劍客空着手用了個野馬分鬃,搶和尚的亮銀梅花奪。和尚撤奪敗走,老劍客隨後就追,和尚暗中掏出香砂袋,對老劍客一抖,老劍客此時早取出日月飛蝗筒,打出了硫磺焰硝彈,迷魂袋立刻化爲飛灰。和尚抹頭向東便跑,老劍客在後面頓足說道:“追追追!”老劍客見和尚走遠,回身提起飛龍的皮挺帶,頭朝下往江中一放,鐵飛龍的腿一蹬,老劍客急忙將飛龍提出水面,飛龍打了一個嚏噴,然後爺兒倆奔東山坡來尋勝爺。勝三爺、蕭孟二俠、賈家父子、楊六爺等一見鐵飛龍與老劍客到來,衆人俱都歡喜。蠻子說道:“唔呀勝三哥,了不得了,人家追來了!頭前是曹世彪懷抱擂鼓點金錘,帶領五百名強弓硬弩隊。”

語畢,蠻子一揪彈繩,順着繩子而下,蠻子到了船上,叫水手開船向東而去。孟二俠說道:“蠻子你竟顧你自己了,別人怎樣走呢?”蠻子在船上說道:“吾不會水,你們往下跳吧。”

孟二俠、賈七爺等俱都雙手扣着襠向水中跳,惟有勝三爺不走。

老劍客因勝爺不走,並未向下跳,說道:“勝三弟也太不知足了,刀剁林士佩,盜出黃金印,咱們一個人都未受傷,你還要怎麼着?”說着話,老劍客冷不防照着勝三爺用了個老君推杯,就是一拿,口中叫道:“勝三弟扣住了襠。”勝三爺雙手將襠扣住,離着水皮五六尺高,一個雲裏翻,落在水中。此時曹世彪已距老劍客甚近,後面韓殿奎督隊,急叫曹二寨主閃開,曹世彪閃開了道路,後面的弓弩手,亂箭齊發。老劍客說一聲“再見”,雙手扣襠,向水中跳去,離着水皮有一丈來高,也是雲裏翻身落於水內。弓弩手向水中亂射,連老劍客的影兒都看不見了。此時道爺等早來接應,衆人由水中上了船隻。道爺問道:“勝施主,黃金印怎麼樣了?”勝三爺說道:”好難盜的黃金印!”語畢,由兜囊中取出印匣,黃澄澄的赤金鎖頭露着。衆人一看,此印四寸來長,三寸來寬,乃是長方形。印上有九個獅頭,真是黃澄澄的,這些位俠劍客,誰也沒看見過九頭獅子烈火印。道爺將印託在手中,左右觀看,叫道:“勝施主,此印不真。”勝爺問道:“何以不真呢?”道爺說道:“貧道不說妄言。真的我雖沒看見過,貧道在觀中嘗讀古聖先賢之書,以及各種記載,所以略知一二。大凡金印重五十六兩,此印不過二十餘兩,焉能是真的?”勝三爺說道:“白玉祥豈能失信於我?”道爺說道:“白玉祥非小人之輩,但是他的手下宵小作祟未可知。勝施主你將刀借我一用。”勝爺將魚鱗紫金刀遞與道爺。道爺用刀背照定印上一連幾下,叭噠一聲,碎了好幾塊,原來是青石所做。勝爺一看,不亞如萬丈高樓失腳,揚子江心斷纜,遂叫道:“衆位仁兄賢弟,咱們殺奔九龍山!”

道爺說道:“且慢!勝施主你腹內飢餓,累了一日夜的功夫,再說九龍山進不去。咱們且回菊花村,再作道理。”勝三爺萬般無奈,叫水手開船,向東而行。

衆人回到菊花村,查點人數,只有於化龍被閘擠了肋骨,傷雖不輕,幸肋骨未折。傷了一龍,又添了葉乘龍、鐵飛龍。

大衆吃完了午飯,各自休息。第二日早飯後,派五龍再去九龍山探聽消息。五龍出了菊花村,用王宅的船隻,夠奔九龍山。

一看山上嘍卒如蟻,各處都有人把守。早晨去探山,到晚晌纔回來。一連去了三次,俱都是如此。第四日五龍探山回來,蕭銀龍說道:“勝三伯父,也不知白寨主是怎麼用意?前三日緊閉鋼閘,雖螻蟻都不容易進去。今天我們探山,見有二十隻小船,載着米麪進了九龍山的十二道鋼鐵閘,閘始終未落。把寨的寨主與嘍卒全都退去,山坡上的嘍卒也都撤去,一人皆無。

我與葉六叔冒險進閘,攔江鎖等物一概無有。小侄男與葉六叔不敢深入,特來稟明衆位叔叔大爺。”聾啞仙師說道:“列位施主,這次更進去不得了!他這是增人啦,明明挖下壕坑擒虎豹,放下香餌釣金鰲。”勝爺一聽,遂說道:“十二道鋼鐵閘閉着,有嘍卒把守進不去,如今十二道鋼鐵閘大開無人把守,也不能進去,此印我何時才能盜出?”聾啞仙師說道:“勝施主不要焦急,從長計議。”說着話的時候,王宅家人擺好酒席,大衆入座吃飯。蕭銀龍叫道:“黃三哥、士遠哥哥,咱們幾個人在門後襬個小桌吃飯,我有話說。”於是屠士遠、蕭銀龍、劉雲、黃三太四個人在一張小桌上用飯。蕭銀龍說道:“衆位哥哥兄弟,勝三大爺遇難,被五子將三俠救了,暗中必有九龍山二位少寨主哥的幫助。咱們既有內助,何不乘此一探九龍山?小膽不得將軍作,咱們弟兄我就看士遠哥哥、劉雲兄弟、三太兄長是有膽有識之人,咱們四個人今天前去探九龍山。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想我二位少寨主哥哥必有照應。”黃三太叫道:“蕭賢弟,你們三位水性都能鳧幾裏地?我只能鳧三五丈遠,若是十丈夠不着底,我就得淹死,我怎能去呢?”蕭銀龍一笑說道:“您的膽量素常過人,咱們探九龍山是共同生死。您沒見小孩們不會水,用褲子灌上風,紮上口,人騎在上面,還能過河呢。再說,水裏帶一個人走最容易,咱們又是坐船去,到了緊要時決不能將您擲了。黃三太向來剛強,聞聽蕭銀龍之言,口中說道:“就是刀山油鍋,我要不去,我不姓黃!”蕭銀龍說道:“我並不是激您。”劉雲說道:“咱們吃完了飯,暗暗溜出去,誰也別叫知道,今天咱們一定是這麼辦啦!”黃三太說道:“我沒有水衣水靠呢!”劉雲說道:“借於化龍的。”於是黃三太暗中向於化龍借好了水衣水靠,四位英雄吃完了晚飯,暗暗的溜出了王宅,奔菊花村西,到西村口哥兒四位集齊。距九龍山東河坡五里地,四位英雄一伏腰走出二里多地,走到一片大樹林子,劉雲眼快,見樹林中有一條黑影兒,說:“三位哥哥,樹林中有人,別是九龍山踩盤子的吧?”走至離樹林切進,由樹林中縱出一人,口中喊道:“留下買路的金銀哪!”

黃三太說道:“賈明賢弟,你又窮瘋啦?”賈明說道:“你們在門後頭吃飯,低言耳語,你們以爲我沒聽見呢?這樣好事你們單擲了我,盜出印來官就作上了,你們就會湊合小白臉子。屠士遠大哥也是俊人物,蕭銀龍臉兒更白,劉雲老兄弟更好看,黃三哥長得也不弱,單把我這黑小子擲了。黃三哥你沒聽師大爺諸葛道爺給我算命嗎?咱們這一堆人,那個也沒有我的命好,福還大,專能歪打正着。九龍山裏的石洞,你們誰進去過?”

黃三太說道:“你要去可別大呼小叫的。”賈明說道:“那是一定,偷着的事焉能大呼小叫呢?”五位英雄奔河沿而來,來到河沿,蕭銀龍對水手說道:“我勝三大爺叫我們五個人今夜晚探九龍山。”水手一聽,趕緊搖櫓靠岸搭跳板,五位上了船,向西而去,正是東風快似奔馬,順風船二三十里地不大的工夫就到啦。來到九龍山閘口,五位英雄一看,十二道鋼鐵閘把閘的嘍卒,一個人也沒有。水手說道:“衆位達官,您老幾位進閘吧。船若進閘,石子打人船俱完。”五位在船上換了水衣水靠,將一切衣物火折筒子都裝在油布口袋之中,五位都是如此。

金頭虎說道:“我揹着黃三哥,你們看咱是有用沒用?蕭銀龍頭前帶路,閘口裏三四尺深的水,進到十二道閘外,水可就深啦。”金頭虎背起黃三太,五位英雄進了閘口向南去二里之遙,一個嘍卒也未遇見,一盞燈光都沒有。到在竹城這兒,竹城大開,五位英雄進了竹城,向西去不遠,躲開正山口,棄水登岸。

樹木交雜,在樹林深處五位俱都撤去水衣水靠,換好衣服,用小包袱將水衣水靠包好了,兵刃暗器俱都帶好。偌大的九龍山,真不見一個人。金頭虎說道:“我們造化真大,羣賊都得了瘟病啦?咱們進去,到聚義廳將賊頭的腦袋割下來,把印拿着一走,回去擎功受賞,小官兒就作了。”銀龍說道:“你這是說夢話呢?都得了瘟病啦?你別說夢話啦!”金頭虎說道:“有命者不死,怕死的不來!”弟兄五位,走陡壁,踏山崖。穿過五七道寨子去,連一個火亮都沒有。金頭虎說道:“要不是死絕啦,焉能這樣呢?”走到一道粉壁牆,銀龍縱上牆去一看,有一對氣死風燈是紅的。蕭銀龍說道:“你們也上牆來看,都死啦還點燈?”賈明等縱上了牆頭。賈明說道:“別處都死啦,這兒的人是剛要上牀,故此點着一對燈。”仔細向下一看,滿院中俱是奇花異草。弟兄們下了牆頭,奔園中亭子而來,亭子的柱子上掛着圓紗燈,座北向南的亭子。黃三太、蕭銀龍來到亭子的東邊,由下面向上一縱,腳尖掛着陰陽瓦,向下面觀看,劉雲、屠士遠俱已縱到西面,也是腳尖掛着瓦檐向下觀看。賈明也縱上去啦,口中說道:“窮房子蓋得多缺德,這麼大的坡。”

傻小子怕腳尖掛不住瓦檐,遂又跳下來啦。繞到東邊,舐破隔扇紙向亭中觀看,就見亭子西面月牙桌子左邊,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身旁站着一個姑娘,背後揹着一宗傢伙,連亭子上面的四個人,也不認識這宗兵刃。就聽老太太說道:“姑娘你是明白人,你跟你父親學了十數載的武功,讀過多少書?你既是讀書明禮之人,深知大義,你父親無故的收留程士俊、林士佩、八寶真人這一羣狐羣狗黨。林士佩盜了欽差王大人的黃金印,拿到九龍山。你父親就應當將林士佩捉住綁送當官,交回印信,可保咱們這座莊稼山萬年事業。你父親偏不這麼辦,將林士佩留在九龍山,約請勝老達官來盜印。你父親雖然袒護林士佩,良心未泯,隱逸樓上掛的是真印。林士佩這個畜生,他被勝老者斷了雙足之後,記恨前仇,他將皇爺家的黃金寶印擲在了十海島的海眼。不知擲在哪個眼裏去了?他只顧他一人報了私仇,咱家乃是滅門九族之罪!可惜你父親給他敷好藥調治雙腿。這是給他治好了雙腿啦,他要害咱們家產盡絕。你今年已十九歲了,若不是父母過愛,早也就有婆家了。如今尚且未能嫁人,將來九龍山山破家亡的時候,這豈不是叫爲娘多一份心事嗎?爲娘六十來歲啦,難道還活六十來歲嗎?皆因有你們這羣孽障,爲娘怎能閉了雙眼,拋棄了兒女呢?可惜九龍山四十來年的心血。不啻鐵筒的江山,黃金印落在十海島,永不能出世。咱家滅門九族,勝老者也不能生。杭州府得壞了一堂官,林士佩這孩子,你爹疼他一場,真算不白疼。”老太太語至此,不由得雙目之中落下幾點傷心淚。金頭虎賈明在東面看得明白,聽到印落在九龍山十海島之言,傻英雄在外面唉呦了一聲,大喇叭嗓子喊道:“我的姥姥,可要了命啦。”老太太忽聽外面有人喊嚷,幾乎嚇得栽倒椅子下邊。姑娘問道:“外面什麼人?”賈明說道:“拿賊辦案前來盜印的。”姑娘由背後撤下梅化轉心雙筆,開開亭子的隔扇門,縱出亭子外。傻小子賈明說道:“小子你真快,你會上房嗎?”傻英雄縱上了亭子,姑娘將梅花轉心筆交於左手,伸手由兜囊中掏出五鉤如意抓,奔傻小子頭上抓去,正抓在沖天杵之上,傻小子一較勁,瓦壟一滑,將傻小子由亭子上面拉將下來。此時丫鬟婆子俱都出來,按倒了賈明,四馬倒攢蹄將賈明捆好。

老太太見姑娘出來與金頭虎賈明動手,即由亭中出來,站在東面隔扇門外觀看,婆子已將賈明捆了。揹着燈影兒,賈明趴在就地。老太太可沒有看見賈明的臉面。賈明被獲遭擒,口中喊道:“五個人可是一塊兒來的,誓同生死,你們能夠看着嗎?”黃三太向來是熱心腸,口中說道:“諸位兄弟與我視敵,愚兄下去救賈賢弟。”語畢,撤出鋼刀,由東面縱下亭子。姑娘問道:“什麼人大膽,竟敢擾鬧後寨?”黃三太說道:“我乃浙江紹興府黃三太是也。”姑娘一晃雙筆,左手筆點黃三太的胸窩,右手筆奔左太陽穴便打。黃三太向左便閃,手中的單刀奔姑娘的右手腕便截。姑娘抽筆向右便走,黃三太心中暗想,這樣的能爲,賈五爺也不知是怎麼叫人家拿住的?一個照面便不濟事了。三太思想至此,擎刀便趕,姑娘一翻身,相隔黃三太一丈有餘,一按繃簧,微聞一點響聲,黃三太急忙閃身形,一隻竹弩正打在黃三太的左胯之上。黃三太伸手起弩的功夫,早過去一個丫鬟抖五鉤如意飛抓將黃三太抓倒。又過來兩個婆子,按在地上掏出黃三太的飛抓,四馬倒攢蹄將黃三太捆好,放在賈明之側。賈明喊道:“房上那三個真看着嗎?你們不救賈明,還不救黃三哥嗎?”屠士遠聞聽,由亭子上飄身而下,單刀一晃奔姑娘而來。姑娘雙筆一捋屠士遠的單刀,筆頭上的鵝眉刺將單刀捋住,屠士遠以爲姑娘能有多大本事,與姑娘一較力氣,二人就在亭子轉開了圓圈啦,誰也不讓誰。金頭虎喊道:“離不開啦?”姑娘臉兒一紅。雙筆一分,屠士遠抽出單刀,姑娘一按繃簧,屠士遠一轉身形,這枝竹弩正打在屠士遠的大腿之上,屠士遠刀交於左手,伸手拔弩,被姑娘一飛抓抓住了。婆子過來就捆,劉雲見屠士遠也被擒,遂下亭子抖十三節亮銀鞭奔姑娘面門便點。姑娘一閃身軀,一按繃簧,劉雲一轉身,正打在後肩頭之上,劉雲也被遭擒。蕭銀龍在亭子上看得明白,姑娘必是兵刃之中,暗藏暗器。小英雄由亭子上面飄身而下,直奔老太太而來,遂叫道:“姑娘且慢動手!容在下與老太太講話。”銀龍遂對老太太躬身說道:“老太太,我們並不是故意來到後寨找便宜,皆因我們鏢行之人前來九龍山盜印不明道路,誤人後寨,求老太太大發慈心放了我等。不是我們畏死貪生,皆因爲黃金印之事關係不小。”未容老太太將話聽完,姑娘的梅花轉心筆奔蕭銀龍便點,蕭銀龍判官雙筆接架相還,戰了五七個回合。姑娘賣了個破綻,縱出圈子外,直奔東南而跑。蕭銀龍剛一上步,姑娘一翻腕子將梅花筆左右手交換。”蕭銀龍早就留上神了,容姑娘一按繃簧,蕭銀龍閃身形。

姑娘見第一支弩發空,一連就是好幾只,蕭銀龍閃展騰挪,斜身繞步,五支竹弩俱都發空。姑娘的臉兒一紅,將雙筆交於左手,取出五鉤如意抓便抓蕭銀龍,蕭銀龍抖轉身形,累得姑娘混身是汗,氣喘吁吁。四個丫鬟各使五鉤如意抓,一齊上來,東西南北四面,將蕭銀龍圍住便抓,姑娘此時隱在亭子東面的柱子後,窺看丫鬟捉銀龍,四面的丫鬟抖抓,抓銀龍頭巾。銀龍向東一縱腳步尚未站穩,姑娘冷不防發出五鉤如意抓,將銀龍絹帕抓住,銀龍一較勁五鉤就向肉裏走,銀龍只得拋了雙筆一溜滾,丫鬟過來將銀龍捆了。賈明見銀龍被獲,遂喊道:“得啦就是這五個。”老太太叫道:“姑娘,將這五位先捆花棚裏面,咱孃兒倆回上房去吧。”丫鬟婆子將這五位擡到月亮門外花棚的柱子前面,俱都捆在柱子之上。姑娘問道:“娘啊,爲何不將他們送中平寨,聽候我的天倫發落?”老太太遂說道:“姑娘啊,你有所不知,你的婚姻,每逢有人提親,不是山大王,就是江洋大盜,爲娘俱都未允。現在你所擒的這五位,就是第一個爲娘未曾看見,大概長得決不能錯了。後擒的這幾個,爲娘都看見了,俱都是俊品人物,滿臉正氣。對於你的婚姻,爲娘要擇賢者而配之,汝父收留小兒林士佩,黃金印被他擲在十海島之內,刨墳之禍將不遠矣,你的終身大事,倘若許配俠義之後,咱們暗中救了俠客,對於黃金印之事,老身能有辦法。

別人誰也不行,如能請出你的義兄羅文,黃金印就許能夠得出也未可知。”姑娘聞聽臉兒一紅,一語不答。老太太又說道:“咱們是女子,不能直接着問人家話,我常聽你二哥說,前幾天有鏢局子一位少俠客,姓蕭名叫銀龍,與你二哥結爲口盟兄弟。你二哥常說此人伶牙俐齒,品貌俊俏,男長女相,膽量過人。姑娘你知道方纔動手的時候,哪個是蕭銀龍嗎?”姑娘說道:“孩兒與男子動手,焉能留神呢?我倒聽說有一個蕭銀龍,孩兒可不知哪個是蕭銀龍了。”老太太說道:“高媽媽你到前院將白福喚來,就提老太太有事,不要大呼小叫的。”婆子答應一聲,急忙到前院,將白福喚來。白福來到上房,與老太太請安問道:“老太太呼喚小人有何事議?”老太太說道:“你到前山暗將你家二少寨主喚來,就說老太太有祕事相商,不許走漏風聲。你是白家多年之人,自從你東家未佔山之時,你就在白氏門中,你就如同白家的人一樣,現在後寨之事,可不許到前寨學說,如被老寨主知曉,咱全家就有生死的關係。”白福聞聽說道:“老太太囑咐老奴之話,決不能走漏消息。”語畢,白福走出了後寨上房,奔向前寨而來。事逢不巧,白二少寨主帶領嘍卒巡寨去了。老太太童氏着了急了,可就叫過來一個年老的婆子說道:“你到東花棚裏,低聲問問柱子上綁着的,哪一個姓蕭名叫銀龍?你就說我家太太沒有加害之心,叫人說實話。他要說他是蕭銀龍,你就將綁繩給他解開,請他上房中來,老太太有話問他。你的耳朵聾,說話聲音大,你可別喊。留點神聽,別打燈籠。”老婆子答應而去,來到花棚一問,頭一個柱子上捆的正是金頭虎賈明,老婆子低聲問道:“你是蕭銀龍嗎?你要是蕭銀龍,我家老太太叫我放了你,決沒有加害之心。”金頭虎說道:“我就是蕭銀龍。”老婆子遂將賈明由柱子解下來,老婆子說道:“我怕你跑了,你胳膊上的繩子,我可不能給你解開,你先受點委屈吧。賈明說道:“行啊。”老婆子在前,賈明在後,進了月亮門就是上房。老婆子說道:“你站在門外,我先回稟老太太去。”老婆子遂進了上房屋中,稟報了老太太。姑娘臉兒一紅,遂夠奔西里間去了。老太太說道:“有請蕭少俠客。”老媽子出來將賈明請到上房屋中。賈明見了老太太,口中說道:“給老太太請安。”老太太一看,嚇了一跳!心中暗想,二少爺言說蕭銀龍人材出衆,儀表不俗,爲何這宗長相?莫非二少爺說話,老身我聽錯了?不能夠呀!二少爺說了不是一次。老太太思想至此,面沈似水問道:“你是蕭少俠客蕭銀龍嗎?”金頭虎說道:“我是蕭銀龍啊!”老太太說道:“你是俠義的後人嗎?”賈明說道:“是呀!我天倫是義士。”老太太一聽,說話是大舌頭,半明白半不明白。老太太說道:“陳媽將蕭少鏢頭的綁繩解開。”金頭虎說道:“您將我放開吧,我決不能跑,我要跑時,五雷加三雷,八雷轟頂。”

忽聽外面有腳步聲音,正是玉麒麟白俊,隨同老家人白福迴歸內寨。進了上房屋中,叫道:“老孃呼喚孩兒,有何事諭?”

老太太說道:“你結義的兄弟在此,汝二人先見過了面再說。”

二少寨主一進屋中的時候,就是一怔,聞聽老孃說是結義的弟兄,白俊大怒,一伸手揪住賈明的沖天杵便打。傻小子喊道:“老太太快講情吧!”老太太見此光景,遂叫道:“白俊還不住手!結義的兄弟,剛一見面爲何揪過來便打!”白俊見老孃攔阻,遂放了賈明,叫道:“老孃,他是誰的結義兄弟?”老太太說道:“你常提的蕭少俠客蕭銀龍不是此人嗎?”二少寨主說道:“他哪是蕭銀龍呀?豈有此理。”賈明一旁遂說道:“我叫金頭虎賈明,蕭銀龍是我結盟的兄弟。方纔老太太問我,我把話說緊啦,老太太聽錯了。金頭虎賈明、蕭銀龍,音兒差不多,我的天倫是明清八義的結盟弟兄,排行在七,人稱鑽雲太保賈七爺,子不言父名,我天倫名叫賈斌久。”白俊說道:“誰問你啦?外面站着去!”賈明說道:“哪兒站着都行。”白俊又說道:“你要跑的時候,跑出三裏地去,本少寨主也拿得着你。”賈明說道:“我也不跑。”婆子掀開軟簾,賈明站在外間屋,少爺問道:“母親呼喚孩兒有何事情?”老太太說道:“爲娘這幾日因你天倫收留林士佩這一干人,林士佩小兒又盜了忠良爺的寶印。不久官兵到來,難免山破人亡,你的妹妹今年一十九歲,尚未字人,今天在花園中我與你妹妹閒話,鏢行來了五位少年,窺探亭中,俱都被你妹妹捉住了。爲娘見這五個人俱都是俊品的人物,他們不拘哪位有沒定下親事的,爲娘便將你的妹妹配與他,可是擇其賢者而配之。”白俊叫道:“老孃,此事關係重大,我的天倫正在盛怒之下,焉能允諾?”老太太說道:“豈能叫你天倫知曉?邪不侵正,不久九龍山必破,暫時先瞞着你的天倫。”白俊聞聽點頭稱是,叫婆子點上燈籠,在前引路,金頭虎跟隨二少寨主出了月亮門,來到花棚前,白俊直奔蕭銀龍而來,遂叫道:“蕭賢弟,哪一陣香風將賢弟你刮到後寨?”語畢,親解其縛,口中說道:“小妹妹愚魯不堪,望賢弟海涵。”又將黃三太、劉雲、屠士遠三人也解將下來。

蕭銀龍與衆人介紹。賈明遂說:“不假吧?準是結盟弟兄。”白俊鬧得也沒有話啦,口中說道:“賈兄多原諒小弟唐突了。”賈明說道:“不要緊,不打不成交。”介紹完畢,白俊說道:“銀龍賢弟且與劣兄到月亮門內有事相商。”這四位兄長且在花棚相候片刻。蕭銀龍遂與白俊進了月亮門。白俊說道:“賢弟你在家定下親事沒有?”銀龍是雪亮眼,透明心,一聽就明白啦,叫道:“二哥,小弟實不相瞞,我的妻是蓮花湖老寨主於豐恆之次女,名叫於銀鳳,我父與於老寨主哥兒倆是愛好結親。兄長要作一門親事,現有一門當戶對之人,談笑書生屠士遠,震九江屠粲屠大爺之子,明清八義的大爺。白老伯父是武狀元,可謂門當戶對。但是不能同着兄長去說,當面一駁,您的面子上不好看。”白俊說道:“賢弟玉成其事,盜印之事,家母能將我義兄羅文請出來,搭救忠良。”蕭銀龍說道:“二哥您且在月亮門內候一候。”蕭銀龍回到花棚,先將黃三太喚到一旁,細言白俊方纔所說之話,二人商議已畢,轉身回到花棚。銀龍叫道:“屠大哥,方纔咱們被擒,姑娘的本事您也看見啦?現在白伯母要將姑娘許配屠大哥。”屠士遠說道:“蕭賢弟何出此言?臨陣收妻該當何罪?”賈明說道:“別咬着腮幫子說硬話,一會兒瓢被人家摘了,就不咬硬啦!”黃三太說道:“賢弟這門親事作的,收妻事小,盜印事大。再說白小姐是大明末科武狀元之女,文武全才,鏢行中的老少英雄哪一個不佩服老人家。”屠士遠說道:“黃三哥,我父現在菊花村,我豈敢揹着父親作下此事?”蕭銀龍說道:“此是小事,俠劍客的性命要緊,忠良爺的前程有關。”劉雲在旁也說此事可辦。屠士遠說:“不行!非回菊花村見了我的天倫不可。”黃三太說道:“我主張此事,有我擔待一切。”屠士遠這才點頭。蕭銀龍將白俊招到花棚,說明此事。白俊說道:“我是奉母命,誰是保人?誰是媒人?”三太說道:“我的媒人。”蕭銀龍說道:“我的保人。”金頭虎說道:“我是證人。三媒六證。”黃三太說道:“我也不夠媒人的資格,我替我師父勝爺爲媒人。”蕭銀龍說道:“我替我天倫作保人。”金頭虎說道:“我替我父親爲證人。”玉麒麟打着燈籠,六位來到上房前,白俊說道:“我稟明我母親,五位聽請。”白俊到屋中說道:“有一位穿灰的,是明清八義的後人,姓屠名士遠。黃三太替勝爺爲媒,蕭銀龍替蕭三俠爲保人,賈明替賈七爺爲證人。”老太太一聽,甚爲歡喜,遂說道:“叫他當面謝親。”白俊來到外面,高掀軟簾,口中說道:“家母有請衆位仁兄賢弟。”蕭銀龍整整了正頭巾,撣了撣塵垢,進了內廳房。見老太太是慈眉善眼,蕭銀龍暗中稱讚。跪倒身形,口稱:“老伯母,侄男蕭銀龍拜見。”老太太說道:“壯士請起,老身不敢當!少鏢頭請起落座。”黃三太又進了屋中跪倒身形行禮。老太太道了個萬福,說道:“鏢頭落座。”劉雲又進了屋中,口中說道:“伯母在上,劉雲拜見。”老太太說道:“壯士請起,老身不敢當。”賈明進屋說道:“方纔見了老伯母啦,我這次不用行大禮啦。”老太太說道:“少鏢頭請坐吧。”最後屠士遠進了屋中,口稱:“老伯母在上,小侄男屠士遠拜見。”老太太哼了一聲,遂叫道:“白俊,你方纔說得明白,老身不能以那大姑娘含混其辭。”蕭銀龍用腿一拱屠士遠,屠士遠這才口稱:“岳母大人在上,小婿屠士遠拜見。”老太太這才眉開眼笑道:“誰是保人?誰是媒人?誰是證人?”黃三太遂將擔承媒人保人證人的話,對老太太說了一遍。老太太說道:“有勞諸位賢侄了。對於此事,衆位賢侄千萬祕密,不可叫別人知曉。黃金印之事,有老身的義子姓羅名文字興龍,人稱鐵掌賽崑崙。住在六合縣羅家林,他是向不出世的,非提老身有命,叫他出世才肯出來。救忠良救俠客救自家的滿門,千萬可嚴守祕密。老身本當留衆位賢侄用飯,皆因爲我們徒兒韓秀說山中必有奸細,派人在九龍山嚴查祕訪,大開閘門,要引鏢行之人深入重地,爲的是一網打盡。

故此老身不能留衆位賢侄入座吃飯。語畢,遂叫婆子媽媽將五位的兵刃暗器取來交還,又叫白俊:“你將這五位親朋送出九龍山,不許有誤。”

正在此時,內寨四外人聲鼎沸,齊喊:“拿呀拿呀!”老義僕白福慌慌張張,走進了上房,叫道:“老太太,大事不好!

現有曹二老寨主,偕同韓殿奎帶領五百飛虎軍夠奔後寨前來拿人,言說方纔進來了五個奸細,奔後寨來了,要到後寨搜查。”

金頭虎賈明聞聽,叫道:“老太太您把我藏在箱子裏面吧。”蕭銀龍等聞聽,不由得也是一怔。老太太說道:“衆位賢侄不要焦躁。”黃三太說道:“賈明你要再胡說,我拿刀剁你。”老太太說道:“黃鏢頭不要着急,我的後寨向來有規矩,無論有什麼大事,我們山裏的人不準到後寨。他們這叫敲山震虎,別看他們鬧的熱鬧,誰也不敢進老身的後寨。”玉麒麟白俊說道:“待孩兒前去觀看。”白俊帶好了十二棵月牙鏢,取過短把荷葉鳳翅紫金鏜,奔到外面而來,見了曹二老寨主,口中叫道:“二叔。”曹世彪一看是二少寨主,遂說道:“呦,二少寨主在後寨啦,你可曾看見了後寨的奸細?現有四十八道卡子報告,今天進來五個奸細,直奔後寨而來。”白俊叫道:“二叔,小侄男沒有事就在後寨,沒看見有奸細到後寨來。若有奸細到後寨來,小侄男就將他們拿住啦!”曹世彪一看二少寨主皮挺袋內掖着十二棵月牙鏢,手中擎着荷葉短把鳳翅紫金鏜,曹世彪哈哈大笑,遂說道:“有賢侄在此,量也無妨!”帶領大隊夠奔他處去了。白俊回到上房屋中,見了老太太,言說曹世彪韓殿奎已去。老太太說道:“你帶領你五位親友,由祕路將他們送出山去,如有差錯,爲娘可不饒你。”白俊說道:“孩兒遵命。五位仁兄賢弟,速速帶好兵刃暗器,隨小弟出九龍山。”五位英雄拜辭了老太太,跟隨白俊出了後寨,老太太站在後寨門外,老眼眯嘻着觀看,六個人走得不見了影兒,老太太纔回去。

六位向南走了些蚰蜒小路,峻嶺高峯,陡壁山崖。約有三四里地,金頭虎賈明叫道:“白二少寨主,你拿我當傻子呢?你是將我們弄到哪兒殺我們呢?我們進來的時候走的是北面,你這是往南面領我們。”白俊聞聽叫道:“賈五哥,你別假聰明啦,你們進閘的時候,路過四十八道卡子,山環裏閘口左右,水旱兩面到處有卡子,早就看見你們了,報告了中平大寨,十二道鋼鐵閘早已放下,賈五哥你還要打算出鋼鐵閘呢?”賈明說道:“往南去還有多遠能出這座九龍山呢?”白俊說道:“再走出去四五里地,就是一座峻嶺高峯。這座山有五七百丈高,山下有石門,可以出入。”弟兄們說着話,向前行走,忽見前面有道白線,白俊直奔白線追去,追出去有一里多地,蹤影不見。

白俊返身回來,心中頗覺納悶。賈明說道:“白二少寨主你眼迷離,必是山神土地前來保駕。”蕭銀龍說道:“賈五哥你別捱罵啦。”一句話尚未說完,眼前那道白影又一晃,白俊來追時,此白影又奔內寨走下去了。追出去不到一里地,白影又蹤跡不見。白俊返身回來,對黃三太等學說追趕不及,這道白影究竟不知是何物?太快啦。賈明說道:“這一定是鬧仙,再看見也別追啦。”果然前面白影又是一晃,再看時蹤跡又不見了,白俊也就不追啦。仍然領着五位小弟兄向前行走。白俊用手向西南點指,口中說道:“五位仁兄賢弟,順着我的手來看,那白水滔滔,上下翻飛的十座海眼,就是十海島。此水直通海眼,五個泉往上翻,五個泉向下翻,忠良大人的寶印,被林士佩擲在十海島之內,不知是哪一個海眼裏?”黃三太等一看十海島,冷森森上下翻花,冒出來的水約有十數丈高,方圓有二十餘丈,不覺毛骨悚然。白俊又說道:“再向前走就是下山梯,高有四十餘丈,下了此梯再向南走就是水路,你們五位就在山嶺上換了水衣水靠吧。”小弟兄五位看了十海島,只驚得目蹬口呆,站在那裏猶如木雕泥塑一般。賈明都忘了耍笑了,聞聽白二少寨主叫:“換水靠。”這才明白身在九龍山十海島呢,各人脫下衣服,換上水衣水靠。白二少寨主領道,下了下山梯,這才說道:“五位仁兄賢弟,就按小弟所指之路前往石門洞去吧。到在石門那裏,用傢伙把石門向上一撥,將石門墊起來二尺上下,用石頭墊住,人就可以鑽出去了。小弟有公事在身,恐我家老寨主呼喚,小弟不遠送了。”

小弟兄按着所指的道路,向南行去。走出有一里之遙向東拐,只見南北有葦地,一望無際。當中是壕溝,有七八尺深的水。小弟兄們下了水,鳧水奔東面而去,金頭虎賈明揹着黃三太。鳧至距石門相隔半里來地,金頭虎賈明忽大聲喊道:“九龍山這羣賊小子,賈爺爺又出了九龍山啦!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黃三太說道:“賈賢弟你別胡喊,咱們現在還沒出九龍山呢!你等出了九龍山再胡鬧。”傻小子說道:“前面就是石門洞,我拿杵撥開石門,咱們就出去啦!打這兒咱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知道他們九龍山的祕路,就好辦啦。”小子大喇叭嗓子,向前走着,口中喊着。來到石門相近,忽然聽得呼嘯之聲,由蘆葦中撞出二十條戰船。船桅上有白紗燈紅字,蓮花湖韓。這五位之中屠士遠與劉雲未曾見過韓秀,不知道韓秀的勢派。銀龍、賈明、黃三太早已知曉韓秀詭計多端。蕭銀龍叫道:“黃三哥,現有韓秀在前阻路,爲之奈何?”黃三太雙眉倒豎,虎目圓睜。遂說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脫不過。在九龍山內不啻飛鳥人籠,想要出去,勢比登天還難,咱們是隻有前進之路,沒有後退之能!迎着他的戰船而去,咱們與他一死相拼!”

蕭銀龍說道:“大哥言之有理。賈五哥將黃三哥可擲下,咱們跟他打的時候,不能在水中,他有戰船。”弟兄五位,直奔韓秀的戰船鳧去。韓秀此刻將戰船橫在石門前,兩隻並在一起。

共有二十隻戰船,其餘十八隻雁排翅排好,南邊九隻,北邊九隻。韓秀在北面懷抱令宇旗壓住陣角,後頭有八大錘韓忠、韓孝、韓勇、韓猛,俱都懷抱雙錘站立,再向後水旱八寨的寨主,南面船上都是能征慣戰之士。嘍兵手中擎着青銅刺,五股魚叉,長箭手,弩弓手等。您道小弟兄五位,爲何早不見船上的燈光呢?韓秀來時,是偃旗息鼓,將船藏在石洞之中。燈籠藏在船艙之內,上面蓋好船板,連一點亮兒都透不出來,故此五位並不曾見着燈火之光。

閒言不表,弟兄五人鳧到離船切近,一人左胳膊一挎船幹,翻身縱上戰船。韓秀一看,心中暗想:勝英的老少朋友我認得不少,爲何此人我不認識呢?韓忠問道:“來者何人,通名上來?”屠士遠答道:“我乃是談笑書生屠士遠。”韓秀見屠士遠英氣勃勃,掌中擎着明晃晃單刀。韓忠此時已到戰船之上,與屠士遠動手,無奈使刀的縱有本事,不敢硬碰雙錘。韓忠的錘紮上單刀,屠士遠立刻虎口發酸,擲了單刀,翻身落水。屠士遠下了水,扎猛子又摸着單刀。劉雲破風踏浪,上了戰船,叫道:“韓忠休要逞能,現有千里追風小俠劉雲在此。”說罷此話,亮十三節鞭,裹腦纏頭,破風八打,鞭法精奇。十三節鞭忽然纏錘把之上,韓忠用力向懷中一帶,劉雲挽手套不及,將手背上的皮俱都帶破,劉雲敗回縱下水去。金頭虎喊道:“真快,這麼會兒敗了兩個,黃三哥該看你的啦。”銀龍說道:“黃三哥不宜水戰,賈五哥你有金鐘罩,還是你先上吧。”賈明說道:“行啊。”將黃三哥放在那兒,蕭銀龍說道:“叫黃三哥揪住葦子。”傻英雄放下黃三太,急奔戰船而來,遂說道:“韓忠誰也不許暗算誰,我往船上爬,咱們是來明去白。”韓忠並不理他,傻英雄爬上來複又說道:“你認識我嗎?恨地無環鐵霸王。頭一次蓮花湖叫過好,二次互相打過。”說着話跳起來就是一杵直奔韓忠的頭上打去。哪知道韓忠看招呢,雙錘十字架搭着呢。雙錘向上一揚,將杵崩起來有五六尺高,杵落在船上。傻英雄拾起杵來,再與韓忠交手。三十六杵打完啦,傻英雄口中喊道:“着法寶。”韓忠一看一字杵過來啦,閃開了身形。傻英雄急奔西船幹而來,韓忠在後就追,追到西幹,賈明向下一跳之時,韓忠的雙錘奔賈明背後杵去,正杵在賈明後背之上。傻小子說道:“勞駕。”卟咚一聲,落在水中。蕭銀龍亮雙筆,要上戰船。黃三太說道:“蕭賢弟你先別上船,你有內應之人,你要逃得出去,好請人盜印要緊。”語畢,黃三太鳧到戰船西幹,胳膊肘一按西船幹,縱身上了戰船。一抖分水裙,水珠不沾,口中說道:“韓忠休要逞能,今有浙江紹興府黃三太來也。”韓秀觀看黃三太真是英雄態度,舉止不俗,說道:“韓忠可不許傷他,拿活的。”韓秀原有愛將之癖。因見黃三太儀表不俗,恨不得黃三太歸降自己爲寨主,纔對心思啦。

黃三太與韓忠交手,功夫不見甚大,黃三太熱汗直流。蕭銀龍看得真而又真,叫道:“黃三哥不宜久戰,快下來待小弟上戰船替兄長會戰韓忠。”黃三太說道:“劣兄寧死在船上,不死水中。蕭賢弟保重些,不要掛念劣兄。”黃三太說這幾句話,是話中有話,方纔在葦塘邊兒上,黃三太低聲對蕭銀龍說過:“賢弟你有內應之人,留着你萬一要逃出九龍山,請人盜印事大。”此時蕭銀龍要上船,黃三太所說這幾句話,是叫銀龍想脫身之計,外邊的好知道消息,要不然同歸於盡。只見船上黃三太單刀上下翻飛,閃砍劈剁,只累得氣喘吁吁,上氣兒不接下氣。韓忠的雙錘使得旋轉如風,單刀遞不進去,只有閃展騰挪之功,並無還手之力。

眼看着黃三太就要累倒船上,忽然聽得石洞中水浪一響,白花冒起多高,現出來三位老者。一位頭戴鑌鐵蓮子箍,銀髯打着縷兒,背後明晃晃的兩口兵刃。一位紅臉膛,黃鬍鬚,背後揹着兵刃,頭上挽着道冠。一位是俗家打扮,銀髯亂擺。頭帶月牙蓮子箍的口中喊道:“黃三太不要着急,有吾在此。”說着,破風踏浪出了石洞。韓秀一看,就是一怔,藉着燈光觀看這位白髯者,年過古稀,精神百倍,聽聲音異常洪亮。韓秀作夢也想不到石洞中忽然出來人啦!韓秀問道:“來者何人?速速通上名來。”這位白鬍須老者口中答道:“船上不是蓮花湖四十寨總轄萬丈翻波韓秀韓寨主嗎?”韓秀答道:“然也,老叟何名?來此何干?”老者答道:“韓寨主勿躁!聽餘細言,白玉祥老寨主,與我乃是金蘭之好。韓寨主你是白玉祥的門生,量必知吾名?吾姓王名靈是也。韓寨主你是正人君子,讀書明禮少年英俊之士。林士佩知恩不報,無故加害君子,累累不休。

勝英六次感化於他,他不知進退。這次盜出欽差大人的寶印,將寶印帶至九龍山,白老寨主吾之盟弟,一時之誤聽信小人之言,將印掛在隱逸樓,請人盜印,吾之盟弟乃是正人君子,焉能口是心非?懸掛假印,我勝三弟費盡三毛七孔之力,盜了一顆假印。大概必是小人所爲?反覆無常之輩。印雖是假的,人家已經盜出去啦。君子說話不能說了不算,我前來爲的是給他們兩造了事,並不是交鋒打仗。金磚雖厚,玉瓦亦不薄,吾不能偏向這頭,也不能叫那頭吃虧,但求給他們兩造和平了結,保全了這座九龍山,老夫之願已足。韓寨主你辛苦辛苦,通報白老寨主,就說我要見他一面,能夠了結更好,不能夠了結吾也不能勉強。你先放了鏢行這五位,但願不動干戈。”萬丈翻波浪韓秀聞聽,心中暗想:不錯,我的恩師常常提念,有一位王老伯,多年不見,屈指算來今年有八十多歲。今日出了頭,我必要前去稟報我的老師。倘若不見,又多一層周折。韓秀又一反想:那王靈王老伯父,並未聽說是和尚,年歲相符,說的也對,他乃是出家之人,那老勝英手下能人甚多,也許是此人冒充名姓,前來詐破石門。韓秀正在心中思想,韓忠一聲怪叫:“不認得什麼王靈李靈,要想見老寨主,必要勝得了吾手中雙錘!”原來,南俠老王靈方一報名的時候,蕭銀龍大聲喊道:“黃三哥不要戀戰,老前輩到了。”黃三太的單刀賣了一個破綻,縱出圈子外,卟咚一聲跳入水中。早有賈明、劉雲二人前來接應,將黃三太背到葦塘邊上,黃三太的水性不過能鳧五六丈,打仗累得渾身是汗,跳下戰船再想鳧水也鳧不了啦。韓忠聞聽有人在東面喊嚷,並不追趕黃三太,任着三太自己跳下戰船,回身觀看喊嚷之人,聽到王靈要韓秀稟報老寨主白玉祥。

他本是混濁猛愣,自知有己,不知有人。那大年紀一位老者,他哪看到眼裏?還以爲他這雙錘打遍天下呢。王靈聞聽韓忠之言,心中早已明白,韓秀、林士佩乃是兔死狐悲,焉能順情順理通報老寨主呢?無論如何,今夜免不了戰爭。接着韓忠說的這個階梯,南俠老王靈帶笑說道:“總轄寨主,咱們這麼辦,今天了事也行,明天了事也行。我與這位大漢接接招,如果我要勝得了這位大漢的雙錘,也不用稟報老寨主,是假真不了,是真假不了。今天總轄寨主先將鏢行這五位放了,我將這五位先帶着走。如果我勝不了大漢的雙錘,咱們是君子一言,快馬一鞭。石洞中那不是還有兩位嗎?我們是共合八位,總轄寨主隨便拿。拿住之後,咱們還別論交情,連白玉祥都不用見,任憑總轄寨主你發落。”韓秀聞聽,心中暗想,老不講筋骨爲能,你都老掉了牙啦,還能勝得了我兄長的雙錘?將他戰敗,一塊兒拿,叫他心服口服。您道韓秀永遠不會上當?這回貪便宜,可就上了當啦。他哪裏知道南俠老王靈這對跨虎籃的厲害呢?

韓秀思想至此,遂帶笑說道:“老人家若能勝得了雙錘,鏢行這五位聽老人家帶走。老人家若勝不了雙錘,莫怪在下無禮。”

南俠老王靈說道:“不勞諄囑,那是一定。”韓秀叫道:“兄長,請與老人家比賽輸贏吧。”韓忠答應一聲:“曉得了。”

南俠老王靈破風踏浪直奔戰船而來,雙手一按東船幹縱上了船頭。韓忠舉起雙錘照定老王靈頭頂便砸,老王靈嗆啷一聲亮出跨虎籃,韓忠的雙錘並着奔老王靈頭上砸去。雙錘頭並在一處,兩錘杆相離半尺多寬,老俠客一閃身形,雙籃的翅子架住雙錘,一聲喊:“開。”只見雙錘隨着兩隻跨虎籃向左右而分,摘開籃翅,雙籃對齊奔韓忠頭上套去。跨虎籃形如護手雙鉤,頭上兩面都有翅子。前文書表過,雙翅一對猶如月牙一般,套在韓忠的脖子上,老俠客若是向回裏一帶,韓忠的腦袋就掉下來啦!說時遲那時快,老俠客將雙籃向上一提,口中說道:“看頭!”只見斗大一物落在塵埃。南俠老王靈雙籃背於背後,抱拳向韓秀說道:“韓寨主多有得罪!”韓忠向後退了幾步,沒羞沒臊舉着雙錘還要再戰。韓秀說道:“大寨主兄長,還不下來?”列位,韓忠是個渾人,韓秀是明白人,早看出老俠客跨虎籃暗中留情啦。要不然韓忠的頭早落在船上了!韓忠無羞恥之心,還要再戰,幸被韓秀喝退。韓忠敗下船去,韓孝抱着雙錘上船。四猛哥兒四位,就是韓孝通點人情。身材有六尺多高,面如銀盆,不亞當年錘震四平山裴元慶。韓孝上了戰船,口中說道:“老當家的,在下韓孝願陪着老當家的走上幾招。”南俠老王靈帶笑說道:“願陪高明走上幾招。”語畢,雙錘並着舉起,奔老俠客的頂門便砸,老俠客閃身形躲開雙錘。韓孝進步雙錘貫耳,直取南俠。南俠縮項再躲雙錘。南俠老王靈一連讓了三招,遂撤背後的跨虎籃,這才還招。雙錘上崩下砸,外撩裏滑,跨虎籃摘解撕捋,變化無窮。二人戰到二十餘合,南俠老王靈故意賣了一個破綻。韓孝雙錘直點南俠的胸前,南俠雙籃並着向韓孝右首一進,左手的跨虎籃向外掛韓孝的雙錘,右手的跨虎籃奔韓孝的面門。韓孝自知輸招,雙目緊閉,老俠客跨虎籃在韓孝面門上一晃,韓孝只覺面前一陣涼風。老俠撤回雙籃,口中說道:“韓寨主看船上那是何物?”韓孝低頭一看,原來是自己迎門上那朵銀蓮花。凡蓮花湖的人,都帶着蓮花,韓孝帶笑說道:“在下不是老當家的敵手,多蒙相讓。”

南俠老王靈說道:“寨主過獎!”韓孝面紅過耳,奔韓秀船上去了。韓勇見哥哥敗回陣來,一聲喊嚷:“老兒不要逞強!待我韓勇取你的性命!”邁開大步直奔戰船而來,懷抱八楞青銅錘。此時就聽石洞外一聲喊叫:“老哥哥別都讓你戰敗了,讓給我倆。”王靈一看是東路鏢頭石俊山,手擎毒龍懷杖破風踏浪而來。王靈遂跳入水中。

石爺上了船,要大戰韓勇韓猛。您道石俊山是怎麼個來由呢?皆因爲石爺自從火焚雙龍山,收義女,保親事,安置了義女之後,聞聽勝三爺言說,火德真君孔華陽現在杭州萬華山寶靈如意觀出了家啦。萬華山在雙松嶺碧霞山的西北,石爺遂動了思友之念。由雙龍山完事之後,石爺遂僱了一隻船,徑奔萬華山而來。石爺本是無憂無慮,閒散之人,在道路之上無非是遊山玩景。這日石俊山來到萬華山切近,先將船錢給了,另外又多給幾兩銀子的酒錢。石爺上了萬華山一看,真乃世外桃源。

山中有四時不謝之花,八節長青之草,樹上百鳥飛鳴,水中游魚無數,走過了紫竹林來到翠竹林,見迎面觀門上有塊石匾,泥金字寫的是“寶靈如意觀”,石爺又見門前有一個小道童站立閒眺。石爺上前抱拳問道廣少當家的,請你到裏面回報老當家的,就提故人石俊山來拜。”小道童進了角門去了,石爺往裏面一看,道爺已迎將出來。離別多年,今日相見之下,悲喜交集,跪倒身形,口中叫道:“老哥哥,久違了。”火德真君孔華陽趕緊伸手相攙,叫道:“石賢弟,自己的弟兄,都年邁花甲了,何必這樣多禮?”石爺行完了禮,站起身形。孔華陽說道:“我給你介紹一位朋友。”孔華陽用手向自己身後一指說:“石賢弟認識這位嗎?”石爺一看,遂說道:“這位當家的是哪廟出家?在下眼拙,不敢冒認。”孔華陽一笑說道:“這就是南俠老大哥,多年的老朋友。你怎麼都不認識了?”

石俊山說道:“大哥您怎麼出了家啦?”王靈說道:“自從連雲山將我的義女交與了他的兄弟劉雲,姊弟二人認祖歸宗。爲放秦尤,劣兄跳了深澗,由山澗鳧出來之後,我早已看破了人生,有心出家爲僧。今年我八十多歲啦,捨不得父母之毛髮,未忍削去,故此頭髮尚在。”石爺聞聽,不盡嘆息。弟兄三位進了鶴軒,小童獻上一碗滾水,孔華陽說道:“賢弟多擔待,劣兄渴了即飲清泉水,餓了吃些粗飯,清苦之甚。”石爺說道:“兄長可稱世外高人,小弟不如也。”弟兄三位談了會兒離別之情,都不由唏噓而嘆。石俊山叫道:“二位兄長,你們倆都出了家啦,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父母兄弟妻子無所掛懷,真是優遊自在!但是兄長們若不出家,也無父母兄弟妻子之念了。現在這一干老朋友,難道二位兄長就不想念嗎?”南俠老王靈說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每念及故友,五內如焚,恨不得一敘離懷。”石俊山說道:“現在勝三爺已然二次出世,外面之事辦完,必然回鏢局子。二位兄長可否一遊?”孔華陽說道:“現在大哥正要遊方,咱們老哥兒三個,就此直奔江蘇十三省總鏢局,到那裏這一干老少賓朋必然得見。”石爺一聽,喜不可言,在寶靈如意觀休息一夜,次日老弟兄三位遂離了寶靈如意觀,往江蘇而來。這日路過杭州府,又將勝爺等在杭州府所遇之事聞了個滿耳,石爺等這才放心,準知道勝爺大衆必奔鏢局子。

老弟兄三位,自杭州府再奔江蘇十三省總鏢局,這一日來到鏢局子門外,石爺先進了大門,對老鏜子手說道:“現有南俠老王靈前來拜望,求你給通報一聲。”老鏜子手不認識這老哥兒三位,不便直言相告勝爺等探九龍山之事。老鏜子手先到裏面,回稟了衆位鏢師,衆位英雄一聽,這三位的名譽沒有三俠名譽大,身份哪一位也不在三俠之下,衆位英雄遂全都到外面相迎。來到客廳不見勝爺這一干老少英雄,石爺忙問道:“勝爺他們都向哪裏去了?”衆位英雄聞聽,遂將欽差王大人失印,院衙差官被殺,狀告三俠,黃金印如何落在九龍山白玉祥之手,鏢行之人前往探九龍山,去了四十八位,先奔菊花村王宅的話說了一遍。石俊山聞聽,遂說道:“老哥哥,事不宜遲,咱們就此趕奔菊花村。果有此事,咱們算來巧啦,也可爲勝三哥指臂之助。”南俠老王靈與火德真君孔華陽二人聞聽此言,甚爲樂意。兄弟三人在鏢局子草草用了點茶食,問明菊花村的道路,起身直奔菊花村而來。此時天已平西的光景,三位老英雄施展夜行術的功夫,掌燈之後來到菊花村王宅,好大一座村莊,住戶真有五百餘戶,房屋齊整。三位老英雄一打聽王九齡的宅院,真是無人不知,有人指點明白,老哥兒三位到了王宅門首。敲打門環,王宅的家人將大門開開一看,是三位老者,遂問道:“三位老者來找何人?”石爺說道:“勞你的駕,求你到裏面回稟一聲,就說現有南俠老王靈、火德真君孔華陽、東路鏢頭石俊山前來拜訪。”老家人說道:“三位先候等片時。”

老家人回到東跨院上房屋中報告勝爺大衆。衆人聞聽,不亞如獲得異寶那樣歡喜。勝三爺叫道:“三太何在?快迎請你王老伯父!”然而呼之不應,叫之不答。勝三爺又叫道:“賈明何在?”叫之也不應。再叫銀龍劉雲,仍不見人。又叫香五茂隆,俱都齊聲答應。勝三爺在當中,聾啞仙師在右,弼昆長老在右,僧道俗三人迎接僧道俗三人,接見三位老英雄,隨即向裏面相讓。來到東跨院上屋中,敘禮落座。南俠老王靈坐於首位,勝三爺問道:“二位老哥哥與賢弟何以至此?”南俠將石爺去訪孔華陽,與弟兄三人渴想之誠,說了一遍,比及到了鏢局子,才知道賢弟等在此處探九龍山。但不知探九龍山之事如何?”

勝三爺說道:“九龍山內吾已去過了,白玉祥請吾盜黃金印,竟以假印懸掛隱逸樓,如今空費了若干氣力,印算白盜啦。吾弟兄正在爲難之際,恰二位兄長與賢弟到此。”南俠老王靈說道:“白玉祥乃正人君子,決不能作此闇昧之事,再說他是守法之人,大明朝的武魁,焉能作此滅門九族之事呢!”勝爺又將如何被消息埋伏拿獲,被救後用甩頭打倒林士佩、刀斷雙足,白玉祥怎樣當面許可盜印之事,從頭至尾細說了一遍。南俠口唸:“阿彌陀佛,貧僧與勝施主是結義弟兄,與白玉祥也是金蘭之好,咱倆有多大交情,他與貧僧也有多大的交情。我要他的腦袋,他也不敢駁回。這羣蠱惑白玉祥之人,哪位也沒有我與白玉祥的交情大,黃金印之事,勝施主不要爲難。就憑貧僧一人,不用張弓支箭,將黃金印取回,言歸於好,必能兩造無傷,貧僧準能辦得到!”勝三爺聞聽,歡喜非常,叫道:“老哥哥果能如此,真乃欽差大人的洪福!不該勝英栽筋斗!這條老命還有生回古城村之望。”諸位老者談話之際,勝三爺再叫三太,仍然不應。遂一查點人數,少了三太、賈明、士遠、銀龍、劉雲,勝爺急忙打發人到江邊上尋問,才知道這五位小英雄已乘船進了九龍山啦!勝三爺聞聽就是一怔,遂說道:“這五個人不打我知字,竟敢偷進九龍山?憑他們五個人的能爲,到了九龍山中,不亞如插標賣首,此去有死無生。人家九龍山將十二道鋼鐵閘大開,明明是引人深入,這便如何是好?”南俠老王靈說道:“勝施主不要着急!貧僧就此前去要出黃金印,並救這五個人回來,不算什麼難事。”勝三爺說道:“老哥哥,事不宜遲,救人要緊,咱們就此起身奔九龍山探看這五個人如何?以免去晚了耽誤大事。”大衆俱點頭稱是,收拾各人的兵刃零碎。一更將過之時,衆人便出離了菊花村。

來到江沿,早有船隻預備。衆人上了船,直奔九龍山十二道鋼鐵閘而來。來到十二道銅鐵閘切近,早見閘板緊閉,把寨的嘍卒喊道:“什麼人?別往前近,再往前進,滾木可就要打下去了!”南俠老王靈叫道:“勝三弟,你們的船且在此停住,待我一人進閘。”南俠老王靈的船往前開去,閘上的嘍卒喊道:“不叫你往前進,爲何還一個勁的向前進?”南俠老王靈說道:“勞衆位的駕,往裏面回稟一聲,就說有故人南俠老王靈來訪,白老寨主與吾是盟兄弟。”嘍卒說道:“老寨主前三天要掛免見牌沒掛,老寨主有話,親手足也不能見。”老王靈聞聽,幹凸肚子沒有辦法,這才把船轉回頭來。諸葛道爺問道:“老俠客怎麼回來了?”南俠說道:“嘍卒們不給回稟。”諸葛道爺說道:“若是如此,老俠客不能進山了。”王靈說道:“他們不給回報,我也有進山的法子。貧僧曾與白玉祥創造此山二十來年,我知進山的祕路。你們大家在北邊葦塘中停船等候,我與石賢弟、孔賢弟三人由祕路進山,見白玉祥不費吹灰之力。”

道爺問道:“此祕路在哪一方?”王靈說道:“貧僧怎肯泄於外人?”諸葛道爺說道:“您告訴我,決不傳六耳!我知道也不告訴別人。萬一您進去要有什麼差錯,我們好想法子進去接應。在菊花村王宅,您說要白玉祥的腦袋都行,到了這個時候,連進山都不行啦。”王靈說道:“往南去,路過清水灘再向西去,有三個山尖相連,高插雲霄。此山底下有石門,漲水之時此石門看不見,現在落水之時可露着半節。此石門有五六尺高,有三尺來寬,門上有洞,由底下將石門撥起來便可進去。這條道無人把守,非本山親近之人不知有此道。路若不說破,神人也難窺破。道爺口唸無量佛,遂打稽首:“貧道曉得了。”王靈與石俊山、孔華陽三人乘小船徑奔南邊而去。正走之際,王靈站在船頭急叫道:“水手住船。”只見王靈一隻腳站在船頭,一隻腳往波浪中一踹,此船立刻停住。水手納悶,爲何南俠的腳往水中一踹支住了船呢?王靈說道:“這片就是清水灘,這是廣片石頭。精巧的石匠所做。將青石作出水紋波浪,猶如真水一般,慢說是夜間,就是白天多有看不出真假的。船要是撞上,輕者受傷,重者損壞。”石俊山與孔華陽此時方明白這是一片青石,半由天然,半由人力。弟兄三位下了船,告訴水手在此等候。我們不定什麼時候回來,你們就在艙中睡覺,衆水手答應一聲,慢慢將錨放在石灘上。

王靈在前頭引路,過了清水灘往西去走出二里之遙,就見三個山尖相連,走到切近,石門果然在水中半節,露着半節。

石爺等早把水衣水靠在船上換好了,下水奔石門走來。石爺用毒龍懷杖一觸摸石門的門檻,原來底下是槽,石門在裏頭臥着呢。毒龍懷杖剛能伸得下去,石爺本是千斤的膂力,撥起石門,王靈搬過一塊石頭,墊住石門,哥兒三位由底下鑽進去。王靈叫石爺再撥石門,王靈將石門底下的石頭仍然取出來,將石門閉好。王靈恐怕再有別人進來,哪知這一放下石門,幾乎老少八位死在石洞之中。三位老英雄進了石門,王靈說道:“我先進去探探道路,你們哥倆在此等候。”石爺點頭。王靈的水性過人,一個猛子就是一二里地,工夫不大,到了上山梯,上了上山梯,正往前走,見迎面來了六個人,口中念念叨叨。王靈心中暗想:他們來了五個人,爲何這是六個人呢?王靈忽然明白,黃三太等進的是閘口,就是告訴他們這條祕路,他們自己也走不下來,這一定是九龍山內有了奸細啦,領着這五個人出石門。王靈思想至此,暗叫:白賢弟你枉自聰明瞭,你的山中有了奸細,累死你你也贏不了勝英啦!此時白俊在前面引路,王靈先隱在樹後,離着相近一晃銀髯便向山內而跑。白俊追了一回,忽然不見了。如此三次,王靈繞至下山梯,仍然扎猛子回石洞而來。石爺見南俠回來,低聲叫道:“老哥哥,不好了,你走後忽然間來了六隻快船,偃旗息鼓,輕快無比。這六隻船方紮在南面,緊跟着又來六隻紮在北邊,最後又來了八隻,南北各扎住四隻,共合是二十隻戰船。現在兩邊扎住,如何是好?”

老弟兄三位正談話之際,就聽傻小子賈明嚷。戰船上呼哨連天,立時亮出燈籠,白紗燈繫於船桅之上,兩條戰船橫在迎面,南北各九隻雁排翅排開。就見屠士遠先上戰船迎敵,劉雲第二上船,賈明第三上船。這三人俱都落敗,黃三太上船迎敵,就聽蕭銀龍要替黃三太。三太口中說道:“我能死在戰船之上,不死於水中。”老王靈低聲說道:“黃三太真有勝英之志,惜無勝英之能,有什麼師父就有什麼徒弟。咱們再不露面,三太要有性命之憂。”於是三位老俠客各自報了姓名,老英雄遂叫道:“三太不要驚惶!有南俠王靈來了!”老英雄出了石洞,先奔韓秀的船頭而來,與韓秀答話。正在講話之際,黃三太已下了戰船。韓忠自恃其勇,這才被老俠客捋掉了頭上壯帽。韓孝上船,又被老俠客的跨虎籃索去迎門上的蓮花,韓孝敗下船去。

韓勇又上戰船時,石爺喊嚷:“老哥哥給我留一個,別都包了!”

王靈這才奔西船幹越下船去保護五位小弟兄。石爺由水中一個猛子直到船邊,用手一扶東船幹,飄身形縱上戰船。韓勇說道:“你這一個糟老頭子,柺棍還能打仗嗎?一錘將你砸成柿餅子!”

石爺說道:“柺棍是活的,專打愣小子。”韓勇雙錘並舉,照定石爺頭頂便砸。石爺用了個鐵門閂的架勢,就聽噹啷一聲響,將韓勇的雙錘顛起多高來。韓勇向後退了三四步,二人各換招數。毒龍懷杖上下翻飛,雙錘崩砸滑碰。戰了五七個回合,石爺心中暗想:“王靈戰韓忠用的是猛雞奪粟,只一個照面被南俠索去頭上壯帽;我若與此蠢兒戰的工夫大了,豈不栽筋斗?

石爺思想至此,故意賣了個破綻。毒龍懷杖向韓勇胸前便刺,韓勇雙錘向外一磕,說了一聲開,石爺故意一慢,叫他的雙錘稍微碰上一點兒,容韓勇的錘向裏首裹去,石爺急將毒龍拐撤回,又奔韓勇大腿根上刺去。韓勇一退兩退,幾乎栽倒。石爺將毒龍拐向韓勇頭上一橫,說道:“韓勇小兒逃命去吧!”韓勇順着跳板敗回韓秀的船上去了。韓猛見韓勇敗回,只氣得哇呀哇呀的怪叫。口中喊道:“老兒不要逞能,吃我二百錘!”

順着跳板走至戰船,與石爺交戰。雙錘上下翻飛,石爺前把一低,後把一揚,毒龍拐的月牙尖子向韓猛的肚臍便扎。韓猛用雙錘往外一磕,石爺撤回了拐,將身形縱起,舉拐向韓猛頭頂便砸。韓猛雙錘十字架式向上迎懷杖,哪知道石爺是真假虛實的招術,這一棍是虛的。韓猛舉起雙錘的時候,石爺撤棍,腿往後退,用臥魚式將身形往後一仰,後背離船板有二尺來高,一崩勁裹手一拐,照韓猛的臀部打去,韓猛鬧了一個羔羊吃乳,跪在船板之上。石爺用毒龍懷杖一指說道:“小兒韓猛逃命去吧。”韓猛哇呀呀一聲怪叫,順跳板敗回韓秀的船上去了。石爺叫道:“韓寨主,我們倆戰敗了八大錘,韓寨主可放我們出石門嗎?”韓秀說道:“年青人不能說誑言,請明公老少就此出石門去吧。”石爺叫道:“老哥哥你領着他們五個人過來吧。”

南俠老王靈在前,五位小弟兄在後,上了戰船。賈明將杵撿起,劉雲撿十三節鞭,爺兒八位下了戰船,破風踏浪向石門洞而去。

韓秀傳令不準放箭放弩,眼看着老少八位進了石門洞。水八寨、旱八寨的寨主,俱都圍在韓秀左右,齊聲叫道:“總轄寨主,就是這樣叫他們走嗎?”韓秀將水、旱八寨的寨主叫至面前,附耳說道如此如此,水、旱八寨的寨主聞聽,俱都喜形於色。

您道韓秀說的什麼呢?在二老戰四猛的時候,有九龍山放哨的船來了六隻,韓秀暗中遣這六隻船不許揚聲怪叫,暗中搬石頭將石門上的二層洞砌死了。再要想開石門,勢比登天都難。三老五少進了石門洞,往裏走的時候,韓秀早用鋼鐵網將洞口罩住了。網外面又是七股魚叉,蒺藜錘,長箭手,弓弩手。半里來地長的洞,洞中的水比外面可淺,不過是三四尺深,黃三太能夠在水裏走。三老五少走至小門跟前,石爺用毒龍懷杖插在石門底下,用盡平生之力,石門紋絲不動。石爺心中一怔,方纔我們三個人進來的時候,莫費多大的勁,便將石門撥起來了,爲何此刻撥不動呢?此時金頭虎賈明、黃三太、南俠老王靈,凡用長傢伙的,俱都撥石門。三四個人用盡平生之力連撥五六次,一點兒都不見活動。南俠老王靈說道:“不要緊,我是白玉祥的老盟兄,他能把我怎樣?我去見他去。”南俠遂返身往西而來,走到石洞口的時候,只見鋼鐵網罩住了洞口,外面層層圍住。南俠說道:“我是白玉祥的盟兄,你們還不叫我出去嗎?”水八寨的寨主說道:“別廢話,你要是再往前走,就用箭射你。”南俠情知多說也是自找無趣,萬般無奈返身回來。

三老五少,在石門前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石爺說道:“咱們能死在陣前,不能死在陣後。若是撞出鋼鐵網,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頭。”老少八人遂向外來闖鋼鐵網,無奈外面一見裏面的人影兒,就亂箭齊發,闖了好幾次都到不了鋼鐵網前。

正在此時又由水路來了十隻船,滿船嘍卒,帶領嘍卒的,有飛天鼠秦尤,八寶真人李士寬,和尚法蘭。來到石門洞前見了韓秀,八寶真人李士寬問道:“韓寨主,石洞內現在都是何人?”韓秀將南俠老王靈偷過石門、如何打仗的話說了一遍。

李士寬唸了一聲:“無量佛。韓寨主你這樣將他們憋在裏頭,鏢行能人甚多,萬一來了救應,豈不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了?貧道倒有一計,叫這羣老少,不消半日的工夫,便作焦頭爛額之鬼。”韓秀問道:“道爺有何良策?”八寶真人李士寬說道:“九龍山現有九座石灰窯,叫這十隻小船去一隻,前去裝載石灰,剩下九隻去裝石頭,將石洞堵死。石洞中有三四尺深的水,將石灰由石洞口倒下去,用木杴往裏揚碎的,整塊的叫有力的嘍卒往裏擲,石灰見水必像開鍋的一般,然後再用石灰將石洞口囤了。他們三老五少,豈不是成爲焦頭爛額之鬼?”韓秀說道:“別位可以這麼辦,這裏頭有南俠王老伯父。我聽我師父提過,王老伯父與我師父乃是刎頸之交,吾焉能出此不義之舉呢?”八寶真人李士寬捻髯微笑說道:“韓寨主,你聰明伶俐,人稱韓小帥,今日爲何上這個當呢?南俠老王靈要活着都八十多歲了,他早就死啦。這必是鏢行的能人多,假充南俠老王靈,前來詐九龍山。若不將這羣東西置之死地,實爲綠林道中之大患,趁此機會不速除之,悔無及矣。”韓秀聞聽此言,也近情理。又有秦尤等在一旁慫恿,和尚法蘭說道:“韓寨主你是老寨主的徒弟,師徒如父子,這羣人都是害白家的,你若將他放走了,何以面對你的老師?”韓秀這纔派船裝石灰運石頭,囤了石洞口兒。此時天已明亮,石灰由石洞口倒在裏面,初時只見石洞口灰氣燻人。工夫一大,石灰的水向裏一流,什麼也架不住了。半里多地的石洞,竟將水溫暖了。裏面老少英雄只薰得難過已極,喘不出氣來。

不表老少英雄在石洞內站立不穩,單表外面砸石門的事情。

原來南俠老王靈將九龍山的祕路告訴了諸葛道爺,諸葛道爺當時就告訴了衆人,說道:“勝施主這老哥兒三位,恐怕進不去石門,這石門既然是祕路,平常日子無人把守,在這個時候必然有人把守。九龍山不是無能人,倘然有人把守着,這老三位是怎麼去的怎麼回來。”勝爺說道:“據道兄所言,黃三太他們無法搭救?”諸葛道爺說道:“吉人自有天相,黃三太等不是夭壽之相。”勝三爺說道:“無人救豈不是枉然?”道爺與勝三爺說了會兒話,衆人俱都在船上休息養神。自南俠老哥兒三位走後,左等也不見回來,右等也不見回來,直等到四更多天的工夫,諸葛道爺說道:“咱們別竟傻等着啦,南俠等此時不回來,必然有意外之事,咱們去到石門那裏看看再作道理。”

勝三爺說道:“道兄之言正合我意,咱們先去四隻船前去探路,其餘的船在此處等候。”於是勝三爺、諸葛道爺、老劍客夏侯商元、孟金龍、鐵飛龍、蕭三俠、孟二俠、蠻子歐陽天佐,八位坐着四隻船,一隻船上兩名水手,直奔石門而來。遠遠望見三尖山,船正向前走,道爺早看見送南俠等來的小船啦,在清水灘停着。諸葛道爺告訴了水手,直奔灘前的小船。一塊兒停泊。諸葛道爺站在船頭,船至灘前尚且七八尺遠,諸葛道爺向灘上縱去。水手將船停住,才知道乃是石灘。後面勝三爺等的船也來到了,兩隻船停在一處。衆人俱都下船,忽然見西面來了一隻小船,船頭上站定一人,正是飛天玉虎蔣伯芳。

勝三爺一看,非常喜悅,急忙以手招之,蔣五爺的小船遂也停在一處。道爺問道:“蔣五弟不在鏢局子養病,何以到此?”

蔣伯芳說道:“我若早知道,我就來啦!有這個事,爲何不告訴我?要早告訴我,把九龍山的賊人俱都砸成齏粉!”諸葛道爺說道:“你別隻知有己不知有人了。你看看這是多少俠劍客?俱都束手無策。但是你來了甚好,現在老王靈與石俊山、孔華陽進山內救人去了,一夜未回,咱們一塊探道去吧。”

來到石門前,孟金龍正用降魔杵撥門,傻英雄運動平生之力,紋絲兒也未動。道爺用手一推,猶如長在山上一般。道爺是人稱別號叫鐵牌道人,在年輕之時專用一個鐵牌,此鐵牌約有五六百斤重,與人打仗之時,可以作盾用,力量最大。推了推一點兒也不動,道爺叫道:“勝三弟,你看看吾早說前頭啦,人家早就有預備了。若是沒有準備,這個石門南俠早就出來啦,一撥就能向上起去。孟金龍有千斤的力量,爲何撥之不動?”

正在說話之時,就聽石門裏面有金頭虎喊的聲音。道爺聞聽,口中唸了一聲“無量佛”,原來這老少八位被困在石洞之中。

勝三爺說道:“道兄有何妙策速救八位老少出此石洞?”道爺說道:“方纔上清水灘的時候,灘上有鑲的石頭,作成水波浪之形,速速前往清水灘運大塊石頭,用繩子綁好,叫有力量的人,扛石砸門。如不然,老少八位必死在石洞之中。”

當時將石頭運來,這塊石頭有七八尺長,三四尺寬。用刀背砸出槽來,兩頭綁上彈繩,一頭兩個人引着彈繩扛起來撞石門。砸到五六下,石門就有了裂紋,砸到七八下之時,將石門砸得粉碎。金頭虎賈明倒黴,被大石頭紮了一下,幾乎將腿扎折。石門一碎,三老五少從裏面奔命逃出。正是鯉魚脫卻金鉤去,擺尾搖頭再不回。大衆上了船,將船上的石頭推下去。諸葛道爺說道:“快走。”大衆在船上更換衣服。勝三爺說道:“你們五個人就敢探山嗎?這必是賈明你的主意。”賈明說道:“不是我,我是後趕來的,我要不來就壞啦,黃金印擲在海眼裏啦。”蕭銀龍說道:“不要大呼小叫。”蕭銀龍遂將比武聯姻,白老太太將姑娘給了屠士遠的話,說了一遍。勝三爺問道:“印果然扔在海眼之內,爲之奈何?”蕭銀龍說道:“不要緊,白老太太有一個義子,姓羅名文,在本縣居住。此人有過人的水性,白老太太說,爲救白家一門,救忠良大人,救一省七十餘家官員,鏢行要是完案,非此人不可。此人因不願爲官,隱居家門,是事不問,九龍山十海島,無論多大水性之人也不能進前,每年九龍山聘請善於泅水之人,在十海島比試水性,惟有羅文可以進十海島游泳。”說着話船已到岸,大衆棄船登岸,由原路而歸。

到了菊花村,進了王宅,回到東跨院上房屋中,衆人淨面的淨面,吃茶的吃茶。工夫不大,擺上酒席。上房屋中勝爺與道爺這一干老英雄,年青的有金頭虎、黃三太、鐵飛龍等。酒至半酣,勝三爺唉聲嘆氣叫道:“道兄,黃金印如今落在十海島內,爲之奈何?”諸葛道爺說道:“在路上銀龍言說羅文有驚人之能,非此人不能取,你問問大家哪個能聘請此人?有認識更好,無有認識的,再煩朋友,介紹朋友。”勝爺摒退從人等,叫道:“衆位老少賓朋,哪位與羅文是朋友?可以前去聘請?”話言未了,站起一位英雄,叫道:“勝三伯父,這個姓羅的,是我的親孃舅,又不是我的親孃舅,也差不了多少。”

勝三爺說道:“究竟是你什麼人?”鐵飛龍說道:“勝三大爺您知道嗎?我的叔叔死了,將我過繼我嬸孃,此人是我嬸孃的兄弟。要按過繼說是我的親舅舅,要按不過繼說是叔伯舅舅。我十來歲在少林寺學藝,學了十數年,我叔叔死了,我回家來,將我過繼我嬸孃了。”勝三爺說道:“鬧了半天還是那一句話。你見過你的舅舅沒有?”鐵飛龍說道:“我去過兩次,一回住了十幾天,一回住了三天。我舅舅是小白臉,我不服他,我們兩人一過手,小白臉專打黑大漢。”勝三爺說道:“你要去請他,能請得來嗎?”鐵飛龍說道:“是我舅舅,爲何請不來呢?到那一句話,就把他提了來啦。叫他來了,把印拿來就完啦。”

聾啞仙師說道:“這樣的人不能辦事。聘請高賢,必須以禮。”

勝三爺說道:“叫黃三太、楊香五、張茂隆、蕭銀龍、金頭虎賈明幫助鐵飛龍前去聘請高賢。你們六個人到了那裏,必要恭敬,不許放肆,救的是忠臣孝子俠義劍客,全都在此一舉。”

六位英雄第二天清晨起身,直奔羅家林。來到羅家大門前,蕭銀龍問道:“門房有人嗎?”門房中出來一位老者,年過古稀,慈眉善目,頭上青布隨風倒,身上青布大氅,足下青布靴子,銀龍問道:“老人家,這是羅隱士家嗎?”老人答道:“豈敢豈敢。”銀龍說道:“我們是打十三省總鏢局子來的,現有名帖來拜。”老人說道:“我家主人於前五六天被人請去,這羣人說話老奴都不明白,一見面就說‘門得門得齊門得?’然後聽我們主人說,門得是問好,齊門得是問全家好。原來這夥人是北邊的達子,請我家主人開墾種地。我家主人說不能離家遠去,這夥達子說,好幾千頃地,非有大人物不能鎮圍場,聘請我家主人費了兩天的工夫。我家主人實在沒了法子了,這才囑咐老奴,外面之事叫老奴照管,內事叫老姑太太主管。臨走說早者二三年回來,晚者五六年也不定,先打江蘇奔北京,在京西北檀柘寺、碧雲寺、臥佛寺、西山打圍,然後再與喇嘛開墾去。”黃三太一聽,就是一個冷戰,非此人盜印不可,就是有日行千里的人也沒法追,名帖也不能遞啦。黃三太說道:“貴主人不在家,我們也不便進裏面去了。”老人說道:“雖然我家主人不在家,老奴也能款待茶飯。”蕭銀龍說道:“不必騷擾了。”出了大門,二人往東去。蕭銀龍圓睜杏眼,緊皺雙眉,出了東村口。金頭虎迎上來說道:“隱士在家嗎?”黃三太說道:“前三天去邊外了。”金頭虎說道:“前天咱們要來,那前三天他走啦;那前三天要來,前九天就走啦。你們是臉子白不能辦事,看我的!你們指給我哪個門吧。”三太指給他大門。傻小子來到羅家大門,進了大門道,口中喊道:“小子,這兒姓羅嗎?”老人出來一看,沖天杵小辮,狗蠅眼,羅圈腿,大肚子。遂問道:“壯士您找誰?”金頭虎說道:“本家主人是叫羅文嗎?”老家人一聽,心中不悅。有名的人,長了鬍子的,也沒有叫我家主人的名字的。老家人雖然不悅,也不好意思說什麼,遂答道:“是啊。”賈明說道:“文兒在家嗎?”老家人遂將對黃三太所說的話也對賈明說了一遍。賈明聞聽,冷不防向上一縱,伸手把老家人的鬍鬚揪住,底下用了一腳,將老人打倒,騎在老人的身上,用手擰老家人的大腿,口中說道:“短我二百萬銀子,要一回不給,這回上邊外去了,索性沒有日子啦。”老頭子被擰得哼唉哼唉直嚷。傻小子嚷得更厲害:“羅文的惡奴打死人了,還不救人來?”羅宅院裏出來十餘人,都是長工月工。傻小子母狗眼亂翻,內中沒有羅文,皆因爲羅文的長像,賈明問過鐵飛龍啦,傻小子一見沒有羅文,站起來就往東跑。長月工說道:“別叫他走了。”老家人說道:“別追他啦,主人沒在家,別給主人惹禍。”長月工被老家人攔住,賈明跑回來。黃三太問道:“你見着羅文嗎?”賈明說道:“沒在家怎麼見着呢?”三太說道:“咱們走吧。”銀龍說道:“他永遠不出門,爲何認識口北的喇嘛?此事其中有故,咱們早早的回小王村,單等夜晚探羅宅。要知心腹事,單聽他人背後言。”弟兄們到了小王村店內,喝着酒,蕭銀龍說道:“咱們早早睡覺。”六位英雄往的是跨院,休息了會兒,天至二更,俱都扎綁停當,二三裏地,一伏腰就到啦。輕車熟路,到了羅宅,正趕上老家人手提着燈籠上門,老家人囑咐衆家人說:“多留神,主人未在家,主人在傢什麼事也不怕。”上完了門,又到後院囑咐婆子媽媽:“多加小心。”然後又到長月工的屋中,也是囑咐衆人:“夜間多加小心。”弟兄們在房上聽得明明白白。又聽有丫鬟與婆子說閒話,丫鬟說道:“咱們主人怎麼不娶妻呢?”婆子說道:“主人練金鐘罩鐵布衫,不能成家。”丫鬟說道:“那不絕了香火嗎?”婆子說道:“到二十八歲就娶妻啦。”丫鬟說道:“這一上邊外,要三四年纔回來,豈不誤了?”婆子說道:“口外有的是好姑娘,回來的時候,還許帶一位來呢。”楊香五與金頭虎連廁所都找到啦,鐵飛龍說道:“我見見我娘吧。”蕭銀龍說道:“先別見,咱們回店吧。”衆人聽了一回私語,羅宅的家人異口同音,都說主人出遠門啦,一切事多要小心。小弟兄無法,只好回到店中。

衆人都睡覺啦,惟有金頭虎翻來覆去睡不着覺,心中暗想,不出遠門怎麼會去口外呢?第二日,黃三太說道:“咱們回去吧。”金頭虎說道:“你們願見羅文,我有主意,你們可得言聽計從。”黃三太說道:“只要能見羅文,沒有不依之事。”

傻小子說道:“可得用錢。”黃三太說道:“你要用多少錢?”

賈明伸了兩個手指頭。黃三太說道:“兩千兩?”金頭虎說道:“不要這麼多。”黃三太說道:“二百兩?”金頭虎說道:“只用二十兩。”黃三太說道:“現在就有。”傻小子說道:“拿銀子來吧。”黃三太由兜囊掏出二十多兩銀子,遞給賈明。

賈明問了店家,小王村離六合縣有多遠?店家說道:“離此處約有七十里。”傻英雄遂直奔六合縣而去。天到平西的時候,傻英雄才回來。背後揹着一個藍布包袱。在衆人面前打開藍布包袱,原來裏面是孝衣一身,白布孝褂一件,白布鞋一雙,紫花布褲褂一身,鄉下的鞋一雙。傻小子說道:“人家非二十四兩三錢銀子不賣,我說就剩二十四兩啦,央求人家半天才買了來。”楊香五說道:“多少錢?”傻小子說道:“二十四兩三錢。”楊香五說道:“人可得有天良,值這些個。”出了兩個手指頭,賈明說道:“二十兩。”楊香五說道:“值二兩。”

黃三太說道:“不論多少錢吧,你買這些東西幹什麼?”賈明叫鐵飛龍穿在身上,前去羅家報喪。就說他大爺死啦,這一報喪,必然探出羅文的虛實。鐵飛龍說道:“你爸爸死了。”賈明說道:“這算瞞玩,你連逢場作戲都不懂?再說你管你父親叫大爺,我還給你當使喚人呢。人穿上這身紫花布的衣服,莊稼人做的鞋,你要不這麼着,見不着你舅舅,你就將我勒死。”

鐵飛龍說道:“行啊,見不着我舅舅,我就將你勒死,咱們換衣服吧。”賈明說:“別在店裏換衣服,到羅家林村東再換去。”

鐵飛龍說道:“行啦。”於是衆人遂向羅家林而來。來到村東,鐵飛龍換上孝袍子,金頭虎換上紫花布的衣服,大粗布的鞋。

黃三太平生不好笑,一看笑得氣兒上不來啦。

二人進了羅家林,來到羅宅門前,賈明敲門,昨天那位老家人出來啦。賈明裝作山東人的口音問道:“這是羅宅嗎?”

老家人說道:“正是羅宅呀。”鐵飛龍過去給老家人磕頭。老家人問道:“這是給誰穿孝?”鐵飛龍說道:“給我爸爸。”

老家人一怔說道:“快上裏面去吧,這是怎麼說呢?”鐵飛龍在前,賈明在後,老家人頭前引路。到了裏面,鐵飛龍叫道:“娘啊,我大爺死啦。”原來鐵飛龍的嬸母住孃家來了,老太太聞聽就是一怔,遂說道:“什麼病症?”鐵飛龍說道:“時令病症。”鐵老太太見鐵飛龍說道:“你看看你的命夠多不濟呀,家門不幸,你的父親死了,如今你大伯父又死了。唉,你的命是真苦哇!”說着話,鐵老太太一看,鐵飛龍兩隻眼睛淚如雨下。原來,臨進門的時候,金頭虎給鐵飛龍一塊手帕,告訴鐵飛龍手帕中有咒語,你用手帕一揉眼就流眼淚。原來手帕中有辣椒麪,鐵飛龍一擦,眼睛辣得淚如雨下。鐵老太太一看,還是親生自養的兒子,叔叔死了的時候,他怎麼不這樣哭?太太叫道:“老管家,快上三關廟去請你家東家去吧,如今我們大爺死啦,無論如何也得前去奔喪。”鐵飛龍叫道:“娘啊,我大伯父沒死,鬧着玩呢。”金頭虎說道:“嬸孃,我們用的是哭喪計!”鐵老太太問道:“你是何人?”金頭虎將自己父親的名字說出。老太太問道:“爲何你們作這個把戲?”金頭虎說道:“盜印非我羅大舅不可!”鐵飛龍說道:“嬸孃,救我勝三大爺,非我舅舅不可!”老太太說道:“你們說的糊裏胡塗。外面還有人沒有?”鐵飛龍說道:“還有人。”老太太說道:“趕緊說我請。”老家人遂將黃三太等由東村口請到裏面,老太太從頭至尾問了一遍。蕭銀龍把九龍山十海島盜印之事又說了一遍。蕭銀龍復又說道:“盜印不但能救忠良,並且還能救白家滿門。”並將白老太太內宅許親的事情又說了一番,然後由靴中取出四對名帖,頭一張就是鐵天勝,第二張是勝三爺,第三張是孟二俠,第四張是蕭三俠。鐵老太太一看,這四張名帖有自己的大伯,那三個人都與自己死去的丈夫是磕頭的弟兄,老太太異常恭敬。看完了名帖,說道:“皆因爲九龍山十海島之事,我兄弟早就有了耳聞啦,因爲朋友的關係,幫着鏢行對不住白家父子,幫助自家又對不住鏢行,兩方面的交情,一邊是八兩,一邊是半斤,所以他假作行圍採獵,爲的是避免此事。既然如此,老管家去到三關廟請你家東家回來議論此事吧。”蕭銀龍杏子眼一轉,說道:“嬸孃別讓管家前去,若叫管家前去,羅大舅必然是不辭而別,我們自己去吧。”老太太說道:“飛龍還不換衣服嗎?”楊香五將小包袱交與鐵飛龍,鐵飛龍與賈明二人在空屋子換好了衣服。老太太說道:“我兄弟平生最聽我的話,你們衆位到村外三關廟中將老身的兄弟請來。老身曉之以大義,叫他前去盜印。你們見了他的面,就說四對名帖,姑太太留下了,叫他急速回家。”六位這纔出離羅家林,往北走了一里多地。東邊是花家莊,西面大樹林子,樹林子北就是三關廟,廟前有四座石碣,南面也是樹林子,北面是廟。黃三太說道:“咱們拜見吧。”金頭虎說道:“先別拜見,要一拜見就走啦。”六位英雄遂一直進廟中,來到佛殿的東面是禪堂。金頭虎說道:“我出一個主意,我在頭前走。”

就聽禪堂中法器敲得當當直響,金頭虎一掀軟簾兒進了禪堂,一看老和尚坐在那裏唸經呢。老和尚有六十多歲啦,耳朵有點聾,金頭虎由背後一把將老和尚揪住。黃三太說道:“你太莽撞了,快撒手吧!”金頭虎撒了手。黃三太問道:“老方丈,羅施主現在哪裏?”老方丈說道:“羅施主在這兒住了好幾天啦,皆因爲貧僧廟中吃素,羅施主吃不下去,他往村內花家莊,到他的徒弟的把式場子用酒飯去了。”傻英雄說道:“真叫求人難啊!這個把式場子在村子哪頭?”老和尚說道:“在村子北頭,衆位施主不用自己去,我去請羅施主。”黃三太說道:“不用老當家的去請,我們自己去吧。”六位英雄出了三關廟,進了花家莊,此莊也就有百餘戶人家。六位英雄向南北觀看,進了村莊不遠,座南有一個青水脊的門樓,在門前有磨磚對縫的影壁,影壁前立着大刀闊斧,大蜡杆子。蕭銀龍說道:“賈五哥,出家人不說妄言,這不是把式場子嗎?咱們拜見吧。”

金頭虎說道:“先別拜見,要一拜見,打後門就走啦。不是我逞能,錯非是我,你們決見不着羅隱士。你們看我的吧。”傻英雄走至青水脊門樓前,高聲吶喊:“小子,這是把式場子麼?帶腿的出來倆!”練把式的都是本村之人,哥們爺兒相稱,也不是正式的師徒,誰愛練誰就練,這羣人有練一年半載的,有練二三年的,由院中出來,口中說道:“都有腿,你找誰呀?”

賈明說道:“小子你們這兒是把式場子麼?”這羣人說道:“這是什麼話,你是幹什麼的?”賈明說道:“你們見了誰啦?”

內中有一人說道:“幹什麼還用見人呢?”賈明說道:“不用見人,你們怎麼這麼字號?我專管南七北六十三省的把式場子,是鋪把式場都得見我。”練把式的這羣人,都是年青的,衆人異口同音說道:“打他!”跟着就上來一個,左拳一晃右手就打。傻英雄專打二把刀,他將這人右拳捋住,往懷裏一帶,腳下一踹一溜滾。賈明說道:“沒有真傳授,外行麼,這不是白捱打麼?”又過來一個,劈面一晃,底下用了個掃堂腿,傻英雄將腿一把抓住,左手抓着腿,右手在胸前就是一掌,這位鬧了一個仰面朝天。又過來一個,迎面一晃,被傻英雄捋住腕子,往懷中一帶,這位就鬧一個狗吃屎。一連好幾個,都被傻英雄打倒。門前看熱鬧的圍了個風雨不透,這幾個被賈明打得也不敢上前啦。有往裏頭院跑的,工夫不大,打裏院出來兩三個人,有一位口中說道:“進場子就打人,是何道理?”賈明翻母狗眼一看,有一位二十上下歲的,絳紫的六楞抽口壯帽,正頂樑相襯茨菇葉,巍巍亂顫。絳紫的大氅,玫瑰色的短靠,十字絆,腰扎英雄帶,足下燕雲快靴,細腰窄背,臉面是紫中透亮。傻英雄說道:“你是鋪場子的。”此人說道:“不過是鄉下人練點玩藝兒活動身體而已。”賈明說道:“快叫他們把兵器收拾了,不拿花銷就敢鋪把式場子嗎?這叫什麼玩藝?”此人說道:“這是什麼話?我乃赤發小靈官花茂。”賈明是成心口出不遜,當時二人插拳動手。有人往裏就跑,口稱:“羅大爺,不好啦,外面來了踢把式場子的啦!現在花少爺受傷不知死活,大爺您快去看看吧。”羅文聞聽,遂說道:“什麼人好生大膽,敢在這兒無禮?”語畢,站起身形往外走來。黃雪太等一看,原來是一位白面書生,頭戴青線子壯帽,身穿青緞綢大氅,足下青緞子薄底靴子,年在二十五六的光景。面如白玉,細腰窄背,雙肩抱攏,身材也就在六尺來高,這就是橫推八匹馬,倒拽九隻牛,上山擒虎豹,下海捉蛟龍,出乎其類,拔乎其萃,日行千里,兩膀一晃有千斤之力,十三太寶橫練的羅文羅興龍。鐵飛龍點手叫道:“黃三哥,這就是我的大舅。”黃三太聞聽,趕奔進前口稱:“羅叔父,小侄黃三太拜見。”語畢,就要行大禮。羅文趕緊伸手相攙,說:“豈敢豈敢,壯士何人。”黃三太說道:“小侄男乃十三省總鏢頭勝英的門徒,小侄姓黃名三太。奉鐵叔父與我恩師等之命,前來下名帖聘請羅叔父出山,搭救忠良與江寧府的七十餘名官員並鏢行的老少,望羅叔父不辭爲幸。”羅文叫道:“賢侄,此處不是講話之處,請賢侄到裏邊待茶。”黃三太連連答應,口稱:“小侄男遵命。”羅爺叫道:“鐵飛龍你怎打我的徒弟啦。”鐵飛龍叫道:“舅舅,我不敢使勁,用手一晃。”此時已有人將花少爺攙起。羅爺一看,本是輕微的傷,叫道:“花賢弟你受點委屈吧,這是我一個傻外甥。”列位,爲什麼羅爺方纔對鐵飛龍說是自己徒弟,此時又叫花賢弟呢?前文書說過,不是正式的教徒弟,都是鄉親哥們兄弟,故此當面只好叫兄弟。

羅爺將六位英雄讓進屋中。分賓主落座。鐵飛龍又與賈明、蕭銀龍、楊香五、張茂隆等引見完畢,有從人獻茶。羅文說道:“不知衆位到此,有失遠迎,望衆位少達官原諒。”蕭銀龍說道:“豈敢豈敢!小侄男等禮貌不周,羅叔父海涵。”彼此謙恭了一回,羅文遂問道:“方纔黃少達官在外面言說盜印之事,但不知此印現在何處?”銀龍說道:“提起來話兒就長啦,我等雖然是奉鐵叔父與老三俠之命,前來聘請長者,這裏面還有一段隱情,皆因白老太太在後寨向小侄男言說,羅叔父您老人家有過人的水性,能夠盜印。叫小侄男見了您的時候,務必提及此事。此印現在被嫉妒的小兒林士佩擲在九龍山十海島,不知下落。我們來了好幾次,均未能晤面。方纔鐵老太太言說,已經替您將四位的請帖收下了,請您到家共議此事。望叔父勿辭勞苦!救一救大家之難。”羅文聞聽蕭銀龍之言,口如懸河,心中暗想,鏢行有此少年人物,無怪乎有口皆碑。羅文思想至此,遂叫道:“少俠客有所不知,在下我所有的本領,都是與我義父白大人所學。按朋友交情,要我的頭都行。我故去的姊丈,與勝三爺等乃是聯盟的弟兄,不論什麼事我都能應允。惟有這樁事情,煩衆位弟兄們回覆勝三爺,羅文實在難以從命。我義父一生傳授了五人,他老人家三位少爺與在下及韓秀。我的義父看待我們五個人,情同一體,天地君親師,無有五倫,還講什麼朋友?再說,我師父若說羅文我將你養大啦,傳授你的武藝,你來我九龍山盜印,那時我有何言答對?要以武力對待,羅文天膽也不敢!我羅文決不能從命。”銀龍一語不發,三太低頭不語,鐵飛龍的黑臉臊得直髮紅,遂說道:“我跟我勝三大爺說啦,您是我的舅舅,到這兒我就將您提去。如今您不去啦,我怎麼回去?”羅爺聞聽一笑說道:“你不能回去見勝三爺,我怎好去見九龍山的人呢?”鐵飛龍性情粗莽,厲聲說道:“九龍山他們是賊,勝三大爺是好人,你要不去,我至死不能見我勝三大爺!您擺一個什麼道吧!”羅爺說道:“飛龍這是你說的?你們鏢行的人都算上,哪一位能將我兜一個筋斗,立刻我就盜印。”鐵飛龍當時就急啦:“我先摔你一個筋斗。”說着話直奔羅爺跟前走來。黃三太說道:“賢弟不許。”鐵飛龍說道:“誰要勸我,我就撞死!”過去就抓羅爺。羅爺說道:“咱們爺倆沒有舅甥之情嗎?”鐵飛龍說道:“論個頭我比你大,論歲數我也比你小不了多少,誰是你的外甥?”過去就伸手。羅爺說道:“咱們別在這兒動手,這是朋友之家。”

鐵飛龍說道:“咱走。”到了村西大樹林子內。爺兒倆具都甩大氅,鐵飛龍過去就是一掌,羅爺閃開,底下就是一腿。羅爺往後倒退,上面又是一掌,羅爺又閃開。羅爺說道:“念起甥舅之情,我讓你三招。”鐵飛龍說道:“我不承情哪,那是你沒想起招數來。”黃三太、蕭銀龍二人抱拳說道:“羅叔父務必相讓。”羅爺說道:“我是沒有法子,不得不如此了。”語畢,照定鐵飛龍劈面一拳,鐵飛龍一蔽招,羅爺右手一拳,正打在肩頭之上。列位,這一掌要是真打,必然骨斷筋折!這一掌稍微碰上鐵飛龍的衣服,羅爺便將掌抽回。左手又奔肋骨打去,鐵飛龍一斜身軀,羅爺擡腿踢了鐵飛龍右胯上一腳,稍微一挨衣服,便將腿抽回去了。鐵飛龍腆着黑臉還打呢。

正在動手之際,由南面來了兩匹馬。頭前一匹鐵青馬,馬上一位老者,黑臉鋼髯,後面一匹銀蟹蓋馬,馬上端坐一人,頷下一部銀髯,正走到樹林旁,就聽樹林子裏喊道:“你是我的舅舅,我比你個兒還大呢!”就聽馬上的老者一聲吶喊:“蕭三哥,他們在這兒呢!”又說道:“飛龍孺子,爲何跟你大舅動手?”飛龍聞聽,縱出圈子外,羅爺止住腳步。羅爺一看此人,並不是外人,正是老二花頭鐵天勝。別看鐵飛龍是渾人,家規可不錯,飛龍見了他的天倫,遂叫道:“老爺子,我大舅非跟我動手不可。”鐵天勝並不理他,與蕭三俠棄了坐騎,金頭虎與楊香五接過馬匹。您道:這老二位因何來到這裏呢?皆因爲六位少年英雄前來請羅文。兩日之久,勝三爺不見迴音,正與諸葛道爺提念此事,忽然有家人回稟,現在門外有杭州鐵天勝拜見。勝三爺聞聽,親自接待,弟兄見禮已畢,鐵爺問道:“勝三哥,您的傻侄子來了沒有?”勝三爺答道:“來了。”

鐵天勝說道:“來了我就放心啦!”哥兒倆拉着手進了王宅,與大衆見禮。鐵天勝說道:“您傻侄子由前半個月就來找您學保鏢,他是個渾孩子,焉能學得了保鏢呢?”勝三爺聞聽一樂,心中暗想,他是渾孩子,你向來就沒說過理。鐵天勝又說道:“我不叫他來,他大娘說你別給勝三爺添麻煩去啦。哪知道這孩子偷着跑來了,您弟婦不放心,叫我到鏢局子看看他。我到鏢局子裏一打聽,說您上菊花村來啦,故此我又趕到這裏。”

勝三爺說道:“鐃賢弟,昨天令郎同着黃三太他們五人去請令親羅興龍去了,這場事關係重大。九龍山十海島,盜去黃金寶印,現在擲在十海島內,非令親不能下海泉盜印。”鐵天勝說道:“勝三哥,羅文是咱們二兄弟的內弟,他們小孩子怕辦不了事。我請他去,到那兒就把他提了來。”諸葛道爺一聽,心中暗想,這樣的人簡直辦不了事。諸葛道爺說道:“雖然是至親,爲外人的事,他可能推辭,你們三位也去一個人。蕭三爺品行柔和,叫蕭三爺跟着鐵施主去。”於是二人備馬,當時奔羅家林而來。隨後老劍客鎮三山與諸葛道爺也跟了下來,暫且不提。

鐵天勝與蕭三俠進了羅家林,蕭三俠棄了坐騎,鐵天勝並不下馬,直到羅文門前下了坐騎,敲打門環。老家人開門一看,是鐵大爺,遂問道:“大爺您好?”老家人也不敢笑出聲來,直堵鼻子。昨天說鐵天勝得時令病死啦,今天又活了。鐵天勝問道:“你們東家在裏面沒有?”老家人說道:“出外有事去了,您且等候片時,待老奴回覆我家姑太太去。”老家人回到裏面,報告鐵老太太,鐵老太太在二門接待大爺。老家人來到外面,將鐵大爺引進,一看後面還有一位老者,老家人再要回稟也來不及了,遂將二老接進。鐵老太太在中門等候,見了自己大哥,道了個萬福。鐵天勝說道:“自己一家子人,何必多禮?”鐵天勝又說道:“這是蕭三哥。”鐵老太太早就見過,知道是自己丈夫的盟兄,急忙道了萬福,蕭三俠還禮。鐵天勝問道:“鐵飛龍呢?”鐵老太太說道:“到花家村請他大舅去了。”鐵天勝一聽,叫道:“家人別卸鞍,我們就走。他們一羣小孩焉能辦事?”鐵天勝頭也沒回,出了裏院。由老家人手內將兩匹馬接過來,將銀蟹蓋遞與蕭三俠,二人出了大門,遂上馬奔花家村而來。正走中途,就聽樹林子裏喊:“你是我舅舅,我比你身兒還大呢。”鐵天勝一聽是自己兒子的口音,向樹林中一看,爺兒倆動上手啦。鐵天勝一聲喊喝:“孺子敢與你大舅動手。”鐵飛龍急忙跳出圈子外,口中說道:“我大舅非要跟我動手不可。”鐵天勝並不與鐵飛龍說話,叫道:“羅賢弟,快走快走,盜印去,沒有工夫說閒話。”羅文說道:“大哥什麼事?”鐵天勝說道:“九龍山的賊把忠良爺的印盜去擲在十海島海眼裏啦,非你盜印不行!你到那兒把印弄出來就完啦。勝三哥現在就爲這件事爲難呢,聽明白了沒有?快走吧。”羅文說道:“勝三哥、孟二哥、蕭三哥是我死去的姊丈的盟兄,您與我是至親,高親貴友,前來求我,我應當萬死不辭;然而有一件,老恩兄您知道小弟的本事是與白老寨主所學,白老寨主是我授業師,又是我的義父。九龍山的寨主,多與我是盟兄弟,老哥哥您要我的頭當時割去,九龍山盜印,小弟實在不能從命。老哥哥您另請高明,忘恩負義之事,小弟實不敢爲。我若真去盜印,白老寨主不用說別的,就說羅文你真有本事,真能進九龍山盜印,我那時怎能活着?”鐵天勝說道:“我臨來的時候,跟我勝三爺說過了,你家裏着了火,都得先盜印去,你不去盜印,我怎麼回去?”羅文說道:“鏢行有六位先來的,您是後來的,您可推辭。”鐵天勝說道:“白玉祥與你是什麼師徒?白玉祥是賊!”羅文聞聽心中不悅,口中說道:“好漢不言出身低,我義父是明末的武狀元,鏢行哪位是下過考場的?”鐵天勝聞聽,遂叫道:“羅老二你還不服嗎?你要不去,你得說出一個道來。”鐵飛龍一旁說道:“爸爸,他說啦,誰要兜他一個筋斗,當時他就去。”鐵天勝說道:“既然有這個話,我先摔他一個筋斗。”語畢,甩大氅,挽袖子。

蕭三俠遂叫道:“鐵賢弟不可!”鐵天勝說道:“蕭三哥,你要勸我,我可就撞死!”蕭三俠知道鐵天勝的脾氣,遂向羅文說道:“羅隱士多要海涵。”羅文答道:“無妨,請放寬心。”

鐵天勝與羅文揮拳動手。羅文說道:“我讓您三招。”鐵天勝說道:“你願意那麼辦。”二人打在了一處,蕭三俠、黃三太等觀看。鐵爺的能爲較比他兒子可差的太多啦,要按功夫說,兩個照面鐵爺就得躺下,羅文不真打他,竟用花招晃他。羅爺怕打了鐵爺,自己的姐姐不饒,只見鐵爺累得熱汗直流。正在此時,南面一陣喧譁,老家人跑得喘吁吁的,叫道:“主人,了不得啦,姑太太來啦!”列位,老二花頭鐵天勝最怕弟婦,皆因爲平常被弟婦尊敬的。鐵天勝一聽,跳出圈子外,叫道:“飛龍拿我的衣服來。”鐵飛龍把衣服遞給鐵爺,鐵天勝穿好了衣服,站在那裏用手捻鬍子。羅文一看姑奶奶到啦,也垂手站立。鐵老太太坐着一張太師椅子,四個人搭着,鐵老太太是披頭散髮,左手拿着一把剪子,右手拿着一把菜刀。羅文一看姐姐這宗光景,嚇得魂不附體,趕緊過去跪在太師椅旁,叫道:“姐姐爲何生氣?”鐵老太太說道:“羅文啊,你的武學成啦?敢跟老哥哥動手啦!”鐵天勝說道:“弟婦您別生氣,我也是沒有法子,非要動手不可。弟婦您彆氣着,您一來就完啦,他也沒打着我,我也沒打着他,我看您的面上不能傷他。”蕭三爺等都在一旁笑啦。羅文說道:“姐姐您知道我的武學是與白老寨主學的。”鐵老太太說道:“羅文你是腐儒哇!”鐵老太太說到這裏回頭一看,莊上看熱鬧的人圍着好幾層。鐵老太太說至此,往下又不說啦。蕭銀龍將楊香五、金頭虎二人叫到近前,附耳說道如此如此。楊香五抽出匕首刀,照定賈明頭上就是兩刀,賈明奪過黃三太的單刀,口中喊道:“我也瘋啦,今天我見人就宰。”看熱鬧的一聽,嚇得都紛紛四散。

鐵老太太暗贊真有聰明伶俐之人。一見看熱鬧之人走去,遂叫道:“兄弟是你與白老寨主近,還是白老太太與白老寨主近呢?”羅文答道:“夫妻近。”鐵老太太又問道:“白老寨主與白俊比你近不近呢?”羅文答道:“親父子近。”鐵老太太又問道:“白老太太將姑娘許與鏢行之人所爲何事,你知道嗎?”羅文答道:“兄弟實在不知此事。”鐵老太太復又說道:“黃金印擲在九龍山十海島內,白家的大罪彌天。你要是能盜出印來,並不是單救忠良與勝三哥,你還救白家一門呢。你先見了勝三哥,就說盜出印來不準叫白家打官司,你勝三哥是捨命交友的人,必然允諾。那麼一來,你是一舉三成,況且你會的本事,雖然不欲取功名富貴,你豈不聞人過留名,雁過留聲?這回事你要辦好了,孝義聲名兼而有之。”羅文聽到這裏,以頭觸地說道:“小弟遵命!不是姐姐教弟,幾乎誤了大事,小弟遵命辦理,姐姐請回家去吧。”鐵老太太將刀剪俱都擲在就地。羅文說道:“姻兄,三觀廟老方丈與弟至厚,您與大家就在三觀廟內寄宿一夜吧,明天咱們都到菊花村。”鐵老太太說道:“羅文你要暗中一走,姐姐便懸樑一死。”羅文說道:“姐姐放心,兄弟決不失信。”羅老太太對蕭三俠與鐵天勝道了個萬福說道:“二位哥哥別生氣,吾兄弟他年輕。”鐵天勝說道:“您去吧,自家人何必客氣呢?”鐵老太太坐着太師椅子回羅家林去了。鐵天勝說道:“我叫你去你不去,非得找這個不可,這時你也去啦?”羅文說道:“大哥您有理,我沒有理,咱們回三觀廟去吧。”衆人奔三關廟而來,走至三關廟四座石碣跟前,羅爺真是藝高則狂,年輕性傲,走到石碣前說道:“在下說過,鏢行要有人能服了我羅文,我姓羅的情願前去盜印。如今並不是鏢行的人服了我羅文,乃是親朋的面子,羅文不得已應允盜印。究竟羅文心中不服,現在這兒有石碣,咱們大家取個笑,在下外號人稱鐵掌賽崑崙,今天我將這座石碣以掌斷之,以博大家一笑。”語畢,運動了金砂掌、銀砂掌、鐵砂掌,丹田一粒混元氣,伸掌在碣角上打去,就聽克喳一聲響亮,碣石的犄角落下來有一尺長的一塊三角形式石頭。蕭三俠、鐵天勝、黃三太、蕭銀龍等都暗暗喝彩。羅文說道:“鐵飛龍你也有橫練的功夫,你能掌打石碣嗎?你們鏢行的人要能掌打石碣,我前去盜印,心服口服。”鐵飛龍說道:“我辦不了。”

羅文又一看金頭虎頭上有白圈圈,知道金頭虎有金鐘罩,有十三道橫練的功夫,叫道:“賈鏢頭能掌打石碣嗎?”賈明說道:“不用說掌開石碣,就是使油錘還不定砸得開呢!”羅爺哈哈大笑,口中說道:“不是羅某說句大言,大概有我這功夫的很少。”大衆面面相覷,俱都無語,忽然間由山上縱下一人,好似一個團兒,口中說道:“隱士高明,老朽拜見。”此時天光將黑,羅爺一看此人是個小矮子,大腦袋,站在羅爺面前。蕭三俠叫楊香五晃着火摺子,蕭三俠急速過來給引見,遂說道:“羅隱士,我與你們二位介紹介紹,這是我勝三哥的大師兄,複姓夏侯,雙名商元,人稱鎮三山撼五嶽大頭鬼王鬼見愁,水面有一個別號叫趕浪無絲。”又叫道:“師兄,這就是羅隱士,鐵掌賽崑崙。二位多親多近。”大腦袋問道:“隱士高壽?”

羅爺答道:“還小得很,現年二十七歲。”老劍客說道:“羅隱士,咱們兩人是同庚,你二十七歲,我八十七歲。我們前來聘請高賢,救忠臣、救義士,按說不能獻絕藝。羅隱士你打的是第一塊石碣,我打第三塊石碣。”說着話,走到石碣近前說道:“這塊碣是花家村衆紳商立的。”羅文一聽就是一怔,天已昏然,夏侯劍客何以知此碑是花家村紳商立的呢?原來老劍客是童子功夜行眼,羅文焉能知道呢?老劍客走到石碣跟前一看,這塊石碣上正中間適有幹紋,老劍客說道:“羅隱士你砸的是犄角,我不能與你砸的一樣,我一掌由石碣當中斷開,羅隱士你若再去九龍山盜印,您當然服氣了。”羅文說道:“老劍客果然由石碣當中砸斷,在下羅文情願盜印,別說是九龍山十海島,就是刀山,羅文也鑽。”老劍客運用一粒混元氣,金砂掌、銀砂掌、擊石法,連砍帶砸的功夫,就聽卟咚一聲,石碣由當中而斷。羅文說道:“老劍客,我佩服您!果然名不虛傳。前者聽我師弟言講老劍客在蕭金臺力舉石香鼎,膂力過人,在下恨不得一見高明,今日不期而遇,羅文實是三生有幸!赴九龍山盜印,羅文萬死不辭!衆位遠路而來,辛苦之甚,今日天已不早了,咱們就借居三觀廟吧。三觀廟的老僧與在下是莫逆之交,按說我應當將衆位請到家中,皆因爲事關祕密,倘被九龍山探了去,又要別生枝節了。”老劍客夏侯商元說道:“隱士之言甚是。”羅爺在前引路,衆人後面跟隨。進了山門,往禪堂而來,羅爺一聲狂笑,口稱老劍客:“鏢行之中能服羅文者,我想就是老劍客一人而已,大概沒有第二人了。”

第二日清晨,蕭三俠與羅文俱都奔羅家林,鐵老太太一看羅文回家,甚爲喜悅,遂叫道:“兄弟盜印,何時起身?”羅文說道:“小弟今日就要起身,特來辭別姐姐。今天我跟姐姐說一句實話,小弟子日練水性,並不能人海泉。那海泉上下翻騰,誰也進不去。德行水性過人的,不知有多少,俱都不能下海泉。小弟去了,若盜不出黃金印來,還有何面目見天下的英雄?此去是凶多吉少。念姐姐自三歲撫養小弟,教小弟成人,今者奉姐姐之命,朋友之託,死何足惜。”語畢,跪倒身形與姐姐磕頭說道:“小弟若一去不回,這就是報答姐姐的養育之恩了。”鐵老太大聽到此處,不由的潸然淚下。叫道:“兄弟,你雖然是冒險,爲救忠臣義士,天必保佑汝成功。事已至此,悔亦無及,賢弟你多謹慎些吧!”羅文說道:“謹遵姐姐之令。”

卻說菊花村上又起了風波,九龍山十海島衆人破石撞門,救出三老五少。韓秀不能隱匿,當時將此事報告了白玉祥。老寨主一怒,叫石匠運石頭,趁着石灰未冷,將石門砌死,砌完了石洞,衆人都歸聚義廳內,白老寨主叫廚房擺了酒席,大衆吃午飯。白爺說道:“真是邪不侵正,斷去了這條道路,豈非天意?”酒至三盅,踩盤子的嘍卒回來報告:“勝英寄居在菊花村王宅,多者不過百餘人。”白爺說道:“我九龍山猶如鐵壁鋼城,鏢行之人願來就來,願走就走。頭次勝英他們三人進九龍山被獲,下在水牢之中,人家將印盜去,白某落一個言而無信。印是假的,我失信於他人,反叫人家鏢行人刀劈方成,斷去林士佩的雙足。二次又探九龍山,來了幾個年青保鏢的,身在九龍山如魚落於千層網,鳥人銅鐵籠,然後又困在石洞之中。三次是石俊山、孔華陽,又有一陀頭僧人南俠王靈,內中定有隱情。南俠王靈兄與我是生死之交,他又不是陀頭和尚,再說南俠也不能損壞我的石門,想必是鏢行的計策?咱九龍山的英雄約有四五百位,嘍卒也有萬人。菊花村離東河坡四五里地,就沒有人探一探是我王靈盟兄不是?”聚義廳前有一家英雄站起身形,叫道:“老寨主爲何長他人的威風,滅自己的銳氣?小侄男不但要探菊花村,還要將三俠或明清八義他們的人頭捎一兩顆來。”白老寨主一看不是別人,乃是張玉龍,遂說道:“我派人是探王靈的消息,並不是叫人行刺。怕你的藝業敵不住三俠,聚義廳前不可戲言。你去菊花村探探是吾盟兄王靈不是?千萬不可行刺。晚晌預備小船一隻,十二道鋼鐵閘不開,用千斤秤系下小船,人也用千斤秤墜下去。此時天氣尚早,你歇息去吧。”張玉龍遂出了聚義廳,歸內寨。

張玉龍乃是白玉祥的盟侄。玉龍迴歸內寨見了杜氏娘子,此女即杜老鏢頭之長女,全身的武學,美而且賢。今天一見自己丈夫酒氣噴人,遂說道:“寨主,這兩天九龍山亂事甚多,你看你喝得這樣子?”張玉龍說道:“娘子,白老伯父乃是堂堂男子,無故長他們鏢行人的威風,我在聚義廳說明,今夜晚間前去探菊花村,看看陀頭和尚果然是王老伯父不是?將此事探明,我還要捎他們兩顆首級來。”杜氏娘子笑道:“外面山風甚大,不怕風吹了你的舌頭。明清八義的三俠,天下名揚,俱各有驚人的絕藝,你我夫妻時常比賽武學,你輸與我之時甚多,你豈是俠客的對手?你跟俠客何仇之有呢?”張玉龍說道:“你常常看見我背後那道痕跡,那是前三年我在蓮花湖爲寨主之時,因蕭三臺羣英會之事,賈矮子給了我一劍,幾乎要了我的性命。”杜氏娘子說道:“最近者父子,最恩愛者夫婦。我不能不提醒你,你身有重罪,你尚且不知?”玉龍說道:“我何罪之有?”杜氏娘子說道:“你與林士佩撐船,林士佩將印擲在九龍山十海島內,將來事犯當官,林士佩雙足皆斷,怎能將印擲在海眼之內?必然得把你供出來,你這一給他撐船,罪行可就大啦!”

原來,當時林士佩跪在船上,將印用綢子包好,叫張玉龍撐船,自向海眼擲印。張玉龍將此事都告知杜氏娘子,故此杜氏娘子今天解勸丈夫。張玉龍聞聽妻子所說之話甚有道理,低頭不語。杜氏娘子又說道:“我與你出一個計策,你借身換影,早早出離九龍山。你今天探菊花村,我與你同去,咱們夫妻同歸杜家莊,我天倫保鏢半世,頗有積蓄。你我夫妻在杜家莊一忍,我天倫死去,你也應扛幡架靈,久後你若見了白老伯父,你就說菊花村舉事不成,無臉面回九龍山。你看九龍山的英雄滴汗如雨,哈氣如雲,有你也不多,無你也不少,此時寨主你脫離了一場彌天的官司。那時節再棄暗投明,可以無憂無慮。”

張玉龍當時說道:“你這婦人大不賢了。你這幾天說話總是山大王無有下場,你既看不起大王,你那時應當與你天倫說不嫁山大王,誰叫你嫁於我呢?白老寨主是我義父,待我恩高義重。再說白老寨主與我天倫又是八拜結交,焉能背之?我意已決,今夜晚間探菊花村,活着是九龍山的人,死了是九龍山的鬼。”

杜氏娘子一想,勸不了自己丈夫,也就不再勸了,遂說道:“我們婦道人家是隨夫賤隨夫貴。今夜你一人前往,爲妻我放心不下,我願與你同去,爲你指臂之助。你看如何?況且此時天氣尚早,你我夫妻再喝幾盅酒,你再休息休息。”內寨有婆子做飯,杜氏娘子幫助做了幾樣好菜。張玉龍本是下坡酒,帶着醉又喝起來,杜氏娘子成心不喝,把張玉龍灌了個酩酊大醉。杜氏娘子將他安置在牀上,張玉龍醉醺醺地睡去。杜氏娘子打開立櫃,撿細軟對象包了一個小包袱,金銀包了一個小包袱,耗到掌燈之時。杜氏叫道:“寨主醒來。”張玉龍翻身爬起來,問道:“什麼時候了?”杜氏說道:“現已掌燈之時。”張玉龍說道:“晚了晚了。”杜氏說道:“才掌燈,焉能晚了呢?”

此時杜氏娘子已然扎綁停當,汗巾扎腰,將分量重的包袱自己揹着,輕的給張玉龍揹着。張玉龍問道:“帶包袱何用?”杜氏說道:“老孃們出門你不曉得,必須帶着鞋鞋腳腳的。”張玉龍在前,杜氏娘子在後。杜氏娘子問道:“在什麼地方上船?”張玉龍說道:“武松崖下早預備了小船,崖上還有嘍卒等候咱們。”

在聚義廳上老寨主告訴張玉龍不叫由鋼鐵閘走,並未明說是武松崖。天剛黑的時候,老寨主便打發幾名嘍卒,到武松崖墜下小船去等侯張玉龍。張玉龍往這邊走着,嘍卒一看是兩個人,走到切近,有認識張玉龍的妻子的,一看是杜氏娘子,也不敢多問,遂用藤筐將張玉龍夫婦墜將下去。夫妻二人到了船上,杜氏便與張玉龍鋪好了,個氈墊子,玉龍躺在船上睡去。

武松崖距東河坡二十多裏呢,走至半路張玉龍醒了,他口中乾渴,便與杜氏討水。杜氏遂用盅與玉龍舀了碗江中的涼水,又解渴又解酒力。張玉龍喝下幾碗涼水去,躺下再睡。船到了東岸,杜氏喚醒張玉龍。夫妻二人各揹着小包袱,下了小船往東去。走了有二里之遙,前面有一片大松林,杜氏叫道:“夫君,咱們休息吧。”玉龍說道:“好。”夫妻二人遂進了樹林子休息,杖氏問道:“此處離菊花村尚有多遠?”張玉龍說道:“這兒離着菊花村有二里多路。”夫妻二人俱都坐着小包袱,杜氏說道:“我跟你幹什麼去?”張玉龍說道:“行刺去呀。”杜氏說道:“夫君此言差矣!哪有少婦行刺的道理?你還不改邪歸正,脫離大罪?咱們回到杜家莊享福去吧。這兩個小包袱就是咱們當寨主所分的金銀細軟,一點兒沒損失。”張玉龍聞聽,大怒說道:“下賤的東西!你離間我們義父子的感情,我是生死無二志。非報答老寨主知遇之恩不可!你要不願跟我張玉龍,你回你的杜家莊。我張玉龍是奇男子大丈夫,我要上杜家莊找你,我就不是大丈夫。”杜氏唉了一聲,遂說道:“你要到菊花村行刺不成,你還有臉面回九龍山嗎?那時節咱夫妻迴歸杜家莊,你我夫妻無憂無慮,夫唱婦隨,豈不美哉?何必說絕話呢?咱倆行刺也不能揹着包袱前去,你上樹把包袱系在樹上,省得累贅。”張玉龍遂爬上樹去,將兩個小包袱拴在樹上,夫妻二人才奔菊花村。

進了西村口,踩盤的嘍卒早已報告過了。本村首戶財主王宅座北向南,門口有四棵門槐。來到門前,杜氏說道:“朋友借居必在前院,你奔前院,我奔後院。你若舉事不成,我就在後院點起一把火來,他們必然救火,你我夫妻便逃奔樹林聚會。”

張玉龍點頭,夫妻二人擰身形上房。杜氏奔內院去了。此時二更多天,張玉龍到了西跨院,看了看清靜無人,由房上又到東跨院,往下一看,北房五間,隱隱有燈光,不明不暗,東西廂房,南客廳,俱無燈燭。張玉龍飄身落在房檐下,一伏腰奔北上房,將明間隔扇紙打了一個月牙小孔,裏面就是一盞蠟燭,蠟花都結成了蕊啦,足有一寸多長。上房屋中有五七位老者,年青的十數餘人。再看正當中八仙桌北面,面南背北,勝爺在那裏打盹呢,晃晃悠悠。西面神刀將李剛,手託着腮睡着了。

東邊一位老者虎抱頭趴伏桌上睡呢,正是人地崑崙邱三爺,還有兩位靠着牆睡的,老少共二十餘人俱都和衣而睡。張玉龍看罷,提腰圍子抽匕首刀,將頭道門閂撥將下來。剛要撥底下的門閂,就覺背後有鋼鋒聲音。好張玉龍,真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之能。急忙閃身形,一隻亮銀鏢咯啷一聲,打在隔扇之上。

張玉龍藉着星斗一看,南房上縱下一人來,聲音不大,口中說道:“好大膽的賊人!”走至跟前譁啷一聲,十三節亮銀鞭裹腦纏頭打來。張玉龍用匕首刀一蔽,被十三節鞭把刀磕飛。張玉龍接架相還,二人戰了五七個回合,十三節鞭的鞭法精奇,張玉龍無心戀戰,縱出圈子外,敗到西房下。使鞭的英雄將鞭一擎,站在東面並不追趕。張玉龍擰身形上了西房,剛穩住腳尖,由後坡來了一道黑影。張玉龍看此人歪帶透風巾,一揚手說:“下去,少爺。”張玉龍躲閃不及,正打在腦門子之上。

張玉龍就覺着似火燒的一般,遂流下血來,一仰身由房上栽將下來。張玉龍擲了藤子蛇,離地三四尺一個燕子翻身站住。這道黑影好似風擺荷葉一般,由房上縱下來。此時月光不甚明亮,張玉龍剛要走,被此人一腳踢倒,晃着了火摺子一照,說道:“原來是熟人啊。”張玉龍一看是賈七爺,心中已經明白上了當啦。方纔挨的是石頭子兒,彼此全認識。張玉龍明知走也走不了,惟有閉目等死。賈七爺說道:“猴兒崽子,前三年我給你留下一個記號,未忍要你的命,你還敢上菊花村鬧鬼來?”

說着話,抽出秋風落葉掃,明晃晃耀眼鋥亮,真乃無價之寶!

眼看着玉龍要頭屍兩分,就聽賈七爺背後有人痰嗽一聲,雙隔扇已開,叫道:“賈賢弟劍下留情!”勝爺走至近前,晃着火摺子一照,說道:“七弟後退,胡景春你將他捆上,我有話問他。”此時老少二十來位,俱都站在勝三爺身後。胡景春過去,解張玉龍的英雄帶,將張玉龍雙手捆好。勝三爺叫黃三太搬出一張椅子來,叫道:“歐陽德李煜,將賊推上來!”歐陽德來到張玉龍面前罵道:“混賬王八羔子,你也來到這裏鬧鬼?再練十年你也是孫子輩!”勝三爺擺手說道:“不要罵人。”歐陽德李煜將張玉龍推至勝爺面前。勝三爺說:“朋友,你姓什名誰?我的賓朋你也許認識。”張玉龍說道:“我姓張,名叫張玉龍。”勝三爺問道:“你由哪裏來?”張玉龍答道:“我由九龍山來。”勝三爺問道:“來此何干?”張玉龍答道:“刺殺你老勝英。”賈七爺說道:“三哥,前三年我將他從背後挑了一道血槽,此人是賊心不改。留他何用?”賈七爺語至此,掌劍要殺張玉龍。張玉龍面不改色,引頸受戮。勝三爺說道:“七弟且慢!”賈七爺止住了手。勝三爺說道:“張玉龍你儀表不俗,可惜身歸綠林,若是送到當官,決無生路。我要將你放了,你能改邪歸正嗎?”張玉龍冷笑說道:“姓勝的你不必假慈悲,收買人心,我活着是九龍山的人,死了是九龍山的鬼。大丈夫生而何樂,死而何悲。要殺快殺,要放就放!”勝三爺叫道:“香五,將他的綁繩解開,叫他逃命去吧。”張玉龍說道:“勝老者你不傷我,我可走啦。”拾起藤子蛇,擰身形上房。賈七爺揠劍要在後面跟隨,勝三爺說道:“賈賢弟欲待何爲?”賈七爺說道:“我怕染污了王宅的宅院,到外面殺他去。

讓他走出去一里地,我也能追上將他殺死。”勝三爺說道:“賢弟不可!不論是誰,咱們老少全都算上,誰也不準殺他。我跟下他去,我有要言問他。”勝三爺剛要上房,後面婆子一陣大亂。來了一個婆子,叫道:“勝老管家的,內宅有一個女賊在廂房放火,正是於家二位姑娘的值夜,於家姑娘先動的手,我們少奶奶與袁小姐俱都驚醒了,現在後院內與女賊動手呢。”

勝三爺說道:“衆位千萬別亂,於賢弟與屠大哥同我前去。”

站在月亮門往裏觀看,婆子丫鬟打着燈籠。三位姑娘一位少婦,圍着一個少婦,是四個打一個。金鳳手使一對雞爪鐮,銀鳳也是一對雞爪鐮,袁紅玉手使一口柳葉刀。本家少奶奶也是一口柳葉刀。這個少婦手使的也是柳葉刀。五個人的傢伙,帶着風聲嗖嗖直響。

您道,二位姑娘是怎麼來由呢?皆因爲在孟家寨銀鳳吐血,紅玉受了毒藥箭。正在危急之時,幸虧蠻子在勝宅偷了道爺兩粒百草轉陽丹,故此救了二位姑娘。不論什麼病,服下百草轉陽丹,十八天就能復原。二位姑娘病好了之後,遂商議回江蘇打聽衆位老人家的事情。姑娘都夠了歲數啦,在勝宅之時紅玉與銀鳳爲的是借房子就親。茂隆與銀龍趁着勝奎娶媳婦,也打算辦喜事。因爲淫賊鏢打屠小姐,火焚勝宅,遂把此事耽擱了。

姑娘們又請二俠孟凱歸孟家寨,也爲的是婚姻事。不想好事多磨,姑娘們又受了一回傷。小弟兄們又有杭州之行,到現在是九月中旬,火燒孟家寨,是七月間的事。事隔兩月,茂隆與銀龍不知下落。二位姑娘不言而喻,都是一樣心思。互相商議,要到江蘇探視衆位老人家的下落。明着是探望老人家,暗着卻都是不放心自己的未婚丈夫。姐兒倆議好此事,遂通知了孟氏老太太。孟氏老太太也不能攔阻,於是打發一個年老的婆子,一個年老的管家,同三位姑娘由孟家寨起身,徑奔江蘇省。到十三省總鏢局子打聽衆位老人家的下落,才知道都在菊花村王宅呢。因此三位姑娘又到菊花村,在菊花村王宅住了兩三天的工夫。今天偏偏又趕上姐兒三位與王家小奶奶正圍戰杜氏娘子。

勝三爺叫道:“衆位姑娘別傷他的性命。”要沒有勝老英雄的這句話,今天杜氏娘子休想活命。慢說是四女戰杜氏娘子,就是一個人也足可與杜氏娘子戰幾十個回合的。四女因爲有勝爺之命,故雞爪鐮將柳葉刀捋住,杜氏娘子正抽刀的時候,銀鳳一抖飛爪將杜氏娘子肩頭抓住,杜氏娘子擲了柳葉刀躺在塵埃。

銀鳳過來就勢用飛爪的絨繩,將杜氏娘子倒捆了二臂,又要捆杜氏娘子的腿,勝三爺說道:“姑娘不必捆她的腿啦,將她推過來吧。”此時杜氏娘子青絲散亂,狼狽之極。推到勝爺的面前,有女僕搬過一條板凳來,放在月亮門之內,勝三爺在當中落座。上垂首是屠大爺,下垂首是於豐恆,三小站在三老的背後。金鳳、銀鳳二人攙着杜氏娘子站立在勝三爺的面前,婆子打着燈籠照着。銀鳳說道:“小老婆,你也敢到這裏放火?快跪下吧!”勝三爺擺手叫道:“別難爲姑娘。”杜氏娘子低頭不語。勝爺捻銀髯一看,杜氏娘子不像下流之女,遂說道:“大娘子,我勝英與大娘子素不相識,又無仇無恨,你爲何來到我的朋友家裏放火呢?”杜氏娘子說道:“你就是十三省總鏢頭勝老達官嗎?”勝三爺答道:“不錯,正是老夫勝英。”杜氏娘子說道:“勝老達官你不必多問啦,良善之家的娘子還能黑夜給人家放火嗎?殺剮任之,速求一死。”勝三爺是何等人物,一看這個婦人,早知是好人家之女,其中必有隱情。勝三爺說道:“大娘子,我在前院拿住行刺的張玉龍,他本是男子,我都不能加害,何況拿住你這女子反倒殺害呢?”杜氏娘子問道:“您是將前院行刺的放了嗎?”勝三爺說道:“大娘子,勝英不說妄言。”杜氏說道:“前院行刺的那是我的夫君,你將他放了,我速求一死。”好一個節烈的杜氏娘子,始終不提孃家姓字,她要一提是金叉飛刀將杜雲杜子明的女兒,焉能捆着呢?

那杜雲杜老鏢頭,乃是勝三爺聯盟的兄弟,無奈杜氏決不言孃家姓氏。勝三爺說道:“前面那人我既放了,豈能不放你呢?我若將你殺了,使你夫婦半途分離,我於心何忍?你與你丈夫既然同來,必有聚會之處。”勝三爺語至此,叫道:“姑娘將杜氏娘子放了。”銀鳳那是多伶俐的人,當時口稱:“原來是張大嫂子,小妹不知,多有得罪。”銀風是蓮花湖的人,張玉龍在蓮花湖當過水八寨的寨主。銀鳳知道,每至年節各寨的寨主都與於豐恆拜年去。銀鳳也看見過張玉龍,故此銀鳳今天才送假人情啦。杜氏娘子說道:“小姐不要這麼稱呼,我是賊妻,你是金枝玉葉。”銀鳳給杜氏解開了綁繩說道:“嫂子你有所不知,我的天倫就是這位老頭。他老人家在蓮花湖當過老寨主。你別提賊字,張玉龍在蓮花湖當過水八寨寨主,咱們都是一家人。”杜氏這才明白。勝三爺說道:“娘子你去吧。”杜氏娘子跪倒身形,口稱:“老恩公,你這樣放我,我不能自己走,你賞給我一個臉面,打發人將我送到村外樹林子,我還要勸我丈夫改邪歸正。勝老恩公實告訴你吧,我的丈夫還有用處,要論能爲他是一點用處也沒有。皆因爲忠良爺的黃金印,被林士佩擲在海島之中,林士佩的雙足已斷,焉能是他自己辦的事呢?擲印的時候,是我丈夫撐的船,將船撐至十海島。林士佩跪在船上,印用紅綢子包裹,他跪在船上將印拾起來往海眼裏擲的。我丈夫沒有別的用處,若有人下海眼去撈印,我丈夫能知道印落在哪個海眼之中。要不然縱有能人盜印,是十個海眼,他焉知落在哪一個海眼內?豈不是白費工夫嗎?若能勸降了我的丈夫,他能引到擲印的所在。還有一件大事,我丈夫也能辦得到。有一位能人可以下海泉,此人與我丈夫是磕頭弟兄,他能請此人出世幫着勝老恩公完案。那時節望求勝老恩公恩施格外,救我丈夫不死。賤妾雖死亦感勝老恩公大德矣!”語畢,潸然淚下。勝爺說道:“真是賢德的婦人。姑娘快攙起娘子講話。”

銀鳳將杜氏娘子攙起來。杜氏娘子說道:“勝老恩公你預備一輛車,派人將我送到村外樹林,我還要借一身衣服,這樣實在不雅。”銀鳳說道:“張大嫂子跟我換衣服去吧。”勝三爺派人備一輛轎車,杜氏娘子整理完了髮髻,換好了衣服,銀鳳與金鳳姐倆陪着出了王宅。上了轎車,杜氏坐在裏面,金鳳與銀鳳跨着車轅。此時有三更多天,直奔樹林子而來。勝三爺自尾於車後,前面是老家人打着燈籠。

單說張玉龍被放,他是鹿伏鶴行跑到了樹林之內,在樹林中左等杜氏也不來,右等杜氏也不來。工夫一大,張玉龍坐在樹林中,不由的胡思亂想。心中暗想:我妻這幾天在九龍山神氣不好,我不該叫她同我前來行刺,這叫酒後無德。我要不喝酒,決不能叫自己的妻子出頭露面,此事大錯了。想至此處,又一反想,暗說不對不對,這個賤人不能回來啦,我別傻等着了。這幾天她在山內,口口聲聲綠林道無有下場,綠林道不得好結果,叫我同她歸杜家莊享福,夫唱婦隨。她哪是一片好心,明明咒詛於我,爲的是叫我同她出山,她是另有用意。這幾天鏢行人年青的常到山裏去,我見鏢行之人俊品人物不少。這兩天鏢行有人在內寨與這賤婢有什麼事也未可知?唉!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孝,我走吧,別傻等着了。張玉龍剛要起身,就見有一個燈籠奔樹林而來,後面是雙套轎車。張玉龍復站在裏面觀看究竟,比及來到樹林切近,勝三爺繞到車前,張玉龍出樹林子一探頭,復又回去。勝三爺說道:“張玉龍你不必躲避,我與你送妻子來了。”張玉龍一聽太不象話啦,遂說道:“爲何你與我送妻子來呢?”此時車已站住,金鳳、銀鳳下了車,張玉龍一看,認識是於老寨主之女,緊跟着自己妻子由車中出來。張玉龍一看,自己妻子換了衣服了,這個氣兒可就大啦。

再往頭上一看,杜氏的頭也改了樣了,變成了一個髮髻啦,張玉龍抹身往林中便走。杜氏說道:“夫君你還不止住腳步?爲妻有良言相勸。你不要多疑,待我說與你聽。”張玉龍氣昂昂地說道:“你別裏勾外連,有話快說!”杜氏說道:“夫君你不要胡思亂想,你在前院被獲遭擒,我在後院放火,被於家姐妹將我也捉住了。勝老恩公將我恩放,並叫於家姐妹陪着我出王宅。勝老恩公在前院放了你,在後院放的我,可不是爲妻我自誇,並不是爲妻我貪生怕死,求饒惜命。於家姐妹將我捉住之時,當時我就請求將我殺死。皆因爲妻自知與夫君你往後沒有什麼好收緣,情願一死以了一生。無奈勝老恩公非放我不可,爲妻我纔要求於家姐妹與勝老恩公,與爲妻換衣服,到後院攏發挽髻。勝老恩公待你我夫妻是天高地厚之德。我勸夫君你萬不可執迷不悟,助紂爲虐。爲妻自幼除習女紅之外,略讀詩書,從未見有綠林道有得好結果的。你還不就此降順了勝老恩公,幫助找印,將來你我夫妻白頭到老,享人間真正的幸福。”張玉龍未等杜氏將話說完,厲聲說道:“賤人、你這幾日在山裏,口口聲聲綠林道無有下場,臭賊該殺。我是臭賊!誰叫你跟的我?現在你不願與張玉龍爲夫婦,也不爲晚,你看着誰好,你就跟誰去!姓張的決不能找你!”杜氏說道:“夫君我並不是爲我自己有了私心,我爲的是丈夫你一世榮華。你要是奇男子大丈夫,趕緊說出你的朋友名姓,請出人家來幫着得印,好贖你的大罪。不要執迷不悟了!你我夫妻恩愛三載,你從此改邪歸正,可以顯耀門庭。女子是牆上的泥皮,揭了一層又一層。”

張玉龍說道:“好賤人,你說你沒有私心,有什麼憑據?你上了勝英的當了。咱們倆從此各自奔前程吧!”杜氏夫人說道:“爲妻有確切憑據,你來看。”一提裙子由腰間提出犀牛皮軟皮殼,抽出了匕首刀橫於粉頸。銀鳳伸手拉住杜氏的手腕,叫道:“嫂嫂不可。”杜氏將匕首刀換於左手。金鳳、銀鳳在杜氏右邊,勝三爺在杜氏左邊,杜氏刀交左手,勝三爺過去一伸手,自己一反想,我勝英是什麼身份?焉能捋婦女的手腕,豈不失去了人格!思想至此,剛要叫姑娘快拉娘子,一句話尚未出口,就在一怔神之際,匕首刀已抹人粉頸,當時血流如注。

杜氏娘子翻身倒於就地,立時殞命。金鳳、銀鳳傻呆呆的發怔,張玉龍不知所措。勝三爺叫道:“玉龍你太欺我勝英軟弱了,你不知我的苦心。你是擠得啞巴說了話了!你天倫金面韋馱張旺,被法蘭打得口吐鮮血,死於杭州擂臺之上。你蔣五叔打了法蘭與你天倫報仇,璧和僧又打了你五叔,你天倫當時昏絕過去。搭到賀宅,你天倫才緩醒過來,只有呼吸之氣,將我叫到榻前,囑咐我以後見了你的時候,把你提出苦海。我因受過你天倫的重託,你行刺我不殺你,我打算跟下你來,欲問你當初投九龍山的隱情?不想你妻又在後院放火,我又將你妻送來。如今你逼死了賢德之婦,硬說你妻有了私心,你夠人格嗎?現在你受法蘭驅使。”張玉龍聽到此處,口中說道:“勝老伯父您有話爲什麼不早說呢?”勝三爺說道:“你夫妻一見面就口角相爭,叫我何以答言?”張玉龍回頭看看杜氏,放聲痛哭。

跪在勝三爺的面前認罪服說。勝三爺說道:“賢侄不要傷情,有話站起來講。”張玉龍站起身形說道:“勝三伯父,我不是哭她之死,悔我辜負她待我那一片好意。”勝三爺說道:“我必將這件事稟明瞭欽差大人,不能叫你賢妻白死。”勝三爺又叫二位姑娘:“你們姐倆坐車仍回菊花村告訴你的天倫,叫他給張氏拉一個壽木來。再派十位八位人來,來兩個女僕,先將杜氏成殮起來,暫歸菊花村停靈。”張玉龍說道:“劣侄沾了不孝不義之名,在我天倫面前少孝道,逼死我內人。劣侄我實罪該萬死!”勝三爺說道:“上天許人改過自新,你從此改邪歸正。多孝順你天倫尚不爲遲,自能逢凶化吉。”張玉龍與勝爺說着話,就見由菊花村來了三十餘位男的,車上坐着是女僕,四個人搭着壽木,還有紙張。丫頭婆子把杜氏成殮起來。勝三爺率領鏢行老少英雄二十餘位,拜奠張氏,然後勝三爺叫將棺材擡至菊花村。張玉龍說道:“且慢,樹上還有兩個包裹呢,您叫人上樹去取將下來,此物我也不要,留與張氏發喪之用。”

勝三爺叫人上樹取下包裹來,當着衆人之面打開,裏面俱都是金銀衣物等,約值五七百兩銀子。衆人看完了仍然包好,放在張氏的棺材上,擡回菊花村。進了王宅,將靈柩停在前院,衆人進了上房,吃茶談話。張玉龍換了衣服,與小弟兄們非常的親近。然後擺上酒席,酒至半酣,勝三爺唉聲嘆氣。張玉龍說道:“勝老伯父,此印小侄知道下落,並有我拜兄隱士羅文能下海泉。此人現在六合縣羅家林居住,聘請此人必能盜印。我知道落在哪一個泉內,您要請不來此人,我給他跪下請他,必叫他前來幫助盜印。”衆人聞聽張玉龍之言?撫掌而笑,說道:“罷了,真是至誠的英雄。隱士羅文已有人請去了,今天去了兩天啦,大概明天必有信息。”張玉龍說道:“還有一事,勝三大爺您必知我父現在哪裏?我要見我父親一面。”勝三爺說道:“此是易事。你父現在我的鏢局子養病呢,大概已經好了。誰同他前去?”一粒灑金錢胡景春說道:“弟子願往。”於是星夜同着張玉龍奔十三省總鏢局而去。

來到鏢局子,天光已亮。胡景春將張玉龍領到後院上房屋中見了張旺。張旺尚在病榻,張玉龍看見天倫,放聲痛哭。張旺坐起身形問道:“汝因何至此?”張玉龍哭稟他的天倫,將白玉祥怎給他娶妻,直說至杜氏樹林勸夫,自刎而亡。張旺含淚道:“小冤家,你將賢德的兒媳逼死,如今你可醒悟了?”

張玉龍說道:“孩兒後悔已遲。”張旺說道:“皆因爲你在家我便出外,你在外我又回家,勝三爺,前二十餘年救過爲父之命,我卻未曾跟人提過。”張玉龍說道:“孩兒必報答我勝三大爺之恩,同我盟兄隱士羅文,去海泉盜印。”張旺說道:“吾兒附耳過來。”張玉龍低頭立在他父面前,張旺說道:“你白老伯父性情剛暴,又是武狀元出身,他必與你勝三大爺有一場血戰。你三大爺在場面上可不讓人,兩下里要僵了火,動手的時候,人物對了人物,必然是摘解不開。勝三大爺有鏢行的人,你白大爺九龍山人多勢重,打得必然是攪海翻江,我有苦肉絕計。話可不許傳六耳,你可不許告訴別人。羅隱土來了,你去幫着盜印去。盜印出來你就算是我的好兒子,你去吧。我的言語,要牢牢謹記。”張玉龍不忍割捨。張旺說道:“你只要改邪歸正,父子在一處之日甚多。何必學兒女之態?”張玉龍含淚奔前院客廳。此時鏢局子尚未開飯,便隨一粒灑金錢回菊花村。靜等隱士羅文。

話說勝三爺大衆正在談論杭州擂臺之事,有人回稟,鐵老鏢頭同隱士羅爺及先去請人的小弟兄們俱都到了村口。家人報告未畢,鐵天勝已走人上房,口稱:“勝三哥,羅文到了。”

勝三爺說道:“現在哪裏?”鐵天勝說道:“他們在後頭呢。”

勝三爺說道:“衆位仁兄賢弟,這可不能以平常朋友待之,咱們大家趕緊出莊迎接。”衆人個個離席,整理衣襟,勝三爺在前率領衆人,出了王宅奔村口而來。就見一匹白龍駒上端坐着蕭三俠,後面就是羅爺與衆位小弟兄。蕭三俠先甩鐙下馬,鐵天勝說道:“勝三哥,我給你引見引見,這是咱親戚羅文。”

一指勝爺說道:“這就是勝三哥。”衆位英雄觀看驚天動地的英雄,原來是一位俊俏年青的人物。頭上戴青緞子壯帽,身穿青絹綢大氅,青緞色短靠。一巴掌寬青緞子英雄帶,細腰窄背。

雙肩抱攏,五官清秀,面如冠玉,俊美之甚。勝三爺走上前去,提大氅,磕膝蓋點地,口中說道:“隱士光臨,未能遠迎,罪甚罪甚!”羅爺一看勝爺偌大的年紀,這樣的恭敬,趕緊還禮說道:“勝老明公過獎了,在下乃是村莊一農夫,何敢勞動俠劍客?羅文有何德能?老義土如此,使我羅文舉止不安了。”

鐵天勝在旁說道:“羅賢弟不過套言。”羅爺又與老少英雄見禮,勝三爺與羅爺連袂進了菊花村。走進王宅大門,進了東跨院,尚有未迎接出來的,進了屋中再與見禮。勝三爺說道:“王大哥,這是隱士羅文。”羅文一看,王靈當時一怔。羅文說道:“勝老明公,您與王老伯父論弟兄,羅文我不敢與他老人家論弟兄,這是我王老伯父。”語畢,羅爺跪倒身形,口稱:“伯父,小侄男羅文與伯父叩頭。”王靈伸手相攙。勝三爺又與衆少年介紹,都稱羅文叔父。到了張玉龍這兒,彼此臉兒一紅。羅文說道:“勝老明公,我們是同盟弟兄,咱們各論各人的輩份吧。”二人也見了禮。羅文向張玉龍問道:“賢弟你何以至此?”張玉龍打了一個唉聲,將夫妻雙行刺,杜氏自刎勸夫的話說了一遍。羅爺說道:“死了沒有?”張玉龍說:“死了。”羅爺聞聽,急得直跺腳,唉了一聲,就地方磚碎了一塊,塌下去有四五寸深。衆人莫不歎羨羅爺之力大絕倫。羅文說道:“杜大哥真是命運不佳。二侄女被山大王搶去,用金釵刺目。

大侄女自刎勸夫,雙烈出於一門。金叉飛刀將杜雲杜子明之女雖死不朽矣!”勝爺問道:“羅隱士你說何人?”羅文說道:“杜雲杜子明。”勝三爺說道:“張氏就是子明之女嗎?”羅文說道:“然也。”勝三爺長嘆一聲,幾乎淚下,口中說道:“杜老鏢頭真教子有方也。賢德的侄女,始終不肯說出孃家姓氏,恐失了其父的名望。自以爲山大王之妻,面上無光。其實人分三六九等,有賢有愚。山大王與山大王不同,白老寨主出身是武狀元,論品第在你我之上,賢侄女死得實在可惜。伺後餘必報知欽差大人,使賢侄女含笑泉下。”衆人聞聽,莫不嘆息。

羅文又將杜雲二女兒金釵刺目,青龍山救姑娘之事說了一遍。

勝三爺派人預備酒席,工夫不大,將酒席擺好,羅文這才問九龍山中之事。勝三爺遂將十二道鋼鐵閘昨日大開之事說了一番。

羅文說道:“我並不是長我義父的威風,九龍山好比天羅地網,我義父拉起鋼鐵閘,撤去把閘的嘍兵,那正是誘敵之意。鏢行不去人便罷,鏢行若要進去,十二道鋼鐵閘往下一落,想要出來勢比登天還難。”勝三爺說道:“此話誠然不假,有閒工夫的時候,我將他們少年探山之事,對羅隱士再爲細講。”羅爺說道:“五位賢侄探山之事我也略知大概。哪天晚晌我與玉龍賢弟到九龍山前去探望探望。今天這半天不算,明天后天小弟若不回來,您就另請高賢。小弟我是以死相答。可有一宗,我有三件事,要在勝老明公面前要求。”勝爺說道:“羅隱士您把話講在當面,我可應者自無不應。若實有難題呢?咱們大家再從長計議。請問這頭一件?”羅爺說道:“第一件事,我若將印盜得出來,咱們是盆不沾面,面不沾盆,公事上別提我羅文一個字兒。”勝三爺說道:“憑隱士之高明,要是求取功名,武狀元猶如探囊取物,這不是勝某當面誇獎,儀表人材武學,哪一樣兒都稱得起是狀元的資格。您既看功名富貴猶如浮雲,取出印來的時候,公事上絕不提您一字。這個事算不成問題啦。但不知第二件事?”羅爺說道:“我義父的秉性高傲,你們二位難免以武力解決。最後非有九龍山與鏢行一場混戰不可,到那時,殺得血染衣襟,我羅文概不能加入。頭可斷,志不可移。”

勝三爺說道:“在下勝某決不能離間您義父子的感情。請問這第三件事?”羅文說道:“這第三件可得勝老明公您維力,如果破了九龍山之時,必得擔保我義父及義兄弟,不能打官司。”

勝三爺說道:“羅隱士,王靈老哥在此。王老哥哥與白玉祥乃是磕頭弟兄,屠大爺與白爺又是兒女親家。別說羅隱士您要求此事,就是不要求,我勝英決不能叫白老寨主去打官司。不但我一人擔保不叫白爺打官司,孟二俠、蕭三俠與我勝英,我們三個人擔全部責任,寧可斷我三人之頭,不能叫白老寨主父子打官司。這三件事勝英敢擔負完全責任。”羅爺說道:“既然把話說明啦,今晚我便起身,有印有羅文,無印亦無羅文了。”

勝三爺提起酒壺滿滿斟了三盅,口中說道:“這三盅酒我給羅隱士您助興,但是您爲國事的忠良前去盜印,上天必能保佑。

亦不可太固執了,亦不可焦躁,茫茫海泉,深不可測,豈是易事呢?探泉時千萬多加慎重。”羅爺說道:“小弟謹記在心。”

語畢,端起酒盅一飲而盡。三盅酒是盅盅盡盞盞幹。勝三爺又斟三盅向玉龍說道:“賢侄你飲這三盅,愚伯助你馬到成功。

還有一件,你可要多多保重,量力而爲,倘有差錯,你有年邁天倫,何人侍奉?再說你那節烈的賢妻爲你而死,你從此必要洗心向善。”張玉龍說道:“謹遵三大爺之命,不勞三大爺多囑。”張玉龍連飲了三盅。大衆吃完了飯,談了會兒閒話,天色將晚。張玉龍帶好了兵刃暗器,羅爺也收拾利便,帶好了零碎,二人告辭起身。羅文說道:“勝老明公您可不要遠送,咱們辦的是事,九龍山踩盤子的甚多,如被探去,大有不便。”

說完了話,羅、張二人站起身形往外便走。勝三爺站起身軀,大衆在後跟隨,送到宅的大門,勝爺又說道:“羅隱士與玉龍賢侄,二位務要保重些!”羅爺說道:“不勞掛念。”遂各抱拳而別。羅、張離了王宅,直奔九龍山去了。單言勝爺大衆等,第二日派蕭銀龍、葉乘龍前去打探。前半日去打探,至後半日纔回來。報與勝三爺:“九龍山的十二道鋼鐵閘大開,把山的嘍卒一概皆無,九龍山仍不見有何動作。”此時有王宅的家人回稟勝老達官爺,外面有一穿灰色衣服之人,前來拜訪老達官爺,還要拜見少俠客蕭鏢頭,此人自稱是青龍山的,姓方。”

蕭銀龍站起身形說道:“小侄男前日也跟您提過啦,此人是青龍山的大寨主玉面小白龍方俊仁。此人雖是綠林道,品行甚佳,大有用處。小侄男親眼看見,跟羅爺戰幾十個回合,他兄弟搶去杜宅的姑娘,此人並未在山內,因他兄弟方俊義已死,實有棄暗投明之心,趁此機會不收留等待何時?”勝三爺說道:“很好很好,就此迎接此人便了。”語畢,勝三爺率領三太、銀龍等一干小弟兄迎接出來,來到大門外,勝三爺恭恭敬敬,剛要與方俊仁敘談,蕭銀龍說道:“有話請裏面再談吧。”勝三爺遂向裏相讓,將方俊仁讓進上房。玉面小白龍說道:“勝老明公休要嫌我是綠林中的賊寇,我情願與明公牽馬墜鐙。”語畢,提大氅就要下跪。勝三爺趕緊伸手相攙,口中說道:“豈敢豈敢?方義士願在鏢局子,你我在一處,願意當官差,府縣衙門中,我也可以給你舉薦事作。”方俊仁說道:“勝老明公,我願跟你老在一處作事,一世之願足矣!您不憎我出身賤薄,我跟您在鏢局子內幫助作一份生意,我從此改邪歸正,棄暗投明。您要有用在下之時,馬上步下短打長拳水面之事,在下不敢說有本事,我必能盡其愚力。”勝三爺說道:“就是如此。水面上如有大事,必然拜懇閣下。”勝三爺遂吩咐:“擺酒,給方義士接風。”酒席擺好,讓之再三,方俊仁與勝三爺分賓主落座。老少英雄俱都見禮已畢。飲酒之際大衆觀看,方俊仁儀表人材,有一派正氣。惟有聾啞仙師細看玉面小白龍的五官微挑劍眉,惟獨距離太近,相連不到一指。諸葛道爺看罷,並未對別人言說。回頭與蔣伯芳說話。蔣伯芳低聲叫道:“道兄,三番五次請這位姓羅的,我看他並不是項長三頭肩生六臂之士。有蔣伯芳在場,何必請羅文呢?”聾啞仙師低聲叫道:“兄弟,你老是這樣眼空似海目中無人。你爲何在擂臺上,叫人家破了你的金鐘罩呢?羅隱士他能下海擒蛟龍,六尺深的水就將你淹死。”蔣五爺吃了一個碰,低頭不語。聾啞仙師又說道:“往後切不要如此。”蔣五爺這才點頭無語。衆人吃完了飯,散席之後各自安歇。一夜無書。

第二日太陽過午時,不見羅文與張玉龍迴歸,勝三爺唉聲嘆氣,口中說道:“三番五次聘請高賢,人家歲數正在年青,可嘆張玉龍啊,他的賢妻自刎,勸夫改邪歸正,我一人送了他二人的性命。我想萬丈海泉,水勢奇險,我勝英明知危險,使人前往送命,我勝英何以爲人?何以生於世上!衆位仁兄賢弟老少賓朋,哪一位阻我勝英,我誓不欲生。今天我要探一探萬丈海泉,看看他二人如何?”老少英雄聞聽勝三爺之言,面面相覷。惟有聾啞仙師打稽首,口唸“無量佛”,叫道:“勝施主,你今天要探海泉,貧道決不能攔阻。適才貧道袖佔一卦,前進者吉,後退者兇。你捨命交友,只管前去,人多了也不便。

叫孟金龍與鐵飛龍和咱師弟海底撈月葉乘龍及高俊龍、蕭銀龍,護隨你前去。”勝爺點頭說道:“甚好。”五龍齊聲說道:“我等願隨前往,死而無怨。”五龍剛要收拾水靠等物,玉面小白龍方俊仁說道:“勝老明公且慢。趁您未走,我就此告辭。”

勝三爺說道:“方義士,勝英款待朋友不周之處,容日請罪,爲何辭去?”方俊仁說道:“勝老明公,昨天我與您提說水面若有用人之處,我是萬死不辭,爲何今天探海泉,您同五龍前往,不談我方俊仁一宇?”勝三爺說道:“方義士乃是初次到此,因此勝英不敢派遣。”聾啞仙師說道:“方施主不要多想,並不是貧道不派,九龍山水勢險惡,貧道不敢奉求方義士。”

方俊仁說道:“道爺,我與勝老明公有言在先,萬死不辭,何懼水性險惡呢?”聾啞仙師一樂說道:“方施主果願前往,求之不得了。”方俊仁這才同着五龍收拾零碎並水衣水靠,六龍一老與大衆告辭,出離王宅,直奔九龍山而去。七位走後,聾啞仙師說道:“列位施主,此去九龍山必然有一場血戰,君子防患於未然。河沿現在停着咱們鏢行六七十隻船呢,容他們七位走遠了,咱們大衆一齊前往,作爲接應,無事更好,有事咱們是休慼與共。”大衆俱各答言說道:“道爺言之有理,正合我等之意,我們情願前往。”

不言大衆預備起身之事,單言勝爺與六龍。七位由王宅起身,到了九龍山,已掌燈之時,一隻小船遂奔閘口而來,一看鋼鐵閘大開,閘口閘坡上清寂寂,靜落落,一人皆無。小船到了閘口前,水手說道:“老達官爺,我們這船進閘口嗎?”勝三爺說道:“船不用進閘。”七位在船上遂各換了水靠,然後下了小船。三龍在前,三龍在後,蕭銀龍帶路,葉乘龍次之,勝三爺居中。金龍說道:“三大爺您要鳧不了,您就揪着我的分水韜,我能帶你出二百里地去。”勝三爺一笑說道:“二百里地幹什麼去?賢侄不要大呼小叫的。”進了十二道鋼鐵閘仍然不見一人,往南去水中的攔江鎖、混江輪俱都撤去。再往南去水中的竹城也是大開,並無一嘍卒與一家寨主。離山坡不遠,往西去,到了西北角,由水面再往南去。書中代言,六龍在水裏要走幾十裏地,就如同兒戲一般。勝三爺累了就揪着金龍的分水韜,鳧出有十餘里地去。蕭銀龍回頭叫道:“勝三伯父,這位張玉龍哥哥,做事大爲嚴密,這兩天我問他印在哪個泉眼之中。他言說恍惚。我說你要恍惚,請來羅隱士之時,怎樣前去呢?他說大概是當中那個泉裏,咱們奔當中的海泉去吧。”

由東,北方的泉東面繞着走,就聽見這股水往上翻的聲音,恰似萬馬奔騰一般,令人毛髮悚然。走到第二泉又繞過去,再到第三泉的東面。蕭銀龍說道:“勝三大爺,你在泉東邊藉着月光看着我們往泉裏闖一回。”勝三爺點頭。銀龍說道:“金龍哥哥你在前面爲頭,飛龍第二,葉叔父第三,高恆賢弟你第四,我陪着方爺在最後。”列位,蕭銀龍平時不知是誰的水性好,今夜離着泉一近了,可就看出來了,還是金龍的水性,真有破水浪的力量,故此他將金龍派在前面。要論六龍的水性可都不小,相形之下,金龍略見優勝。六龍往泉前面鳧,勝三爺踩水觀看,離海泉翻白花處有兩丈餘遠時,頭一個金龍被水衝下來了,在水中翻了好幾個筋斗。第二個飛龍也被水衝下來了,金龍叫道:“勝三大爺,這水真涼,頂不進去。”金龍說着話,面上變顏變色。其餘衆人有未鳧至海泉近處,便被水衝將下來的。銀龍說道:“咱們順着水的漩渦往裏扎猛子鳧,隨水力轉着彎走。”大衆齊說:“有理。”遂順着水流往泉近處扎着猛子鳧,鳧到距泉一丈有餘,仍被水力攪下來。勝三爺一看蕭銀龍與玉面小白龍,二人的臉面變成了青臉啦,孟金龍鐵飛龍顏色更變。勝三爺說道:“你們六人歇息歇息,我往寒泉走一遭。”

蕭銀龍說道:“勝三伯父,您老人家這大年歲,焉能受得了涼水浸犯呢?連我們年青的都不行。”正在此時,大衆觀看海泉西北露出一物,身上彷彿鱗甲相似,手擎一物,看着黃澄澄的,一露面又被水流攪將下去。大衆甚爲納悶,工夫不大又翻將上來,較比先前離着海泉稍遠,露出半截來,看出是人的模樣了,又被水力攪將下去。當時再翻將上來離有丈餘遠了,鳧出了海泉,還是手託着黃澄澄一物,直奔勝三爺而來,說道:“勝三哥,此乃天幸之喜。”一手分水,一手託着印,與勝三爺觀看。

口中說道:“黃金寶印得出。”

書中代言,由羅爺來時計算,此時已是三天三夜了。羅爺跟張玉龍來時,由菊花村起身,二位在九龍山東河坡僱了一隻小船。言的是遊江,離九龍山閘口三五里地,有一片大葦塘,靠着葦塘將船打住。羅爺對船家說道:“我們二人是九龍山的寨主,外來的船不許奔閘口,你在此處等侯,不許遠離。”船家答應,哥倆遂換了水靠,羅爺開發了船錢,除去船價之外多給了二兩銀子。船家問道:“你大概得何時回來呢?”羅爺說道:“明天要是不回來,你就走你的。”二位下船鳧水奔閘口而去,離閘口相隔不遠一看,十二道鋼鐵閘大開,並無嘍兵把守。張玉龍叫道:“羅大哥,這是韓秀與老爺子師生之計。”

羅爺說道:“不錯,別看明着沒有人,暗中的人更多。咱們哥倆別打水面走,扎着猛子走。”羅爺在前,張玉龍在後,二人遂往閘口裏面扎着猛子而去。張玉龍是本山水八寨的寨主,山中水面哪裏有卡子,他全都知道。進了十二道鋼鐵閘,張玉龍與羅文並肩而鳧,繞着卡子走。進了竹城,繞西山坡奔上山梯。

張玉龍說道:“你盜印,我在上山梯把守,凡山中人下水必由上山梯而來,我先將你陪到那個海泉去。”二人說着話,由東北往西南,此時在掌燈之後。由兩個泉眼東邊繞過去,到了第三個泉,張玉龍雖水性過人,離泉有三五丈就不能往前鳧了。

羅爺也不往泉中鳧,同着張玉龍鳧到上山梯。由身上取下一個包裹,打開了包裹,取出七塊分水擋。這就叫未治其事,先治其物。羅爺平時水性過人,也下不去此泉。皆因爲九龍山十海島有這十座海泉,纔有十海島之名。這十個泉眼有五個泉眼的水往上翻,有五個泉眼的水往下翻。每個泉眼方圓佔二十來丈遠。往上翻的泉眼在九龍山東北,往下翻的泉眼在西南,也是二十來丈方圓。要往翻水泉裏面擲一塊石頭,必得往上冒三次才能沉下去。水源由泉眼裏冒上來,待水往上冒的力量止住時,則水力再向下翻,那石頭才能順着水流沉將下去。因爲水由泉眼中來時,其激力最大,水往上翻的力量,就如螺形相似。那五個往下翻的水源,是由上面往下卷,二十來丈的水轉着彎往裏走。無論多大的對象,一近漩渦時便漩人裏面。無論多大水性的人,也不敢近前。林士佩擲印的時候,張玉龍給他撐着小船。只可進往上翻的泉,臨流切近便不能前行。泉眼的水流方圓二十餘丈,小船離泉有二十五六丈遠,便不能再向前進了。

並且不能久停,林士佩的雙足被勝三爺剁去,傷尚未愈,不過扎掙着辦的事,張玉龍只能顧撐船,不能顧擲印。林士佩跪船頭上,用紅綾子將印纏好,留出一個頭來提着,拎將起來往海眼中拋去。雖然林士佩力大絕倫,因爲有傷的關係,究竟力量差些,把印擲出去只有十七八丈遠,未能落在正海眼中。

你道這也是忠良爺的命大,邪不能侵正。要真擲到海眼中,慢說是一個羅文,就是十個羅文,真要下海眼,那是決辦不到!

林士佩擲印之時,因爲印上有紅綾子,被石縫將紅綾子夾住。

要沒有紅綾子,茫茫海泉,小小的一顆印落在石堆裏,羅爺縱能下泉,也找不着此印。這就是活該羅爺露臉,忠良大人的洪福,勝三爺老哥兒三位的造化。羅爺將寶印得着順着水流轉將上來,頭一次往東北一看,見有五六個人,羅爺就知是勝三爺等到了。剛要說話氣力不支,又翻將下去。再上來之時,雖離泉稍遠,仍然又翻將下去。如此三次,才由水中冒出來,手託着寶印交與勝三爺。蕭銀龍、孟金龍等,俱都伸手向勝三爺要印觀看。金龍從勝三爺手中接過印來,自己一歡喜,大聲喊喝:“九龍山的小子,印盜出來了!”羅爺說道:“孟爺別喊啦,身在九龍山呢。”正在此時,由南往北破浪來了兩個人。爲首這個人,口中喊道:“將寶印與我們留下。”此人與孟金龍撞在一處,金龍一看此人,連鬢絡腮紅鬍鬚,大牙齜於脣外,右手的護手鉤一分水,亮出左手的護手鉤,孟金龍伸手就抓護手鉤。勝三爺看着此人眼熟,不敢相認,說道:“二位別動手,勝英在此。金龍不可造次。”此人聽勝爺報了自己的姓名,當時就撤回護手鉤,面對勝三爺說道:“老師,弟子在水中不能與你老磕頭,我這裏給你行禮了。”語畢,向勝三爺點了點頭。

勝三爺說道:“這位壯士不要認錯了人。”此人說道:“我是你記名的徒弟,我叫混江龍於藍。前三年三月你在蓮花湖打虎,賙濟我母子銀子。五月間銀龍在蓮花湖被困,我母親叫我給你送信。六月間二打蓮花湖你又賙濟我銀子,我將我娘背出蓮花湖。在江寧府西門外,我開了一個小買賣,前面是門面,後面是住家,我母親死啦。我也沒有娘啦,我纔到鏢局子裏找你。聽說你在這兒盜印呢,我想你是我師父,我應當替你盜印。我就來到九龍山,十二道閘都開着呢,我來到竹城遇見一個小孩,我以爲他是九龍山的賊,他以爲我是九龍山的賊,我們兩個人就動上手啦。他問我是幹什麼的?我說我是盜印的。他遂說咱們一家人,他也是盜印的。”師徒正在這兒說着話,後面這位少年,由勝三爺的身後繞過來,叫道:“勝三伯父,小侄男有禮了。”勝三爺一看這位少年,身穿荷花色的水靠,面似敷粉,原來是小兒童。勝三爺說道:“在下眼拙,一時不識英雄了。”

少年說道:“勝三大爺你不認識我了?我父親是小霸王童林。”

勝三爺說道:“原來是賢侄。你多大歲數了?”少年說道:“小侄男十五歲了。”勝三爺說道:“賢侄你叫何名?”少年說道:“小侄叫千里追風仙童華龍。”勝三爺一笑說道:“真是一輩新人換故人,後生可畏!十餘年不見童賢弟之面,他竟有了這樣的好後人。”

這時,華龍、於蘭俱各通了姓名。原來,他倆暗奔十海島,但不知印在哪摩海眼裏啦,趁夜間亂找一回,兩個人誰也進不去泉,只好回來。兩人正在山坡樹木交雜之處休息,就聽孟金龍喊道:“九龍山的小子,黃金印盜出來了。”混江龍於藍與華龍過來搶印,與勝三爺相見,勝三爺一看是整夠十龍。加上自己是十一位,這才叫十龍探海泉,羅隱士、張玉龍,他們二人是前三天來的。同着來的是六龍,混海金鰲孟金龍,渾勇金鋼鐵飛龍,海底撈月葉乘龍,魚眼高恆高俊龍,塞北觀音蕭銀龍,玉面小白龍方俊仁。後到記名徒弟混江龍於藍,千里追風仙童華龍,這十龍出死人生盜出黃金印。羅爺說道:“勝老義士,快出九龍山爲妙。”於是五龍在前,五龍在後,魚貫而行。

其行甚快,剛到竹城,忽然間驚天動地。山上三聲號炮,藉着山音,就能聽出二三十里地去,往東北一看,滿山紅繡球搖擺,七座連營,人喊馬嘶,地動山搖。黑夜之間,看着就像螻蟻滿山一般。衆英雄往東一看,東山坡上十三層圍子,都是滾木、灰瓶炮子,硬弩長箭,七股魚叉,後面削刀撓鉤,闊斧單刀花槍鬼頭刀。衆嘍卒齊聲吶喊:“拿住了探山的,老寨主有重賞!”

羅文說道:“勝老義士,我義父平生善用兵,這座七星營不易破。如將咱困到天亮,我義父有十二顆月牙鏢,一鏢一個,鏢不空發,你我插翅也不能出此山,乘此黑夜,人人奮勇,還可以殺出去。”蕭銀龍說道:“咱們現在水中,非搶上山去,不能與敵人打仗,金龍與飛龍二位哥哥俱都有橫練功夫,你們二人扎猛子到山根,偷着爬到山上,打開頭層圍子手,打出一條道路來,我們好隨後爬上山去。”二龍遂扎猛子往山坡而來,到了山根底下,偷着往上爬,爬到十幾丈去,就被灰瓶石子打將下來,仍然跳於水中。再往西鳧,蕭銀龍與二龍說道:“你們倆再往閘口由南面悄悄往上爬。”二人仍然扎猛子至南閘口,又被弩箭射回。金龍叫道:“勝三大爺,石頭砸得骨頭疼。”

羅爺說道:“天光一亮更出不了九龍山了,我義父的月牙鏢專破金鐘罩鐵布衫,到那時小弟只好束手被擒。”勝三爺聞聽,長嘆一聲說道:“黃金印黃金印,要你何用?”說話時手託着黃金印,又叫道:“羅隱士,勝英累及您啦!您是逍遙自在之人,應勝英之請來到這裏被困;可慘張玉龍之妻,自刎勸夫。十龍之中,過三十歲的纔有一二人,俱都是青春年少之人。”

語畢復又仰面長嘆。就在此時,忽聽閘口上一陣大亂,由閘口往南十三層圍子手,俱都往南抱頭而逃,自行踐踏,來回亂躥。

有一人在西山坡上站着喊道:“勝三哥,飛天玉虎蔣伯芳來也,衆位打這邊上山坡吧。”勝三爺聞聽,率十龍搶上山坡。羅爺臨上山坡之時,由油布口袋之中,取出一個包兒,裏面是鍋煙子,用右手託着鍋煙子往臉上一抹,抹了一個黑臉。張玉龍說道:“羅大哥您方便方便吧,我也抹點。”張玉龍也抹了一個黑臉,十龍一老,搶上山坡。孟金龍亮出降魔寶杵,鐵飛龍亮喪門螺絲棍,玉面小白龍亮雙鐗,蕭銀龍亮判官雙筆,魚眼高恆亮劈水刀,混江龍於藍亮護手雙鉤,童華龍亮日月龍鳳筆,海底撈月葉乘龍亮寶劍,勝三爺亮魚鱗紫金刀。惟有羅文與張玉龍二人尾於衆人之後,並不亮兵刃。蔣伯芳叫道:“勝三哥隨我來,小弟開路。”

您道,蔣伯芳怎麼來由呢?皆因勝三爺與六龍前來探山,聾啞仙師劃策,衆人前來打接應。勝三爺與六龍進閘工夫不大,十二道鋼鐵閘就落下來了,大衆甚爲驚惶。忽然聽山中人聲吶喊,亮出七星營,鏢行人將船聚在一處,不能進山解救。石門已填死了,老王靈亦沒咒念啦。老劍客夏侯商元說道:“有不怕死的隨我來!”楊六爺說:“我去。”賈七爺說道:“我也去。”蔣五爺說:“我也去。”此時,蔣五爺的馬與棍,早有人由杭州取來了。蔣五爺說道:“就憑我這條棍,打得他們落花流水。就怕咱們進不去山,我是見水就眼暈。”楊六爺說道:“我能爬山。”四位遂坐小船往南而來。閘口前面的吶喊聲音,爲的要虛張聲勢。老劍客是夜行眼,看見鵝頭峯一帶短石牆,牆上並無嘍卒。楊六爺仍用七星釘,爬上山去,石頭城牆一丈多高,仍是用飛抓抓住石牆。楊六爺這回可留上神啦,因爲上回被人抓住過。抓上了石牆,由上面系下彈繩,底下的人揪着繩子上山。四位過了石牆,走進樹林子,正往前走,忽由樹上跳下一人,四位一怔,蔣五爺拿棍要打。此人說道:“且慢動手,來者何人?”蔣五爺說道:“飛天玉虎蔣伯芳。你是何人?”

此人說道:“某家二少寨主白俊是也。你們四位從此往西北繞,走鵝頭峯。到了七星營附近,有穿藍衣裳的,大襟上有白牌子,那是傳信的嘍卒,可以隨便穿營。你們見着他們把他們衣服脫下,穿在你們身上。白牌掛在大襟上,便無人阻攔。七星營中營是我父親,北面三座營是我韓家弟兄。南面三座營是我盟叔曹家父子,由鵝頭峯繞至七星營後,靠着東面十三層圍子走過去,再路過曹家的父子營後,盡北頭就是閘裏面的嘍卒。每道閘上三十名嘍卒,兩頭每道閘上是一百名嘍卒,十二道閘上共合是五百名嘍卒。由當中往西打,可以直打到勝老者被困的所在,然後再合在一處。再從閘上由西往東攻打,便可救出裏面的人。可有一宗,衆位千萬少傷我九龍山的嘍卒。”蔣五爺說道:“不勞囑咐。”白俊說畢,搖身一晃,蹤跡不見。

原來這一帶山最矮,白二少寨主帶領一百餘名嘍卒把守此山,因爲這地方最要緊。白俊來到這裏,聞聽裏面亮了七星營,遂把那一百多名嘍卒及寨主,都打發到別處去了。白俊自己在這裏,就知道鏢行準有人由這裏上山,故此遇見蔣五爺,白俊告訴完了而去。

賈七爺說道:“誰去擒報事的嘍卒,摘白牌子扒脫衣服?”老劍客說:“我去。你們在此略等片時。”語畢,老劍客直奔西北而去,果然看見穿藍衣裳的嘍卒,大襟上掛着白牌子,老劍客直奔嘍卒而去。來到嘍卒跟前,一把揪住說道:“你要一嚷,我就要了你的命。”老劍客是筋骨如鐵,平常的嘍卒,被他一抓就暈啦,哪裏還顧得嚷呢?嘍卒實實被老劍客夾在腋下,約有喝一碗熱茶的時候,老劍客把此嘍卒夾到賈七爺三位面前,賈七爺一看這個嘍卒有二十多歲,白臉膛兒。嘍卒跪下就央求,賈七爺說道:“我決不傷你,借你點東西,把你這身衣服脫下來。”將嘍卒捆在樹上堵了口,這身衣服別位穿著都大。賈七爺與老劍客及楊六爺三位都是矮子,惟有蔣五爺穿正合適。蔣五爺把這身衣服穿在身上,老劍客說道:“你把鞋襪子換了。”

蔣五爺說道:“黑夜之間,誰看得那麼真。”老劍客說道:“你別逞能,趁早將鞋襪換了。”蔣五爺無法,只得把鞋襪也換了。

蔣五爺說道:“此鞋稍微緊點。”老劍客說道:“緊更利便,蔣五爺把牌子可帶好了?”蔣五爺說道:“帶好啦。”老劍客說道:“老五你可別把腳力放足了,報事的嘍卒沒有那麼快的腿,別叫人家看破了。你要切記,貼着東面白老寨主的後營走。”

蔣五爺答應一聲,遂奔北方韓家的營寨走去。走到韓家的營寨,韓秀早已望見,打發嘍卒,看看是什麼人?嘍卒看罷,遂稟報是傳信的白牌嘍卒,奔老寨主的營寨去了。韓秀不疑,皆因爲九龍山老寨主有令,各營各守己地,不準亂動,亂動者斬。故此誰也不敢離開己地。蔣五爺由白玉祥的營寨東面,十三層圍子手的西邊過去,就是老二虎頭曹家父子的營寨。白玉祥方纔也見有人過去,其行甚快,問嘍卒道:“是傳言嘍卒過去嗎?”

嘍卒說道:“是報信的嘍卒,奔曹二老寨主的營寨去了。”蔣五爺到了十二道閘,進了閘口,冷不防舉起亮銀盤龍棍往西便打,一棍就是五六個,打得嘍卒紛紛亂躥,蔣五爺本打算不傷人,無奈猶如箭在弦上,不發不行了。不打開衆人焉能救得出勝三爺?蔣五爺由十二道鋼鐵閘,直打到西山坡,打亂十三層圍子手,拿棍站在山坡之上,口中喊道:“勝三哥在哪裏?小弟蔣伯芳在此。”勝三爺聞聽,不啻半空中下了一道赦旨一般,順着竹城直奔坡,老少十一位上了九龍山,孟金龍、鐵飛龍在蔣五爺身後,往東面而來。

此時早有傳信的嘍卒,報告老二虎頭曹世彪,有蔣伯芳同十數人殺上山來。曹世彪說道:“再探。”報信的嘍卒走後,老二虎頭哈哈大笑道:“什麼蔣伯芳,蔣伯圓也不成,籠中之鳥,釜中之魚。他還過得去老夫我的營寨嗎?”老二虎頭正在耀武揚威之際,又來了報事的嘍卒,口中說道:“現在蔣伯芳已奔營寨來了。”老二虎頭說道:“真會飛嗎?待老夫捉他。”語畢,抄起那對擂鼓點金錘,帶領着五百飛虎軍與兩家寨主,正往西北走着,由東面過來一人,其行如飛,對曹世彪說道:“來人休往前進,老朽在此。”老二虎頭掄錘就砸,老劍客一面動手,一面大聲喊道:“老五,你保護你勝三哥往東去,有我在此抵擋。”曹世彪聞聽,吩咐手下的寨主:“別叫鏢行的人走了,擋住他們的去路!”這兩家寨主,本是曹世彪得意的徒弟,俱都是手使長傢伙,一個手使亮金槍在前,一個使鑌鐵戟杆在後,一齊迎着蔣五爺而來。

頭前提亮金槍的說道:“來者何人?”蔣五爺說道:“提起我的姓名,嚇破了你的苦膽,我乃飛天玉虎蔣伯芳。”賊人聞聽一怔,提槍分心便刺。蔣五爺拿着盤龍棍往外就崩,將賊人的槍崩出去三丈多遠,再一棍奔腦袋打去,打得賊人腦髓皆流。

可憐金槍將徐勇,只一個照面,命喪戰場。第二個寨主拿鑌鐵戟杆,對着蔣五爺便挑,五爺閃身形說道:“來者何人,通名受死?”蔣五爺見這敵人的戰杆粗如胳膊一般,比蔣五爺的棍粗着一半兒,蔣五爺故此急問他的姓名。此人答道:“我乃旱八寨的寨主鐵戟將賈生是也。”語畢,又一抖戟杆奔五爺面門刺來,五爺不敢直接,用棍斜着摸賊人的傢伙,恐怕不敵賊人的氣力。五爺閃身形,容賊人的戟扎空,偏掃着用棍一找賊人的鑌鐵戟,就聽叭的一聲,賊人的戟彎了。蔣五爺一笑,一棍奔賊人的頭上打來,就聽叭啦一聲,腦漿進裂。孟金龍說道:“嚇了我一跳,錯非是蔣五叔,要是別人,還叫這小子給嚇跑了呢,原來這條戟是肉餡的。”此時老劍客絆住了曹世彪,蔣五爺在前,十龍一老在後,往東南而去,所有曹營的嘍卒寨主,一聞蔣五爺之名,不戰而退,膽戰心驚。蔣五爺來到東山坡十三層圍子手切近,厲聲喊道:“吾乃飛天玉虎蔣伯芳是也,衆位與我遠日無冤,近日無仇,擋我者死,避我者生!”勝三爺在後面叫道:“兄弟,棍下留情!九龍山的嘍卒都是有家眷的好人。”羅爺在後面聞聽勝三爺之言,真是仁人之言。在此危急之時,仍存慈愛之念,無怪乎婦孺都知勝三爺之善也。蔣五爺在前,衆人在後,闖過了東面十三層圍子手,來到東山坡。

羅文叫道:“五義士大概不會水吧?”蔣五爺說道:“我見水眼暈。”羅爺說道:“我先下去。您將棍先擲下來,然後您再跳入水中,自有我接着您。”羅爺語畢,雙手護襠先跳下水去了。蔣五爺把棍照定羅文擲去,羅文閃身形接住盤龍棍。蔣五爺也雙手護襠躍入水中,鼻子一發辣喝了兩口水,羅爺伸手揪住蔣五爺,蔣五爺揪着羅爺的胳膊,由水面逃走。此時孟金龍等也都跳下,惟有勝三爺不走。老劍客棄了曹世彪,趕奔勝爺而來,老劍客說:“勝三弟你還不走,等待何時?”勝三爺說道:“曹老二隨後追來了,我戰他一場,看看他有多大的能爲?”老劍客說道:“勝老三你太不知足了。蔣老五打死九龍山上的人,不計其數,黃金印也到得手中,咱們不但沒傷人,僅添了人啦。走時比來時還多了兩位呢!你真不知足?你看水中的船都到了。”勝三爺往水中一看,老劍客一把將勝爺推下山坡,口中說道:“勝老三別忘了護襠。”勝三爺舉手護住了襠,落於水內。此時曹世彪已然趕到,老劍客說道:“曹老二你別追啦,黃金印已到手,就剩了破九龍山啦。你摸摸你的腦袋。”

曹世彪趕到跟前時,老劍客已跳入水中,曹世彪只氣得哇呀怪叫。老劍客由水面趕上衆人,楊六爺與賈七爺已在小船上迎接下來了。

楊六爺與賈七爺站在高阜處,望見蔣五爺大功已成,老哥倆遂由原路而歸,臨下山之時,賈七爺將被擒傳信的嘍卒由樹上解下來。老劍客見了楊六爺、賈七爺,說道:“你們倆這回太安靜了。老五將九龍山的嘍卒打死不計其數,雖取回黃金印,但是此次傷人太多,心實不安。”老劍客與楊六爺、賈七爺說話的工夫,聾啞仙師迎接勝三爺與十龍的船俱都趕到。勝三爺又與童華龍、於藍二人向羅爺介紹。童華龍問道:“羅爺,您臨上山時,由身上解下來的魚分水一般,那是何物呢?”羅爺一看童華龍這份精神,非常愛惜。衆人棄舟登岸奔菊花村,進了王宅。

勝三爺取出前次所盜的印匣,將黃金印裝入印匣,在王宅書房之中供奉。跟着又把酒席擺好,衆人都與三俠道喜,遂猜拳行令,直飲到午時已過。正在暢飲之際,聾啞仙師說道:“列位施主,我攔你們衆位的高興,這不是喝酒的日子,不可樂而忘憂。你們大衆只顧一時歡樂,九龍山這次死了多少人,白寨主乃奇才異能之人,他要帶隊下九龍山,這菊花村彈丸之地,何異泰山壓卵?菊花村之民恐不能生矣。”勝三爺說道:“道兄有何良策?請就此言來。”道爺說道:“別無良策,咱們要是走,就給菊花村百姓惹下禍啦!再說也沒有走的道理,事情尚且未完,印有啦,正凶尚未捉獲,豈能完案?最好咱派人沿路埋伏,每人相隔二十來丈遠,由菊花村直至江沿,見九龍山有什麼動作時,互相傳遞信息,咱們好帶領全村民人,一方面逃走,一方面去抵敵。”勝三爺說道:“道兄之言是也。”於是撤去殘席,派人沿路埋伏傳達消息。菊花村之事暫且不表。

單提九龍山上,白玉祥聞報鏢行之人俱已脫逃,九龍山死亡甚多,遂將曹世彪叫到中營,問曹爺捉住鏢行多少人?曹老二兩手一拍說道:“一個也沒擒着。”白玉祥又傳五百飛虎軍的寨主問道:“弓箭弩箭發了多少?”飛虎軍的寨主說道:“曹老寨主追敵,我們在曹老寨主後面,因此未敢放箭。我們若放箭,曹老寨主必然受傷,況且鏢行只有十數人,闖進我們營寨的時候,曹老寨主便跑在飛虎軍前面去了。”白玉祥聞聽,拍案叫道:“二弟,你要不是我的盟弟,我非治你的罪不可!你可害了我的嘍卒了。”正在此時曹家的營中前來報告:“共死傷嘍卒三百餘名,旱八寨的寨主二名。”白玉祥聞聽拍案大叫,伸手往菊花村一指,口中說道:“老勝英,若不將菊花村踏成齏粉,我非白玉祥也!”語畢,傳令調全山嘍卒十分之六,飛虎舟、飛豹舟、飛龍舟,共是三百隻。殺奔菊花村。不問老少男女,見着就殺,雞犬也不留,然後放火焚村。韓秀守住九龍山,不許擅離。韓秀聞聽老寨主之言,遂叫道:“恩師不可,門生有言奉告。”白玉祥說道:“你有何言?快快講來。”韓秀說道:“鏢行十餘人,就打出了九龍山。九龍山如此險固,鏢行的人出入猶如平地一般,徒兒莫明其妙。再者,焉知鏢行不施詭計?倘我兵出發時,鏢局反入九龍山,徒兒人單勢薄,九龍山數百餘里,鏢行的人若放起火來,何以當之?再說菊花村的百姓何辜?我兵到時必至掃平菊花村,鏢行人在山中都未被擒住,在菊花村更不能矣。望恩師勿失素常愛護鄉民之志!”

白老寨主聽至此處,長嘆一聲說道:“真是邪不侵正也。”當時止住號令,並不追趕,菊花村才得安然無事。白玉祥雖未追趕,道爺料事並非不中。單說菊花村中並不見賊人來,勝三爺心中稍安。遂問:“何人可以送印?先將黃金印送回院衙,以安忠臣之心。”勝三爺連問五七次,無人答言。聾啞仙師遂說道:“這樣重任,誰也不擔,貧道我指派一人前往。”勝三爺問道:“何人可去?”道爺說道:“舍伯芳之外別無他人。”

蔣五爺說道:“小弟願往。但是院衙中,小弟並無相識之人。”

道爺說道:“貧道早料到九龍山必有別的動作,不想菊花村安然無事,院衙中貧道早派一人保護大人去了。你們看看咱們的人短哪位?”銀龍一笑說道:“諸葛大爺,我知道,咱們由九龍山回來之時,侯華璧未進村,由打半路上便去江寧府了。”

道爺一笑說道:“老五你還愁沒有熟人嗎?”勝三爺由囊中取出黃金印交與五爺,口中說道:“千斤擔子都在你一人的身上,此去江寧府有百里之遙,沿路無論遇見何事,切不可開口。”

五爺說道:“小弟遵命。”語畢,接過黃金印,用包袱包好,紮在腰間,抄起亮銀盤龍棍就要起身。道爺說道:“蔣五爺的傢伙,還沒帶全呢!”蔣五爺說道:“我還有什麼傢伙?”道爺說道:“你二次又與恩師學了六顆鏢,爲何不將鏢囊帶在身上?”蔣五爺說道:“那有何用?吾拳起處風雲吼,腳到處神鬼驚。”道爺說道:“老五你現在是黑人,你知道嗎?杭州府你搶白龍駒,棍打焦公子,引起杭州擂臺,如今官司還未結案呢。你三哥是事都完了,惟你這場官司不定怎麼樣呢?今天叫你送印,一來你的武學好,叫我們放心,二來留作你將來輸官司的時候,求忠良將功折罪,你好得自由。你到那裏少說話,多磕頭,忠良爺問則答之,不問不可多說。”蔣五爺點頭。道爺又說道:“你到那裏就不用回來了,你幫助侯華璧保護大人。

我們這兒如有用你之時,必會去人喚你。如無我們這兒的信,不准你回菊花村。”蔣五爺連聲答應,又帶了兩身衣服,打了一個小包袱,用棍挑着包袱出了王宅。勝三爺、弼昆和尚、諸葛道爺三人相送。出了菊花村三裏餘地,臨別時,道爺又囑咐道:“老五你出恭、喝水都要留神。”蔣五爺連連答應。弟兄們分手,老哥兒三位這纔回歸菊花村,暫且不表。

一路之上,施展夜行術的功夫,一百餘里之遙,由午後起身,至太陽平西之時,蔣五爺已到江寧府西門外。就覺着口乾舌燥,進了一家茶館,坐下吃茶,心中想着印,手摸着印。正在喝茶的時候,忽見有官兵前來,百姓們避道。燈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晝,就見喝茶的人交頭接耳,俱都祕談。蔣五爺對着的是一位出家人,蔣五爺湊到和尚面前低聲問道:“老當家的,官兵這是往哪裏?”和尚說道:“這是往院衙去的。”蔣五爺說道:“爲何方纔買賣家都上門呢?”和尚說道:“出家人按說不談國事,皆因爲這回的事情,出家人看着生氣,院衙之中出了行刺的啦,這兩個行刺的,一個是和尚,一個是老道,你說多令人可恨?賊僧賊道,與官人打天剛一黑就動手,直打到掌燈,現在還打着呢!這些官兵是擒賊僧賊道去的。”蔣五爺說道:“可知這兩個出家人是哪廟的嗎?”僧人答道,“老道叫諸葛山真,和尚叫紅蓮羅漢什麼昆?這個和尚之名,我記不詳細了。誰不知道,這兩個出家人給忠良爺送印來啦?都轟動啦,原來是行刺,並不是真送印。”蔣五爺聽到這裏,一把揪住僧人說道:“你是滿嘴胡說!”這個僧人說道:“你彆着急,我說的不對,你不會去問別人麼?”蔣五爺自知失禮,當時賠禮說道:“老當家的,你別怪我。我是一時情急,紅蓮羅漢弼昆,諸葛山真,那是有道的僧人,不作不法之事。所以在下冒犯了老當家的,老當家的多要原諒。”和尚口頌“阿彌陀佛”,說道:“出家人酒色財氣都拋盡了,不計較壯士。”蔣五爺與和尚賠完了禮,給了茶錢,出了茶館,尾於官兵之後,也奔府衙門而來。只見各處的官人,圍繞着院衙門,吶喊拿賊:“別叫他跑了。”蔣五爺說道:“衆位閃閃,我送印來了。”衆官人聞聽,口中說道:“剛纔也是送印的,到裏面實行他那行刺的工作了,別叫他進去,拿住他!”蔣五爺真急了,從衆人頭上縱將過去,進了院衙門。一看東北角上聲音喊成一片,有人圍繞着賊人動手。蔣五爺縱上西廂房觀看。千里獨行俠侯華壁,血染半邊身軀。又一少婦絹帕繃頭,汗巾束腰,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手使一把單刀,一位四十多歲的大漢,手使金背朴刀,圍住僧道動手,和尚、老道都在六七十歲。五爺認識:和尚正是法蘭,老道正是八寶真人李士寬。侯華璧此時身帶重傷,少婦金蓮窄小,身形亂晃。大漢直喘,年青的汗珠直流,男女四人堪堪不能抵敵。一看欽差大人在廊檐下端坐着觀戰,蔣五爺在房上一聲吶喊:“忠良大人不要擔驚,小民蔣伯芳來也。和尚並非是弼昆長老,巷道亦非諸葛山真,僧道乃是冒名元兇,小民拿住僧道再見大人。”蔣五爺語畢,縱下房來,打開雪青紗,亮出亮銀盤龍棍。列位,蔣五爺到此,乃是第三次救駕。

您道刺客是怎麼來的呢?皆因九龍山白老寨主欲想攻打菊花村,被韓秀阻住。只聞山中哭聲震山,九龍山的嘍卒十之八九都有家眷,妻哭夫,子哭父,父哭子,白老寨主異常傷感。

韓秀多方解勸說道:“老寨主您辛苦一夜啦,再這樣悲傷,豈不損耗精神?”老寨主怒氣稍息。韓秀吩咐擺酒,酒至三杯,老寨主說道:“衆位,九龍山遭此慘辜,乃白某失信於勝英,將印掛在隱逸樓。都是你李士寬、法蘭二位出家人用假印換真印引起。你們將真印倒是交與我呀!不應將寶印交與林士佩,林士佩也太狠毒,將寶印擲在萬丈海泉,害多少人?天不絕他人,勝英手下有高明人,將寶印從海泉撈出。他們傷了吾九龍山三百餘人,害得骨肉分離,這都是你們二位師父所爲。”老道與和尚二人羞得面上變顏變色,站起身形說道:“吾二人就此出九龍山將印盜回,如不能盜印,必把比印大的東西盜來,如果盜來,老寨主可能收留?”白爺說道:“我破出一身剮,敢把皇帝打,你們二位取來聖上人頭,我也敢接受。”和尚與老道這才告辭起身。和尚與老道坐着小船商議,和尚說道:“這次盜印決不容易,他們得回寶印必然賀喜。不能實時送印,咱們倆你冒充老道諸葛山真,我冒充紅蓮羅漢弼昆,奔江寧府僞稱送印,贓官必然迎接,出其不意殺了贓官。將人頭送回九龍山,白玉祥收與不收,沒有問題,事後必然捉拿諸葛山真與紅蓮羅漢弼昆長老,將他二人千刀萬剮,豈不是報仇雪恨?”老道點頭稱善。僧、道二人到了江岸下船,奔江寧府,來到西門外上了一家酒樓,天也就在太陽平西的時候,和尚老道喝着酒商議。等到掌燈之時,再奔院衙行刺。

列位,憑和尚、老道的本事,要去行刺,那真得說手到擒來。二人吃完了酒飯,先進了城找一片清雅的所在,老道把六顆短劍背在背後,披上道服,和尚用一件衣服疊好了,用包袱包上,假充印匣。二人收拾齊整,打聽明白道路,夠奔院衙門而來。到了院衙門,值日的問二位出家人何事?老道說道:“無量佛,出家人不宣言姓名,我叫諸葛山真,後面我師弟,紅蓮羅漢弼昆長老,在千佛山真武頂出家,我們哥倆奉勝施主之命,前來送印,望求差官老爺回稟一聲。”值日的也有個耳聞,當時將和尚老道讓進了差官房。差官說道:“您將印獻出來吧。”

和尚說道:“勝施主有話,非見忠良大人不能獻寶印。”此時早有人到裏邊給侯爺報信,大人吩咐有請,在書房接見。和尚老道聞聽,提起小包袱往裏就走。差官說道:“您將印匣露出來。”和尚老道並不答言,仍然往裏而走。衆人以爲出家人是高人,也不好伸手阻攔,只好在後跟隨。進了東院角門,侯華璧正迎出來,口中喊道:“老道不是諸葛山真,和尚也不是弼昆!”僧、道聞聽,甩大氅,打開了小包裹,亮出家夥,和尚手使梅花奪,老道手使雙劍。侯爺甩大氅,亮九節練子槍,與僧、道動手。侯爺的武學,連老道都抵不住,哪能力戰兩人呢?

侯爺惟有盡力迎敵。早有差人到後院書房:“報告大人,請忠良迴避。”大人說道:“我命由天,避者何爲?”工夫不大,又有當差的請大人迴避,並說:“侯義士敗下來了,退到書房外院了。”大人說道:“我爲國爲民,豈畏死乎?”並不躲避。

又有當差的,到院衙附近各千把遊都守處送信,此時官人已齊隊進發院衙門幫助侯爺動手。和尚與老道見官人圍上來了,閃砍劈剁立刻傷了四名官人。侯爺說道:“衆位老爺後退吧,和尚、老道乃是飛賊,你們老爺們不能。趕緊保護大人要緊!”

此時忠良爺由書房中出來,叫差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廊檐下,觀看侯爺與賊人動手。侯爺正在急難之間,就聽西房上有一人吶喊:“衆位老爺莫要驚慌,大人虎駕萬安!小民保鏢攜眷由此經過,民子乃是九江府鎮九江屠粲三十六門的大弟子,金刀無敵將趙秉臣,前來捉拿兇憎惡道。拿住僧道,再參拜大人的虎駕。”又喊道:“家裏的(家裏的即指他妻),盟弟,快來吧!”有一少婦由東房上縱下來,又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也由房上縱下來。趙炳臣的妻子心中暗想,你太沒羞了,又上院衙嚇人來啦?一舉柳葉刀奔和尚而來。年青的也持刀縱人圈子內,三人圍戰和尚。侯爺一人戰老道,老道一個敗式,往東南而逃。

侯爺打算露個全臉,用練子槍纏倒賊道,隨後便趕,哪知上了老道的當啦!練子槍剛伸出去,老道一翻身,早將右手劍交於左手,取背後的飛劍,照定侯爺胸口劈來,飛劍傷人是百發百中,侯爺一閃身,劈在胳膊之上,當時血就流出來。趙爺也氣力不敵,婦人身形亂晃,就仗着小孩這口刀抵擋兇僧。正在危急之時,就聽房上一聲喊嚷:“好大膽的兇憎惡道!竟敢冒名謀害忠良?小民蔣伯芳來也!先殺賊人後獻印。”語畢,亮棍縱下房來。趙炳臣叫道:“五叔你快來吧,這個小媳婦是你侄媳婦。”但有一件,蔣五爺不能男女混雜着拿惡道,口中說道:“你們大家去拿惡道,我先捉和尚。”衆人棄了和尚,俱都奔老道,蔣五爺獨戰法蘭僧。舉棍照定和尚便打。和尚亮銀梅花奪接架相還,二人俱各施展平生所學,仇殺惡戰。蔣五爺亮銀棍是達摩傳八棍,舉火燒天八棍,前八棍雷風震動,後八棍鬥轉身還,盤龍棍珍珠點地,抱月棍老君坐禪,護身棍隨體亂轉,得勝棍妙法無邊。法蘭僧學業也真高,蔣五爺六十四棍沒贏了和尚。蔣五爺一飄棍,改換門路,用的是行者棒的招數,三百八十四棍。銀蛇亂躥玉蟒翻身,真把棍使活啦。此時大人用手分開了當差的說道:“你們別擋着我啦,本督院看看。”你道忠良爺雖是文官,一看蔣五爺的武功神妙,和尚鬥轉身還,躥高縱矮,蔣五爺仍不能勝和尚。大人看到此處,痰嗽一聲說道:“蔣義士,和尚是飛賊,活的不好拿,死的亦可。”五爺聞聽,心中暗想,大人若早說這句話不就行啦,大人這一句話助起五爺之興,和尚一走神,梅花奪被棍磕飛兩丈有餘,五爺用的力太猛啦,把和尚的虎口震破了!和尚轉身形剛要走,五爺裹手一棍,就聽叭一聲,真是出家人,養得精髓足,腦子濺出兩三丈遠去,倒在塵埃。可惜出家之人,年已古稀,只爲一念之差,初時誤聽野雞溜子王七的蠱惑,前去鎮擂,自己的金鐘罩也破了,若不是恩師還許死於非命。白蓮寺之後就當洗心向善,改過自新,哪知他執迷不悟,又聽惡道李士寬之言,投到九龍山。他換掉真正的黃金印,暗交林士佩,又來刺殺大人,迷途不返,所以有今日之下場也。

蔣五爺打了和尚,口中叫道:“你等後退,待我活捉惡道!”衆人俱都跳出圈外,蔣五爺與老道動手,仍用行者棒的招數,老道此時又是着急,又聽院衙外殺聲震耳,只急得熱汗直流。惡道左手劍被蔣五爺用棍磕飛,八寶真人變成了六寶真人啦!短劍劈了侯老美一口,長劍被五爺磕飛一口,老道見五爺勇猛異常,不敢戀戰,扎掙着又戰了兩個回合,老道虛點一招,遂奔東房。老道縱上房去,斜着身軀站在房檐上,注視蔣五爺不走。蔣五爺心中暗想,臨來道爺囑咐我事要三思,我若是一性急,當時跟着他往房上縱,這一下必得劈上我,我又沒有金鐘罩,豈不受他暗算嗎?思想至此,假意要縱的架式,一下腰註銷一隻鏢來,由右胳膊下面向上打去,正中在老道的臀部,這鏢打在肉厚的地方。老道一聲“無量佛”,還沒念完,拔下鏢來擲於地上,躥房越脊就跑了。蔣五爺說道:“大家別動,我拿惡道!”蔣五爺縱上房去追到後院,高聲吶喊道:“行刺的惡道,你往哪裏跑?”老道揭房上的瓦打官兵。官兵一亂,蔣五爺說道:“你們不用攔他啦!別被他傷了你們。”老道由院牆縱出。蔣五爺隨後追將下來。惡道走得非常之快。蔣五爺追到西北角,離城相近,前面黑壓壓一片葦塘。老道扎進葦塘,蔣五爺用棍分着葦子追。前面白汪汪一片大水,老道冷笑一聲,縱入水內。蔣五爺眼看着老道由水中逃走,心中暗想,不該我露全臉,我若不帶着黃金寶印,我不會水也要試試多深。蔣五爺仍回院衙,叫馬步隊速圍西北角葦塘,馬步隊再到西北角圍葦塘時,老道已越過城牆去了。蔣五爺仍躥房越脊迴歸院衙門,站在東廂房上往下觀看,趙炳臣累得還喘呢,趙炳臣的妻子與盟弟俱都圍繞着忠良爺。有官人給侯爺敷刀傷藥。蔣五爺看罷,由東廂房縱下,由腰間取出黃金印,跪在大人面前,雙手舉着,說道:“大人,小民罪該萬死!老道由葦塘遁走,塘中有水,小民身帶寶印,不敢入水追賊。”大人一笑說道:“蔣義士何罪之有?蔣義士有救本院之功,本院必奏聞聖上,保奏蔣義士居官。”五爺說道:“小民福小命薄,擔當不起。”忠良爺說道:“你們行俠作義之人,不願居官,本都院必有相當的報酬。”說着話,由五爺手中接過了黃金印,並不打開觀看,遂遞與差人。大人說道:“五義士暫且別走,在本院衙多住幾日。”

五爺說道:“我恩兄有言,叫我在本院多住幾日,幫助侯華璧保護大人。”大人點頭說道:“很好很好,五義士休息去吧。”

五爺謝了恩,退下去了。趙炳臣之妻與他盟弟,這才跪在大人面前,婦人說道:“民婦劉翠霞與弟劉其昌,拜見大人。”趙炳臣也跪倒身形,口稱:“大人,小民求大人賞碗飯吃。”大人說道:“趙鏢頭也有救本院之功,容本院奏聞聖上,必保趙鏢頭作官。”趙炳臣磕頭謝恩,退將下來。此時劉翠霞姊弟也退將下來,趙炳臣帶領妻弟在院衙門外店中暫爲居住,事後大人專折上奏,保趙炳臣爲把總之職,此是後話。

勝三爺派人再探九龍山,早晨去探,下午回來。九龍山十二道鋼鐵閘緊閉,閘口與山坡之上,嘍卒如同螻蟻一般,把守甚嚴,不能夠進山。連探兩天俱是如此,勝三爺心中異常焦躁,雖然得了寶印,不能捉住賊人,焉能完得了官司?第三日清晨有老家人跑到東跨院,口稱:“勝三爺,大門外來了一位老者,黑臉鋼髯,揹着一個青綢子包袱,進了大門道,問明白了你在本宅居住,提着你的名字,叫你獻出蔣五爺,他說你要不獻蔣伯芳,他亮傢伙殺進王宅,雞犬不留。”勝三爺道:“可曾問他的姓名?”老家人說道:“他自稱是九龍山的曹二老寨主爺。”

衆英雄聞聽俱都一怔。勝三爺說道:“衆位別慌,高明者莫過道兄,此事應當怎樣辦理呢?”聾啞仙師說道:“此人心直性爽,不問可知,蔣伯芳在九龍山上由他的營寨打出,白玉祥埋怨他幾句,他面上不掛,故此來找蔣伯芳。可有一宗,此人對咱有好處,勝施主你在九龍山林士佩要害你,被他攔住,這是他一點好處。打發一個能言之人出去對他言說:‘你一個人來,我們不能跟你動手。你回到九龍山與白玉祥相商,咱們定一個日子,擇地交戰。’用好言勸說。”勝三爺問道:“誰人可去?”

道爺說道:“銀龍可去,三太亦可去。”勝三爺遂命他二人前去。二人來到大門道,一看曹世彪高仰着臉,兩手插着腰,高聲吶喊:“勝英,蔣伯芳若心懷恐懼,我打進宅院,必殺個乾乾淨淨。”三太一看大不悅乎。蕭銀龍是和顏悅色,拱背躬身,叫道:“二老寨主,請了。”老二虎頭一低頭說道:“蕭銀龍你來作甚?叫蔣伯芳來見我!”銀龍說道:“我們這是借朋友的房子寄居,蔣伯芳回鏢局子去了。”曹世彪說道:“你這是胡說!明明他在這裏,爲何你說不在?快快叫他出來受死。”

黃三太惱怒,銀龍以手拉三太,二人回了跨院。銀龍對勝三爺說道:“這位老二虎頭滿不聽。”勝三爺說道:“道兄,此事又當怎樣辦理?”道爺以目視勝三爺背後三個矮子:一位震三山夏侯商元,一位賈七爺,一位是登山豹子楊義臣。道爺看這三個人說道:“此老有金鐘罩鐵布衫,兩膀一提有千斤的膂力,別人莫能敵,急去人請蔣老五去,要整曹世彪非老五不可。”

老劍客大腦袋一晃說道:“諸葛二弟你且住口,你把蔣五爺捧得人了雲啦?我看看曹老二去。”語畢,站起身形,破棉袍、破草鞋,踢哩塌啦,往外就走,口中說道:“我要打不敗老二虎頭,我不叫夏侯商元,誰要同我出去,誰就是小看老朽,他來一個人,我也一個人。”

列位,諸葛道爺用的是激將法。大腦袋一賭氣,中了道爺的激將法。勝三爺叫道:“大師兄,曹世彪心直性爽,乃是好人。大師兄手下留情,但得容人,老哥哥且容人。”大腦袋叫道:“勝三弟,你總是屈己從人,豈不知你慈悲生禍害。”語畢奔門道而來。老二虎頭高仰臉捻鋼髯大聲喊道:“蔣五小兒快來見我,如要膽小,我打進宅院時,雞犬不留!”此時劍客已來到他的面前。老二虎頭仰着臉兒淨顧往上看了,老劍客到他跟前,他還沒看見呢。老劍客在他面前叫道:“曹寨主,老朽來也!”老二虎頭一低頭,見了老劍客,口中說道:“原來是你呀,蔣小兒爲何不?你來幹什麼?在九龍山叫我老寨主將你趕跑。”列位,老劍客在九龍山爲的是絆住他,好叫勝三爺與伯芳、十龍逃出九龍山,他以爲老劍客不是他的敵手,此時在老劍客面前說此夢話。老劍客說道:“曹二,你找蔣伯芳嗎?”曹世彪答道:“正是。”老劍客說道:“蔣伯芳在裏院呢。”曹世彪說道:“他在裏院爲何不見我呢?”老劍客說道:“我兄弟勝英用兵有法,量材取用。有名的英雄來了,派英雄抵擋,無名的小輩來了,叫無名的來敵擋。我兄弟聽說曹老二來啦,我兄弟說原來是小賊呀,派一個老弱無能的出去迎敵吧!因此老朽纔出來敵你。”曹世彪聞聽,氣得哇呀怪叫。吶喊一聲:“氣死我也!”老劍客說道:“曹老二你別生氣,你要兜我一個筋斗,或者摔我一個倒墩,我便叫我二師弟諸葛山真、三師弟勝英、四師弟弼昆、五師弟蔣伯芳、六師弟等等都叫出來,六個人重新拜你爲師。你收我八十七歲一個老弟子。”曹世彪聽罷,遂打開小包袱,亮擂鼓點金錘。老劍客說道:“曹二你沉不住氣,這是我們朋友之家,本村俱是良善之民。咱倆到菊花村西大樹林子裏動手去,咱是單打獨鬥。”曹世彪說道:“好好。就這麼辦。”出離菊花村工夫不大,到了樹林叢中,曹世彪打開包裹取出擂鼓點金錘,叫道:“大腦袋,你我戰上二百合。”老劍客說道:“你那擂鼓點金錘,金鐘罩都蔽不住,我的傢伙金鐘罩也蔽不住。咱倆遞拳腳,誰的手一沾地就算輸。”

曹世彪答道:“很好。”把錘擲在地上。老劍客解下腰間的帶子,脫下了破棉袍。曹世彪一看,老劍客裏邊穿著汗褂,腰繫一條舊皮釘帶,底衣到磕膝蓋下。光着腳未穿襪子。腿腕腰牛皮兜子。肋骨條是單擺浮擱,萎皮搭拉下來一寸多長,周身是皮包着骨。曹世彪看罷,二人遂揮拳動手,各施平生的藝業。

曹世彪的拳腳果然不俗,二人走了有五六十個回合未分勝敗。

躥高縱矮,曹世彪實有少林寺的學業,一伸手把老劍客的釘帶捋住。老劍客一手刁住曹世彪的寸關尺,用大拇指一點脈門,指肚兒一按,曹世彪五指俱張。曹世彪有三十六把神拿,老劍客施展七十二手破法。二位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材。曹世彪性暴,叫道:“大腦袋,咱別動手腳!我等着你,你把傢伙取來,咱倆還是過過傢伙吧。遞拳腳咱倆誰也打不倒誰,我蔽住招數你打不進來,你蔽住招數我也打不進去。”老劍客說道:“不用去取,我隨身帶來了。”語畢,一伸手由兜內取出一物,白布套裝着,裏面用麩子喂着,連白布套看着有七寸長,約有鵝卵粗。老劍客用手一擰布套,布套就碎了,露出來這條兵刃,有大銅錢粗,六寸多長。當中有鋼環子是活的,穿在手的中指上,使的時候,縱橫任意。把這條傢伙取出來,夾在腋下。又取出個白布套來,也是此物。兩隻傢伙都取出,俱帶在兩手中指之上。曹世彪一看此物都長了鏽啦,口中說道:“小人使小傢伙,那宗東西叫什麼名字?”老劍客說道:“叫點穴钁。”

這宗兵刃,要是動手之時,只要一進人的身,那算輸啦。對方愈使長傢伙愈吃虧,專點周身七十二個穴道。曹世彪亮出擂鼓點金錘,上下翻飛,潑風八打,錘法精妙。二位走了六十餘個回合,老劍客一看錘法真無露空之處,心中思想,我兄弟叫我容人,我能容人,可人不容我。一錘砸在身上,是骨斷筋折。

我給鏢行除了這個害吧。我不叫他死,也叫他廢了。老劍客思想至此,雙钁點曹世彪的兩肋梢,曹世彪用雙錘向外一掛,老劍客撤回雙钁,施展絕命三招。生萱麻草鞋一點地,縱起來向曹世彪頭上一砸,曹世彪雙錘向上迎來,老劍客一矮身,雙钁在他左右腿穴眼上一點,就聽咕咚一聲,點人二虎穴眼中,雙筋俱折。曹世彪當時暈倒塵埃,擲了擂鼓點金錘,潑口大罵:“老匹夫你把我結果了性命!你要不將你家曹寨主結果了性命,你就不叫夏侯商元!”老劍客聞聽曹世彪口出不遜,遂說道:“老猴崽子,我若要你的命,怕髒了這塊地,也罷,我叫你回姥姥家去罷。”語畢,雙點穴钁直奔曹世彪軟肋梢扎去。這時就聽樹林外面,一聲痰嗽:“大師兄钁下留情,勝英來也。”

老劍客聞聽勝爺之言,停住手說道:“這老猴崽子口出不遜,老三你何必給他求情?”勝三爺說道:“師兄你已戰勝就算完啦。傢伙遞到了就得了,何必傷人性命呢?”勝三爺勸止了老劍客,又對曹世彪說道:“老寨主,咱們過打不過罵,你的擂鼓點金錘要砸在我師兄的身上,也是骨斷筋折。我們決不能說什麼。你受的傷本不要緊,養幾天也就好了,我派人將你送回九龍山,以免白老寨主放心不下。”曹世彪仍然潑口大罵。勝三爺由腰間取出刀傷藥,止痛散,叫銀龍脫曹老寨主的靴子,把褲子捋上去,銀龍伸手一脫曹世彪的靴子,滿靴筒都是血。

銀龍一看傷痕,這兩钁正紮在虎眼上,銀龍就知老曹的雙筋斷啦。銀龍遂低聲說道:“勝三大爺,曹世彪的雙腿大筋已然斷啦。”勝三爺聞聽就是一怔,心中暗想,白玉祥與曹世彪是生死之交,曹世彪與臺灣張其善又是磕頭弟兄,這一來是真正的套上事啦,連臺灣張其善都拴上扣兒了。勝三爺又思想曹世彪待自己有救命之德,前文書林士佩的三停分水狼牙鑽,眼看着砸在勝三爺的頭上,被曹世彪一把攔住,救了勝三爺,要不然勝三爺此時已作泉下之人了。勝三爺本是道德之人,仇人都能再三容讓,如今一看曹世彪已成了廢人,勝三爺掩面淚下,叫道:“大師兄您出菊花村時,我再三再四勸你,叫你手下留情,這是何苦呢?”老劍客說道:“勝老三你太不通情理子!我容人家,人家不容我。我要被錘砸死,你就笑啦?我這是給鏢行除禍害,日後吾弟兄少去一個對頭。”勝三爺聞聽老劍客之話,自知失言,遂叫道:“師兄你爲我的事,拼了老命在所不惜!兄弟是一生不忍之心,念曹寨主有前日攔阻林士佩之德。”老劍客此時也覺心中難過,口中說道:“哥哥一時情急,兵刃無眼,誰能讓誰?”三太在旁說道:“老大爺你別說什麼了,吾之恩師向來熱心腸你還不知嗎?”老劍客收起點穴钁低頭不語。

勝三爺派人到菊花村中取來一個簸籮,裏面鋪上褥子,曹世彪本是個渾人,雖然受了傷,他還不知大筋斷了呢。他一見勝三爺淚下,反勸勝三爺不要傷心。順情順理的叫人搭在簸籮之內,所敷的藥早被血衝下來了。曹世彪擡走時,仍然不絕於口罵老劍客。四個人擡着曹世彪,直到江沿,連簸籮都搭人勝三爺所僱的小船中。黃三太、楊香五、賈明、蕭銀龍、張茂龍、李煜、勝三爺、諸葛山真、弼昆長老等三老六少,去送曹世彪。

到閘口切近,閘口上的嘍卒大聲喊道:“來船別往前進!再要往前就要用石子砸了。”勝三爺說道:“把閘的嘍卒聽真,現有勝英親身前來送曹老寨主,必須要白老寨主親自答話。”

嘍卒一看小船上簸籮里正是曹老寨主,遂飛報白老寨主。勝三爺等在船上,就見山上有一支人馬來到,都是精明強幹的嘍卒,約有一百餘人,真奔閘口南面望江樓而來,排列於兩旁,一邊是白家三位少寨主,大少寨主白義,二少寨主白俊,三少寨主白璧,外號人稱玉面小子都。一邊是曹家三位少寨主,曹寶江、曹寶河、曹寶海。工夫不見甚大,升起一杆大旗,旗上面斗大一個白字,白老寨主上瞭望江樓,坐在一把太師椅上,手攏銀髯往下觀看。勝三爺一看,白玉祥哪像一家寨主呢?真似一個招討元帥。勝三爺在船上抱拳大聲說道:“白老寨主,勝英特送二老寨主來了。”白玉祥點了點頭,吩咐嘍卒順下荊籮去,把曹老寨主提上鋼鐵閘。列位,曹世彪當時受傷不覺疼痛,因爲有火兒助着。此時已經多半天的工夫啦,又用荊筐往上提,荊筐能有多大呢?不能躺着,總得坐着,又將擂鼓點金錘也放在筐子內,曹世彪只疼得咬牙切齒,但是又不能哼哈。嘍卒提上鋼鐵閘時,口中說道:“請老寨主歸望江樓。”曹世彪說道:“我不能走了,你們攙扶着我吧。”五六個嘍卒攙扶着,架起來由馬道上瞭望江樓。白玉祥叫了二子:“看看你曹二叔的傷痕如何?”白俊打開曹世彪腿上的白布,一看雙筋俱斷,叫道:“天倫,我二叔的雙筋已折!”白爺聞聽打了一個冷戰,叫道:“二弟,愚兄怎樣勸你,你偏不聽,如今雙腿大筋一斷,永遠成了廢人。”曹世彪叫道:“寨主哥哥,還有治法沒有呢?”

白爺說道:“有接骨丹,沒有接筋丹,傷痕好了,也是一世廢人。”老二虎頭聞聽不能醫治,當時放聲大哭,叫說:“寨主哥哥,你得給我報仇雪恨!別叫勝英他們回去。”白玉祥說道:“勝英以仁義待人,前來送你,孤舟深入,咱們焉能此時報仇?要報仇必須定期打仗,方不失爲英雄。”白玉祥說着話,看見一人拄拐,好象跪着走道兒一般,來到了白玉祥面前,叫道:“伯父,可惜林士佩十載綠林道的英名,今日化爲烏有,身成廢人。老伯父縱不與曹叔父報仇,難道侄兒之仇,老伯父你也不給報嗎?望老伯父念我父與你是生死之交,非老伯父不能給侄兒報仇!”白爺叫道:“賢侄,勝英送你曹二叔來了,我怎能以武力對待人家?這句話叫我怎麼出口?”此時曹世彪在南面,林七佩北面,曹世彪躺着,林士佩坐着,兩個廢人非要報仇不可。曹氏三傑,曹寶江、曹寶河、曹寶海,把三尖兩刃大砍刀,砰砰往地板上一插,來到白玉祥面前,掏出匕首刀,將刀橫於脖頸上,口中說道:“白大爺你要不給我叔父報仇,我兄弟三人必要自刎於老伯父的面前。”白爺被逼不過,打了一個唉聲,口中說道:“反了就反了吧!”遂傳令:“打開十二道鋼鐵閘,速調飛龍舟、飛虎舟、飛豹舟等大小戰船,多帶引火之物,殺奔菊花村。殺完了人,火焚村莊,雞犬不留。”凡事有利就有害,閘上此時又坐上石頭囤,每一道閘上一個大石頭囤,必須起下囤來才能開閘,這麼一來,工夫可就耽誤大了。

曹氏弟兄心急,叫嘍卒打滾木砸勝三爺的船。聾啞仙師見山中一亂,早叫小船退下去了。正在此時,就見山上奔望江樓來了一隊人馬,口中喊道:“望老寨主速速收回命令。”老寨主回頭一看,一人由馬道上瞭望江樓,飛也似地來到面前。來者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得意門生,萬丈翻波浪韓秀。白爺怒道:“什麼人敢阻老夫之令?”韓秀說道:“老恩師,弟子有下情回稟。”白爺叫道:“汝有何言?”韓秀說道:“我曹二叔乃是自取其禍,恩師你攔不住他老人家。勝英雖然是保鏢的,這場事他乃是原辦。若是找原辦去,豈不是自找其禍?神鏢將勝英不算不仁義,要將我曹二叔送到官廳,打一個盜印同黨的官司,應該是什麼罪?勝英不送二叔打官司,就是大仁大義。老寨主以武力對待人家,這叫於禮不合。再者老師請看:東邊波浪之中,水面隱隱船來,勝英手下高人甚多,諸葛山真、紅蓮長老,都是帥材。老寨主若驟然將十二道閘大開,徒兒恐怕中他人之計。踩盤子的報告,法蘭與八寶真人李士寬,在院衙門行刺,他們倆去的時候,並未將欲幹何事與你老人家商議。臨走之時他言說與你盜不了印來,必要將比印還重的東西取來,原來他們倆是取欽差大人的頭去了。印的事情還未完呢,若要再將欽差的頭取來,豈不是造反嗎?凡事有輕有重,盜印之事,爲的是與勝英鬥氣,到時候有人打官司去。勝英是外面的朋友,到那時必能分得出來輕重,他決不敢往造反裏頭逼你老人家。要真將欽差的頭取來,那可就滅門九族了。幸虧老道與和尚舉事未成,被蔣伯芳打死法蘭僧,趕走了八寶真人李士寬。”白玉祥低頭不語。韓秀又對曹世彪說道:“二叔,我們苦苦的規勸,你不聽。如今弄得這般光景,身爲廢人,你是自找其禍。俗語說得好,良言難勸異性人。到了這時最好你是認了吧。勝英以仁義爲懷,纔將你送到九龍山。”韓秀語至此,叫道:“左右來呀!把二老寨主攙下去,權且養傷。”又轉身形對林土佩說道:“咱哥倆是金蘭之好,可稱生死之交,你受了傷如同我受傷一樣,不是我抹着良心說話,你逼我老師打菊花村,老師名譽從此付流水。再說回來,勝英手下能人甚多,還未必勝。你殺了黎民,洗了村莊,是不是反叛?如若造反,何必取菊花村?那就應當取北京,奪了天下,稱孤道寡。”韓秀語至此,叫道:“左右來呀!把林寨主攙下望江樓。”又叫道:“寶江、寶河、寶海,你弟兄三人逼我老師造反,菊花村能稱帝嗎?久後必然與勝英見個高低。你弟兄把刀磨快快的,何必忙在一時呢?”韓秀這一席話,只說得白老寨主與林士佩及曹家叔侄閉口無言。

勝三爺小船上老少九位,安然而歸。走出去有十餘里地,有鏢行老少英雄前來接迎。衆英雄到了東河坡,棄舟登岸。回到菊花村時,已然定更來天。

到第二天,勝三爺率衆又探九龍山,白玉祥與韓秀師生共議,仍是守而不戰之法,嚴加防範緊守山寨。勝三爺發愁說道:“三年也打不開九龍山。”又叫道:“道兄,白玉祥師徒足智多謀,九龍山糧草甚廣,吾等何時可破九龍山,擒盜印的賊人,以了案情。”道爺說道:“欲破九龍山,非得他水旱要路咽喉之地不可。九龍山方圓二三百里,不能只此十二道鋼鐵閘可以出入,必有可通的水早道路,通達九龍山地理的必能洞悉各路之事。”聾啞仙師說着話,以目視張玉龍、羅興龍。張玉龍說道:“勝三伯父,由九龍山十二道鋼鐵閘往北去五七裏地,有三道閘。由此三道閘通過,一直往北有四十來裏,那兒有三峯山翠竹嶺,那是九龍山的水旱要路。要把那條道得了,出入九龍山極其便利。”勝三爺叫道:“道兄,此事怎麼辦?”道爺說道:“你必須急得這條咽喉之路。但不知這條道路歸九龍山何人把守。”張玉龍說道:“把守此路之人,與老寨主乃是盟兄弟。老寨主叫他把守此路,明着是升他,暗着是降他。早先他是水八寨第三寨主,現在他把守翠竹嶺,爲的是叫他離開水八寨第三寨。原因是他行爲有些不端,前三年我去投山,將我補了水八寨的第三寨主。”道爺說道:“此人行爲不端,是由何說起呢?”張玉龍說道:“按說我不能背地談人之短。皆因爲九龍山的寨主都有家眷,這位老寨主姓蓋名溫升。他有一個姑娘,一個兒子,一個兒媳婦,他這個姑娘名譽不佳,蓋老寨主佯作不知。白老寨主恐怕壞了山規,遂叫他去翠竹嶺把守那條道路。又派了五百嘍卒,跟隨蓋老寨主前去。他父子離開了白老寨主,遂任意而爲,在翠竹嶺又招聚許多的綠林道。可有一宗,蓋家獨門的暗器,名爲瘟黃錘,獨門一家的薰藥,獨門一家的解藥,傳兒媳婦,不傳姑娘。要得這三峯山咽喉之路,必須有抵制這宗暗器之法。”道爺說道:“既有可通之路,多者三天,咱倆準能進九龍山。他既然使薰香,就不是高明,咱們必須趕緊去取這條要路,不可遲誤!恐其白玉祥再派高人把守,加以防範。”遂派張玉龍引路,帶領張茂龍、蕭銀龍、黃三太、金頭虎賈明,由九龍山東河坡旱路往北去。走五十餘里,過了清水河的擺渡、河寬有一里來地,兩邊仍然是山。往正北及西北去,山環中有村莊。再往南去是崎嶇小路,再走三裏來地往南看,高聳聳三個山峯,由三峯山往西俱是翠竹,一直通西邊十餘里地。張玉龍同着四位英雄,離三峯山切近。俱是陡壁山崖,樹木交雜。到樹林之內,天氣尚早,五位耗到剛掌燈的時候,張玉龍在沿路的樹上,俱畫好了暗記,其形似八字。

蕭銀龍問道:“張大哥,山寨在哪裏?”張玉龍伸手往南指說道:“那就是山寨。”蕭銀龍說道:“你們幾位散開了,我進去探山。”金頭虎說道:“怎麼你一個人去呢?我也去探山。”

蕭銀龍說道:“五哥你要去,可別生事。”賈明說道:“我不能胡鬧。”二人進三峯山翠竹嶺一看,山寨座北朝南,兩個人由北面來的,走的是山寨的後院,二人越過了後院,看見前院搭一座天棚。九月的天氣,天棚上面正中間的席已然撤去,四周圍的席俱都未撤。天棚的北面,掛着一個紗燈。有一張椅子,椅子上坐着一個少婦,穿著大紅的小夾襖,大紅的夾褲。漆黑的青絲,挽着一個髮髻。旁邊站着一個丫環,年在十四五歲。

金頭虎討人嫌,低聲說道:“這個小娘子長得不錯。”蕭銀龍說道:“你別胡說啦,咱們走吧。”金頭虎說道:“我得看看。”

此時賈明與蕭銀龍在東房上呢。少婦柳眉一挑,杏眼一轉,叫:“丫頭,你看看少寨主去,不冷不熱的還不睡覺來?”小丫環遂往前邊兒去,工夫不大,打着二個小燈籠回來,叫道:“少奶奶,你自己歇着吧,少爺不進後寨啦,跟朋友在那兒喝酒呢。”

少婦道:“什麼狐朋狗友啊?”丫環說道:“少奶奶你別罵街,跟舅爺喝呢。”蕭銀龍附耳說道:“賈五哥,咱們走吧。”

金頭虎說道:“我得看看。”蕭銀龍見婦人說話眼珠兒亂轉,就知道這個婦人不是好人。賈明不但不走,卻奔了北房啦,這回可就看不見婦人的正面了。賈明由北房上順着天棚杆子往南爬出點兒來,用手指把天棚的席慢慢地摳了一個窟窿,趴席上由窟窿往下看,傻小子這回可看的妙了。那婦人的鈕釦未扣,脖子上的金兜肚絲子露着呢。就聽婦人說道:“他不來,咱們倆睡,別傻老婆等漢子啦。”傻英雄心中暗想,這個小娘們真好看。心中思想着,一揚腦袋,傻英雄的哈啦子正由小窟窿落下去,正落在娘們的脖子上。婦人一摸脖子,說道:“這是什麼?貓撒尿啦?”傻小子說道:“哪有這麼大個的貓啊?”

婦人擦着脖子,轉身形進了上房,打後窗戶出去,由後坡上房,縱上前房坡,問道:“什麼人?”傻英雄答道:“我呀。”

婦人一看:長的這個憨蠢,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婦人的柳葉刀照定頭上就是一刀。傻英雄並不躲閃,剁了一道白印兒。

婦人撤刀,在軟肋梢上又是一刀。傻英雄由天棚上往東房就跑,口中喊道:“蕭銀龍快救命吧!腸子要出來。”蕭銀龍叫道:“五哥閃開。”雙筆一分,擋住婦人。婦人藉着月色一看銀龍的長像,遂問道:“你是跟老寨主相好哇?還是跟少寨主相好呢?”你道娘們不追賈明,怎麼追銀龍呢?銀龍這張臉面比娘們長得都好看。就聽婦人又說道:“深夜進了內寨,你有什麼心思?既在江邊站,就有望景心。”說話時眉目傳情。蕭銀龍說道:“無恥的婦人,少爺去也。”銀龍一轉身,婦人將柳葉刀交於左手,由囊中取出一物,奔銀龍打去。銀龍一回頭,就見一股青煙,身栽倒,手中的雙筆並未鬆手。婦人取出飛抓,抓住銀龍英雄帶,提到房檐下慢慢地順下去,然後自己跳將下來。提着飛抓絨繩,口中說道:“丫頭你看看這麪皮。我沒看見過這樣的俏皮小夥兒,這真是天假其便。少寨主今天不回寨啦,他在前寨安歇,千萬別泄露於外人。”丫頭說道:“少奶奶你不用囑咐咱,我多時給你跟外人說過這宗事呢?”三年前在九龍山,蓋溫升父子及兒媳等不敢任意而爲。如今這一把守翠竹嶺,可就隨便造反了。婦人提着絨繩進了西暗間,說道:“丫頭你幫個忙兒。”丫頭把蕭銀龍的判官筆由手中奪過來,取出囊中六支亮銀毒藥鏢,三支亮銀毒藥叉,犀牛皮軟皮鞘中的匕首刀俱都搜出來。把銀龍搜得身無寸鐵,背後的小包袱也解下來。婦人說道:“丫頭你看看,人要利落,拾把柴禾都是順溜的,穿衣服都是漂亮的。你打開頂櫃,取出一條汗巾來。”

丫頭取過汗巾,遞與婦人。婦人真是巧手,將銀龍的胳膊繫了個扣,不鬆不緊。鬆了怕脫了套兒,緊了又怕把銀龍捆傷了,往茶几旁邊一推,叫道:“丫頭,把解藥瓶拿過來。”丫頭拉開抽屜,取出一個白玉瓶,一個硃砂瓶。白玉瓶是解藥,硃砂瓶是薰藥。婦人說道:“丫頭你認識這位嗎?”丫頭說道:“前寨四五十位呢,我哪認識。”婦人說道:“外人到不了這裏,這必是老少寨主的近朋友,咱們娘們是紅粉佳人,這位可稱白麪郎君。”丫頭一笑,兩眼眯嘻着看婦人。婦人將白玉瓶打開,先自己聞了點,然後倒出點來,放在手心上,對着銀龍面門一吹,銀龍清氣上升,濁氣下降,打了兩個噴嚏,流了些鼻涕,婦人由袖口中掏出水紅的絹帕,給銀龍擦了擦鼻涕。這娘們是愛誰不嫌誰髒。蕭銀龍也明白過來啦,站起來說道:“好無羞的婦人!”婦人一笑說道:“你是前寨的哪位寨主?既來之則安之。是我找你,還是你找我呀?今天少寨主也不回內寨啦,你還拿着賣嗎?你要成心拿掐,我把你脫個赤條條,我看你怎麼辦?”蕭銀龍聞聽,心中暗想要壞。杏子眼一轉,急中生巧。適才婦人叫丫頭請少寨主,銀龍都聽見啦,知道前面少寨主與內弟喝酒呢。銀龍思想至此,遂說道:“我是九龍山的寨主,因久慕娘子貌美,故此來投。來了三天啦,我不得便往後面來,今天也是天假之便,正趕上少寨主與舅爺暢飲,故此我纔來到後寨。”婦人一聽說得非常之對,卟哧一笑說道:“傻孩子。”一伸手解開了綁繩,銀龍一摸兵刃暗器全沒有啦。婦人說道:“你要走,我可有迷魂帕。”銀龍說道:“我豈能走呢?我是特爲美人而來的。可有一宗,我要求你點事,前山人家喝着酒,我往後山來的,我還沒吃飯呢,娘子你賞給我點酒喝,回頭咱們再說別的。”婦人說道:“也好。”遂叫丫頭放上墨玉小桌,吩咐丫頭:“你到廚房叫廚師父,配四個得吃的菜,快去快來。你自己往屋裏端,別叫廚師父進屋子,愈快愈好。”蕭銀龍說道:“我口乾舌燥。”婦人取過來一個茶碗,要自己與銀龍斟茶。銀龍說道:“自己斟吧,你要斟茶我喝着不安。”銀龍斟上一碗茶喝着,小丫頭已放好了杯箸,去廚房要菜去了。婦人說道:“我也迷糊了,你倒是姓什麼呀?”蕭銀龍眼珠兒一轉,心中暗想,我不能改姓,遂說道:“我姓蕭叫寶珠。”婦人說道:“奇珍異寶呀?”說着話,丫頭把酒菜俱都端來,放在桌子上。婦人說道:“我坐在外面,你坐在裏面,你要一跑,我就用飛抓抓你,要傷了你的皮肉,你可別怨我。”銀龍說道:“豈有此理,我爲誰來的呢?”婦人斟上一杯酒遞給蕭銀龍,遂說道:“咱們猜兩拳。”蕭銀龍說道:“我不會猜拳。”婦人說道:“綠林道的人還有不會猜拳的?你別害羞。”蕭銀龍一想,猜拳咱就猜拳。銀龍心中的意思,猜拳若將婦人灌醉了,好有逃走之機。遂說道:“咱們就猜幾拳。”

婦人十指如同筍尖兒一般,雪白粉嫩。兩個人正在五魁手哇,六六順呀,熱鬧之時,就聽窗戶外面有腳步的聲音,叭噠叭噠的直奔房屋而來,銀龍當時止住了拳。嚇得婦人趕緊問道:“誰來啦,誰來啦?”婦人遂又說道:“先別慌張,你沉住了氣,喝你的酒,聽我的。”銀龍只好聽着,走也走不了,藏也不能藏。此時就聽外間屋中先喲了一聲道:“嫂子這屋中怎麼這樣熱鬧?跟誰喝呢?”說着話掀開了軟簾,就進了裏間屋啦。婦人站起身形說道:“妹妹來啦,沒吃飯吧?在這兒喝兩杯吧。”

銀龍一看,就打一個冷戰,這位姑娘五尺多高,大草包的肚子。

手指頭有小擀麪棍粗,胳膊好似小茶碗兒相似,面上麻子是大麻子套着小麻子,比金頭虎還加一倍。黃頭髮有五六寸長,蓬鬆紛亂,一身紅衣服,惟有兩隻金蓮三寸多點不到四寸,可是橫着量。兩雙大紅鞋不到一尺也差不了多少,走道兒是叭噠叭噠的。銀龍心中暗想,我的姥姥,這哪是姑娘,簡直似半天空中掉下一個母夜叉來。就聽姑娘問道:“嫂嫂這是誰呀?”婦人說道:“喲,我只顧叫妹妹你吃飯啦,還沒給妹妹引見呢,這不是外人,這是你哥哥好友蕭寶珠。”麻丫頭說道:“名字這樣好聽,兄弟你今年多大啦?”銀龍說道:“我今年十八歲了。”姑娘說道:“娶了媳婦沒有?”銀龍說道:“還沒娶媳婦。”姑娘又問道:“你是吃哪一行的?”銀龍說道:“我是吃橫樑子的。”說着話,姑娘眼睛看着銀龍都直啦!恨不得將銀龍吃了。丫頭給取過酒杯來將酒斟滿,姑娘端起酒杯來,一飲而盡。蕭銀龍心中暗想,你別看她長得比狗都不如,她的慾念比她嫂嫂還大啦。姑娘端着酒杯,叫道:“嫂嫂,這位兄弟跟你喝幾回酒啦?”婦人說道:“今天是初次見面,兄弟就要走,我好容易拉住了。我們剛擺上酒,您就來啦。我把兄弟留下,是有一片心思。妹妹你也這麼大啦,還沒有主兒呢,這位兄弟也沒有娶過。我打算明天跟咱爹爹商議商議,叫咱爹爹託朋友作媒,將妹妹你的終身大事,許配這個兄弟。你看好不好?”婦人這是一個計策,怕姑娘今夜爭銀龍。這麼一鬨她,她必然就不爭了。婦人木這麼說倒好,婦人這麼一說呀,姑娘來了個不客氣,口中說道:“嫂嫂您要這麼辦,您可真成了活菩薩啦!這位兄弟願意麼?”銀龍說道:“姐姐如不嫌我,我當然不能嫌姐姐。但是這宗事,可不能咱們私下辦理,必得明天稟明瞭老寨主,托出人來,名正言順。”姑娘說道:“你們作男子的都口是心非,我怕你明天走了。既是我嫂嫂願意,我也願意,這就算成啦。何必等明天呢?你今天就上我屋裏喝酒去吧。”婦人剛要用言語攔阻,姑娘將銀龍胸前十字絆一抓,提將起來,就如同提小雞兒一般。銀龍要掙脫,連勁都動不了,姑娘大鞋底子叭嗒叭嗒,往東跨院提着銀龍去了。婦人有心要攔,惹不起姑娘,姑娘也出了上房屋,把婦人氣得兩手抓着磕膝蓋,咬着下嘴脣,喘了半天。然後罵道:“好無羞恥的東西!我煮熟了的鴨子,叫她給弄飛啦。要跟她翻臉吧,就得有死有活,要不然是白嘔氣。叫她爹爹知道,還得歸罪於我。皆因是由我屋裏起的事,我們那口子也不能饒我。”丫頭叫道:“少奶奶您別生氣,日子長着呢,叫她頂名。這位寨主必不能愛她,還得上您這屋來,人家爲您來的,她往哪兒擺呀?你要不信,今天人家準得上你這屋來,你就候着吧。”婦人說道:“沒羞的東西!自己長得那個樣兒,自己看不出來嗎?”丫頭勸了婦人幾句,婦人自己喝了幾杯悶心酒兒,暫且不提。

單說姑娘將銀龍提到東跨院上房屋中,放在牀上,口中說道:“你要走,我可拿飛抓抓你。”銀龍氣得都喘不上來氣兒了,遂說道:“姐姐你也太忙了,咱們是短時的夫妻,還是長時的夫妻呢?”姑娘說道:“咱是白頭到老。”蕭銀龍說道:“咱們要是私自結合,若叫老寨主知道了,焉能成呢?”姑娘哼了一聲,說道:“老寨主管不着內寨之事,我從小就是願意跟誰就跟誰,老寨主假裝不知,老寨主要管教我們,我嫂嫂還不敢叫你屋中吃酒呢。咱們倆快睡覺吧,天也不早啦。”銀龍說道:“我往後寨來,前寨正喝酒呢,我是偷着這個工夫來的。在嫂嫂屋剛喝了三四杯酒,姐姐你就去啦。我還餓呢,你先別忙啊!”姑娘說道:“咱們倆再喝一回。”銀龍說道:“那是自然。喜酒焉能不喝呢?”姑娘自己取過一壺酒來,取點菜,都是現成的。銀龍坐在牀裏邊,姑娘在外面擋着,由東牆根兒提過來一對鑌鐵狼牙棒,往鋪下一擲,說道:“寶珠你要一跑,我可拿傢伙傷你。我看你眼睛亂轉,必然口是心非,我上過這個當。”銀龍說道:“你不用不放心,我決不跑,咱們喝吧。”

姑娘先給銀龍斟了一杯,又自己斟了一杯,兩人一對一杯的就喝起來了。銀龍心裏的意思是把姑娘灌醉了,找空子好逃走。

倆人這麼一喝呀,銀龍一看喝不過人家,一連喝了五七杯,面上連一點醉意都沒有。銀龍說:“姐姐咱別這麼喝啦,咱們倒一個大碗裏,咱倆人猜拳,誰要輸了誰喝這碗酒。”姑娘說道:“我不會猜拳。”銀龍說道:“你不會猜拳,咱們押寶,用四塊鹹菜當寶子,押孤丁是一碗贏一碗。”姑娘說:“好好。”

銀龍遂取過四塊鹹菜,扣了一個二,用絹帕包着,姑娘押了一個卡四,輸了,端起碗一氣就喝了。銀龍又作了一個二,姑娘押了一個二孤丁,銀龍說道:“姐姐先欠着吧,我可喝不了三碗。”姑娘說道:“欠着可不行。”銀龍說道:“欠着不行,咱們吃點心吧。”姑娘由條案上取過一個食盒兒,裏面俱是牛肉蒸餅之類,銀龍哪吃得下去呢?勉強吃了幾口。銀龍說道:“我飽了。”姑娘說道:“睡覺吧。”銀龍說道:“不能就這樣睡,咱們倆這是一輩子的大事,你死了我不能再娶,我死了你不能再嫁。”姑娘說道:“那是自然。只要你不嫌我醜,你就再娶我都不能干預。”銀龍說道:“我不能喪了良心,咱們空口無憑,必須起誓。這是終身的大事,誰也不能失信的。”姑娘說道:“怎樣起誓?”銀龍說道:“焚上一炷香,對天起誓。各人起各人的誓,比如說你死了我要再娶,天把我怎麼長,地把我怎麼短,我要死了你要再嫁必遭雷霆之報。”姑娘說道:“行,可沒有香。”銀龍說道:“你取香去。”姑娘說道:“我取香去你就跑啦。”銀龍說道:“姐姐太不信任我了,我決不能跑。”姑娘說道:“咱拿筷子當香,拿我這對狼牙棒當天地紙。起誓不在乎燒香,憑的是心。”銀龍一聽說拿狼牙棒當天地紙,把狼牙棒立在靠牆的桌子上。她要一磕頭我可就走了,銀龍思想至此,口中說道:“好極啦!就那麼辦吧。”遂將狼牙棒立在牆上,姑娘說道:“你先起誓吧。”銀龍說道:“這宗事沒有男的先起誓的,都是女的先起誓。還得恭恭敬敬的,趴在地上磕頭。”姑娘也是心急,拿過來三根筷子,放在桌子上,跪在地上,口中說道:“我要三心二……”意字還沒出口呢,銀龍已上了房啦。姑娘拿起狼牙棒就追,銀龍以爲她焉能上去房呢,長的像豬一般,哪知姑娘身法非常快。銀龍躥房越脊就跑。姑娘隨在背後口中喊道:“你好好站住沒事,等我把你抓住,我非掰壞了你不可。”銀龍連頭也不敢回,往北便跑,越過後寨,就是崎嶇的山路。姑娘是熟路,蕭銀龍是生路,堪堪追上,迎頭三人喊道:“來者什麼人?”銀龍一看正是張玉龍,遂叫道:“張大哥救我,有人追下來啦。”張玉龍說道:“是什麼人?”銀龍說道:“是女子。”張玉龍心中暗想你真廢物,叫女的追得這般光景。張玉龍思想至此,遂說道:“你過去吧,我替你擋一陣。”此時姑娘已到張玉龍面前,張玉龍一看,正是蓋溫升的姑娘,張玉龍急忙藏在樹後。姑娘仍舊追銀龍,迎頭又一人擋住去路,問道:“什麼人?”銀龍說道:“是我呀!”三太說道:“你跑什麼?”銀龍說道:“三哥,有人追下來啦!”三太說道:“來了多少人?”銀龍說道:“就一個姑娘。”三太說道:“你真是吃貨,叫姑娘追得都喘不上來氣兒啦。”三太語至此,遂說道:“我替你擋一陣。”讓過銀龍,三太一看,打了一個冷戰,兩隻腳比男子的還大,三太舉刀就剁。姑娘的狼牙棒一磕三太的刀,黃三太撤刀,不敢叫狼牙棒碰上,反腕子一刀再砍姑娘,姑娘的武學還真高,把狼牙棒提着一撞三太的刀,三太這口刀正砍在狼牙棒上,就覺虎口發酸,回頭就跑。姑娘隨後就追,口中喊道:“你把我的寶珠給放哪裏去了?”三太正往前跑,前頭又來了一個,正是傻小子賈明。他在翠竹嶺後寨將銀龍放過了,奔北跑下來了。來到山口要路,尋找衆人,大夥都在樹後頭隱藏。人家看得見他,他看不見人家,誰也不理他,傻小子正在尋找衆人之際,忽見三太由南邊跑來了。傻小子問道:“誰呀?”三太說道:“是我。五弟你替我擋一陣吧,後面有人追下來了。”賈明問道:“什麼人?”黃三太說道:“是個姑娘。”賈明說道:“黃三哥你本事哪裏去啦?叫一個姑娘追下你來啦?你去吧,我擋她一陣。”三太遂閃在一旁。姑娘此時已然追到,賈明一字杵一橫喊道:“哪裏去,看我杵你幾杵!”姑娘到跟前一看賈明,火兒就大啦。臉兒好的都跑啦,就剩這麼一塊貨擋住去路,遂說道:“你快閃開!我追的是寶珠,與你何干?”賈明一看姑娘,口中說道:“我的姥姥,你不是姑娘吧?”說着話把杵尖向下,奔姑娘的腳就扎,姑娘向旁一閃,狼牙棒二龍吐須的招數,照定賈明兩太陽穴便點。賈明往旁一閃說道:“木頭漆的狼牙棒嚇唬我來。”一字杵一掄,奔姑娘的狼牙棒打去。耳輪中就聽噹啷啷一聲響,藉着山音,聽着就好似打一個霹雷似的。

賈明往後倒退了兩三步,就覺着虎口發酸。姑娘也往後倒退了一兩步,二人各擺兵器,打在一處。傻小子施展三十六杵,姑娘施展家門絕藝。劈磕挑扎,崩靠挨倚,真是身法有身法,棒法有棒法。傻小子可記住了,並不碰姑娘狼牙棒,傻小子三十六杵使完,口中喊道:“大姑娘,寶珠來了!”姑娘一回頭,賈明撒腿就跑。姑娘在後便追,賈明繞些個崎嶇小路,跑到一個山環。此山環是直上直下,高聳聳如壁立,姑娘在後緊緊跟隨。傻小子到了窮途末路,口中喊道:“牛王爺、馬王爺,姑娘要了我的命啦!誰來救駕?”就聽山上一聲喊嚷:“下面可是小小子嗎?”賈明一聽是大小子聲音,遂叫道:“大小子,你快來救駕!後面有夜叉追我,我不行啦!”孟金龍說道:“我叫小華龍拴在這兒啦,我下不去呀?”賈明說道:“大小子,你一使勁就崩開啦,爲什麼聽他的呢?”就聽咯崩一聲,繩子已斷。孟金龍兩膀掙開,口中說道:“小小子,我下不去呀,二十多丈,直上直下。”賈明說道:“你拿捆你的繩子,再接上你的飛抓與英雄帶拴在樹上,捋着繩子就下來啦。”孟金龍依着傻小子法子辦理,此時姑娘已然趕到。傻小子並不動手,在山環之內,跟姑娘繞彎,轉了三四個彎兒。孟金龍由山上順繩而下,舉着降魔寶杵,直奔姑娘而來,叫道:“小小子閃開了,待我擒她!”賈明繞到金龍身後,姑娘正迎上金龍。二人並不答話,遂殺在一處。姑娘的狼牙棒斜插柳照金龍便砸,金龍並不躲閃,降魔寶杵照定狼牙棒便兜,姑娘雖然力大,焉是孟金龍的對手?當時就覺虎口發酸,猶如火燒的一般,幾乎將右手的狼牙棒撒手。二人又戰了五七個回合,姑娘的狼牙棒又被降魔寶杵兜上,這回姑娘雙棒平着往下砸來,金龍向上一擋,將雙棒磕飛。姑娘回頭要跑,孟金龍偏着杵照定姑娘臀部一兜,將姑娘兜倒塵。孟金龍擲了杵,過去一下腰,一手攢住了姑娘的胳膊腕子,一手攢住腳腕子,叫道:“小小子,你過來捆吧。我的飛抓英雄帶都沒有啦。”賈明掏出自己的飛抓,用絨繩將姑娘捆好,剛要用匕首刀割姑娘的衣襟堵口,就見東南方人聲吶喊,亮子油松,照耀如同白晝,齊聲說道:“別叫他跑了!”

金頭虎賈明叫道:“大小子,不好,有人追來啦!”孟金龍說道:“有多少人都把他們打死在這兒,咱二人先把這條咽喉要路得了再說。”此時黃三太、蕭銀龍、張茂隆、張玉龍四個人也奔這兒來了。與孟金龍、賈明會齊,六位站在樹林之內,靜等賊人來到廝殺。你道山賊怎麼來由呢?皆因爲姑娘追銀龍工夫很大,尚未迴歸內寨。內寨的丫頭不敢隱瞞,將姑娘追人的事情,報告了老寨主蓋溫升。蓋溫升聞聽勃然大怒,遂向衆賊說道:“這必是勝英派人暗探翠竹嶺。前數日白老寨主就有信到,叫我多多留神,恐怕鏢行暗來奪取。我告訴來人,勝英不來便罷,勝英如若來時,要叫他出翠竹嶺,蓋某誓不爲人!今日果然有人敢來翠竹嶺私進內寨,不知來了多少人?衆位寨主,咱們趕緊捉拿探山的小輩。”語畢,由牆上摘下一對金裝鐗,帶上瘟黃錘,率領本寨的寨主與嘍卒共有三十餘人,出了聚義廳,遂往南追下來了。賈明說道:“你們退在東面樹林中,我先與老賊接談。”黃三太、張茂隆、蕭銀龍、張玉龍四個人遂往樹林中藏躲。此時蓋溫升已來到跟前,一見賈明人不壓衆,貌不驚人,遂說道:“你就是來探翠竹嶺的嗎?”賈明說道:“你看着我不像嗎?不但探翠竹嶺,今天還要佔了翠竹嶺呢!”

蓋溫升一聽不由得大怒,舉起一對金裝鐗,照定傻小子便砸。

傻小子忙閃身軀,口中喊道:“大小子,你還不上來?等待何時?”孟金龍一聲吶喊,縱出樹林說道:“小小子後退,我來捉他!”蓋溫升聞聽有人喊嚷,停住雙銅。傻小子退出圈子外,蓋溫升一見金龍身體魁梧,相貌不俗,遂問道:“你是何如人也?”孟金龍叫道:“小子,要提起我的名字,嚇破你苦膽,混海金鰲孟金龍!”蓋溫升一聽,打了一個冷戰。蓋溫升早有耳聞,今天一見,果然儀表不俗。遂說道:“你深夜攪擾我的後寨,看老夫的雙鐗。”照定孟金龍的兩肋便打,孟金龍閃身形,降魔寶杵接架相還。蓋溫升本是久經大敵之人,雙鐗神出鬼沒。孟金龍的杵無論如何也碰不上雙鐗,二人戰了二十餘個回合,蓋溫升虛晃一鐗縱出圈子外。孟金龍焉能知道蓋溫升瘟黃錘的厲害?隨後就追。蓋溫升這是絕藝,使得極快無比,往外跳的時候,右手的鐗便交與左手,右手一提瘟黃錘把,把頭上有一個小窟窿,裏面是解藥。往上一提的時候,自己便聞上解藥了。孟金龍已然趕到,舉杵奔蓋溫升後心便扎。蓋溫升一閃身形,金龍的降魔寶杵落空。蓋溫升右手的瘟黃錘,照定左手的鐗把上一磕,就聽叭的一聲,一股青煙,直奔金龍面門而來。金龍就覺鼻子眼裏一發麻,當時翻身栽倒。賈明見金龍栽倒塵埃,趕奔近前剛要與蓋溫升動手,蓋溫升的瘟黃錘對着賈明便磕。賈明早將鼻子用紙堵住了。他以爲用紙堵住鼻子,萬無一失,故此直奔蓋溫升而來。蓋溫升磕瘟黃錘,賈明並不躲閃,哪知道這宗藥力專走七竅,由耳目口鼻俱能直入臟腑,賈明就覺二目與咽喉發麻,口中要喊,無奈喊不出來,晃了兩晃栽倒塵埃。蓋溫升見賈明也躺下啦,哈哈大笑說道:“放着天堂有路你不走,別說是混海金鰲,就是龍王爺來了,也逃不出蓋某的手中。嘍卒們將這兩個小輩擡回聚義廳。”三太在樹林中見了,叫道:“老匹夫快來受死。”蓋溫升與三太打在一處,二人戰了兩三個回合,蓋溫升虛晃一鐗,縱出圈子外。黃三太隨後就追。蓋溫升的瘟黃錘一磕,正迎黃三的臉面,三太栽倒塵埃。張茂隆趕奔近前,抖練子雙錘,直取蓋溫升的兩條胳膊腕子。蓋溫升閃身形,用雙鐗便找張茂隆練子錘,張茂隆撤錘換招,二人打了兩三個照面,蓋溫升仍用瘟黃錘拿住。此時蕭銀龍在樹林之內,叫道:“張大哥你不能露面吧?”張玉龍說道:“我們在一塊時,天天都同桌而食,焉能動手呢?”蕭銀龍說道:“你將藤子蛇借給我吧。”張玉龍由腰間撇下藤子蛇,遞與蕭銀龍,張玉龍由樹林中繞往別處去了。蕭銀龍接過藤子蛇出了樹林子,與蓋溫升動手。蓋溫升又用瘟黃錘將銀龍拿住。

俱都捆好,兩個人擡一個,擡回聚義廳。

且說千里追風仙童華龍與孟金龍,他二人是第二撥來的,他將金龍拴在樹上,告訴金龍不許到別處去,有事好來招呼,童華龍遂直奔翠竹嶺大寨而來。來到大寨打算探聽消息,想法子盜蓋溫升的瘟黃藥,正往大寨來的時候,遇見蓋溫升帶領嘍卒寨主出了聚義廳。童華龍不知何事,在後面跟隨,比及蓋溫升捉住衆人,童華龍在樹林之內看得明明白白。自知瘟黃錘厲害,未敢出來動手。復又跟隨迴歸聚義廳,見將黃三太等五人放在聚義廳西配廳前,蓋溫升與衆寨主歸聚義廳議事。童華龍縱上西配廳竊聽,蓋溫升洋洋得意,坐於正當中金交椅上,口中說道:“這幾個毛孩子也來探翠竹嶺,可惜老勝英今夜未來,不該咱們爺們露全臉。若將老兒勝英捉住,明日送往老寨主白玉祥的面前,你我父子親戚賓朋,該露多大的臉啊!”蓋溫升未曾住口,就見旁邊站起一個賊寇,年在二十來往的歲數。身上穿著青絹綢的小衣服,青緞色的大氅,燕雲快靴,頭上帶六楞抽口壯帽,正當中一朵海棠花。掃帚眉,三角眼通鼻樑,翻鼻孔,四字口,白素素的一張臉面。背後斜插一口單刀,站起身形,叫道:“老寨主你且莫歡喜,小侄男有一句話要講在你的面前,你捉這一干人是以何物取勝?”蓋溫升說道:“憑老夫這對瘟黃錘,就是大陸金仙,也難逃老夫之手。”此賊說道:“你的瘟黃錘一連氣可以拿多少人呢?”蓋溫升說道:“若一錘一個,準能拿七八個人。然後再重新裝藥。”此賊說道:“你現在拿住了五個,倘若再來十個人呢?打上仗人家還能等候你重新裝藥嗎?”老賊一聽,微然一笑說道:“不是賢侄提醒,我真把這件事疏忽了。這個錘有日子不用啦,最後拿那個小兒,我打錘的時候,裏面的藥就不甚多了。”語至此,遂叫道:“玉福何在?”玉福乃是蓋溫升的乾兒,年方十七八歲,忙在旁邊答道:“老寨主有何吩咐?”蓋溫升說道:“你到後宅,告訴你乾媽趕緊配一料藥,老夫有緊急之用。”

婦人叫殷鳳雲。她剛配好藥,忽然院上起火,她連忙出來。

孃家世傳專研究偷,方纔聚義廳中發言的少年就是他兄弟殷士興。婦人對於綠林道之事俱都明白,回頭一看屋裏燈光已滅,口中說道:“丫頭你看看如何?屋中進去人啦!”列位,童華龍與金龍是第二撥來的,童華龍專爲盜藥,金龍專爲打仗,這是道爺派的。第二撥來了之後,道爺又派第三撥,賊魔歐陽天佐與勝三爺。童華龍要盜不了藥,便叫賊魔接續着盜藥。金龍要打不了,便叫勝三爺接續後援。童華龍進了裏間屋一看,那婦人配好的藥瓶子一個也沒有啦。童華龍心中暗想,這個娘們是久經大敵之人,必然是把藥瓶收起來啦。剛要往外逃走,就聽外面婦人說話,童華龍聞聽非常着急,婦人不進屋,必在外面堵往窗戶門,要往外走,非被婦人暗算不可。童華龍藥也未曾盜着,房子也出不去啦,急得一腦袋汗往下直流。正在此時,就見後窗戶自己起來啦,起來有一尺多高,又放下啦。童華龍一進屋燈光就沒有啦,並未留神有後窗戶。這一看見後窗戶自起,童華龍就明白了,由後窗戶縱出,躥房越脊,直奔前面聚義廳而來。殷鳳雲在外面聽後窗戶克哧一聲,就知道人已逃走。

叫丫頭先進屋點燈,一看什麼對象也不短少,單單丟了薰藥、解藥兩個瓶子。婦人正在着急之際,就聽前寨大亂,一片喊殺之聲。早有嘍卒來到後寨報告,前寨老寨主與鏢行的人打上啦,問少奶奶瘟黃藥配了沒有?這時,童華龍出了後寨,直奔前寨,仍奔西配廳而來,站在西配廳房上往下一看,有嘍卒擡着黃三太往大木盆裏一放,原來是殷士興的主意,向老寨主諫言:“鏢行的能人太多,倘若明天往大寨送時,半路被人搶去如何是好?若依小侄愚意,莫如將這五個小卒俱都宰了,割下首級再往大寨送,萬無一失。”蓋溫升一聽,甚爲有理。遂吩咐嘍卒,將西廊檐下五個人俱都割下首級。嘍卒們遂預備大木盆,放在西廊下,先把黃三太搭到木盆之內。黃三太此時如同死人一般,人事不知。有一個嘍卒姓宋名叫宋明,拿起匕首照定三太哽嗓咽喉剁去。就聽卟哧一聲紅光崩現,嘍卒們往聚義廳便跑,原來是童華龍在西配廳上照定殺三太的那個宋明,一弩打去,正中哽嗓咽喉。緊跟着縱下西配廳,手中一對日月龍鳳筆,見麓嶁卒便扎。嘍卒往聚義廳中就跑。老寨主蓋溫升聞聽,勃然大怒,走出聚義廳,與童華龍動手,雙鐗照着童華龍摟頭蓋頂便砸。童華龍往旁邊一閃,雙筆直戮蓋溫升手腕。要論華龍的武學,實在不弱,可是力氣不敵,工夫一大,容蓋溫升縱出圈子外,必然難逃瘟黃錘之苦。童華龍雙筆上下翻飛,戰了十餘回合,蓋溫升尚未能向圈外縱去,但是童華龍此時氣力已然不支。

正在危急之時,就聽聚義廳上一聲痰嗽:“華龍不要着急,老夫勝英來也。”華龍虛點一筆,縱出圈子外。蓋溫升舉目觀看勝爺,勝三爺頭戴鴨尾巾,身穿英雄氅,一派的正氣,真是先聲奪人。就聽衆賊一陣大亂,口中喊道:“勝英來啦!勝英來啦!”蓋溫升喝道:“衆位寨主不要自亂,我特爲戰勝英。”

勝三爺腳踏實地,後面蠻子叫道:“三哥。”勝三爺一回頭,蠻子一揚手,照着勝三爺面上一吹,勝三爺就覺着麻木涼香。

勝三爺心中明白,這必然是解藥。此時蓋溫升約束住了衆寨主,勝三爺說道:“老寨主要知時務,速將翠竹嶺讓與勝某,以免殺人流血。”蓋溫升說道:“勝英你不要以大言欺人,讓給你翠竹嶺卻也不難,我看看你的學業如何?”勝三爺說道:“勝英年衰力弱,手遲眼慢,還有什麼武學?對於九龍山之事,實不得已耳。”蓋溫升說道:“勝英你不用邀買人心!看鐗吧。”雙鐗直奔勝爺而來,扎胸前,掛兩肋。勝三爺揠魚鱗紫金刀接架相還,只一個照面,蓋溫升虛晃一鐗,往外便縱。勝三爺向上便欺,蓋溫升將右手的鐗交於左手,右手的瘟黃錘照定把上叭的一聲,一股青煙,直奔勝三爺面門而來。說時遲那時快,勝三爺的刀已到蓋溫升的脖項,勝三爺見蓋溫升鬍鬚蒼白,不忍加害,魚鱗紫金刀往上一擡將頭巾、壯帽俱都削落,頭皮上微受傷痕。老賊羞惱成怒,手中雙鐗一搖,叫道:“衆位寨主一擁齊上。”衆賊正與勝三爺廝殺,黃三太奪了嘍卒的兵刃,要幫助勝三爺動手。勝三爺擺手說道:“你們只管觀看,不許亂動!老夫獨戰羣賊。”賊人的兵刃往勝三爺跟前一遞,早被勝三爺將兵刃磕飛。一霎時嘍兵帶傷的帶傷,倒下的倒下。前面的受了傷,後面的便逃之乎也。只有益溫升戀戰不走,兩支鐗上取勝三爺的面門,下取勝三爺的小腹。勝爺腳尖滑地閃開了雙鐗,魚鱗紫金刀尖朝下刃朝左向裏一推,奔老賊右腕截來。

老賊欲要躲閃,焉得能夠?魚鱗紫金刀將手腕,勝三爺停刀不前,底下一腳照定老賊的臀部兜來,口中說道:“蓋溫升逃命去吧!”就聽卟咚一聲,栽倒塵埃。衆嘍卒剛要上前搭救,勝三爺已退後去了。此時就見後寨火光沖天,照得通天紅。老賊爬將起來,拾起那雙金鐗,長嘆一聲說道:“天滅我也!獨門絕藝不適用了。此山已難保守,且奔竹筏去歸總寨吧。”衆嘍卒聞聽此言,猶如喪家之犬一般,齊奔北山口水面竹筏而逃。

此時火光燭天,工夫不大,把個四十餘年的山寨,化爲灰燼。

黃三太等由前寨聚義廳找着自己的傢伙。金頭虎賈明要放火焚燒聚義廳,大蠻子說道:“王八羔子,你把聚義廳燒了,咱們在何處存身?這條道路乃是咽喉之路,咱們必須守住,斷絕賊人的歸路。”此時張玉龍也趕到聚義廳,蕭銀龍交了藤子蛇。

蠻子與銀龍看完了山勢,叫衆人搬運石頭,把進山的要路口堵塞,將石頭碼起來有一丈多高。大蠻子、孟金龍、張玉龍、賈明四人把守三峯山翠竹嶺。

勝三爺與黃三太等迴歸菊花村,在王宅吃飯飲酒。聾啞仙師說道:“衆位有好戰的預備廝殺吧!這回必有一場血戰,必須將着勁的人由翠竹嶺調回來。”此時忽有家人回報:“院衙門守備李大老爺,千總王大老爺,帶領五百兵卒前來,要見勝三爺。”勝三爺聞聽不勝之喜,遂迎接出來。把李、王二位老爺讓到東跨院上房屋中,備言得了三峯山翠竹嶺之事,此地險要非常,鏢行人少不能把守,請二位老爺率隊前往換回孟金龍等,以備與九龍山打仗。王、李二位當時辭別勝三爺,蕭銀龍爲引路之人,五六十里地之遙,天至定更來天,已到三峯山翠竹嶺。大蠻子與孟金龍及蕭銀龍等星夜趕回菊花村。一夜無書,第二日晌午之時,有王宅的家人到東跨院回稟:“勝老達官爺,外面來了一位少年,身穿素服,布名帖一封,面遞勝老達官本人,此人自稱是九龍山的寨主,姓白名俊字德華。”勝三爺一聽,遂說道:“有請。”派蕭銀龍、屠士遠、黃三太等出去迎接。勝三爺親自迎到跨院門首,進了東跨院奔北上房。勝三爺讓白少寨主至上房屋上首落座,讓之再再,白俊遂在上首落座。

張玉龍、南俠老王靈、羅文三人俱都躲避,從人獻上茶來。茶罷擱盞,玉麒鱗白俊取出請帖,雙手託着遞與勝三爺,口中說道:“家嚴派晚生前來下帖。”勝三爺接帖觀看,上面寫的是:謹擇九月十七日恭候臺駕光臨,白玉祥頓首百拜。白俊又說道:“家嚴命晚生上達明公,敝山在十二道鋼鐵閘外扎駐水師連營,請你明天赴會。開戰之事,老明公與家父當面議之,家嚴在水師連營,明日準備水酒薄酌,老明公明日赴會,只帶從人一二名足矣。家父決無歹意。”勝三爺手捻銀髯說道:“吾獨自前去亦可,明天至晌午勝英必到水師連營拜望,至午刻如其不到,那就算勝英失信於天下賓朋。”至此,勝三爺吩咐:“預備酒席,吾與二少寨主痛飲一番。”美英雄白俊站起身形,控背躬身,口中說道:“多承明公盛情,家嚴與衆寨主立候迴音,不敢久延,晚生就此告辭。”勝三爺率衆相送到家跨院門首。蕭銀龍與黃三太送出大門,拜別而走。白俊走後,衆人俱都羨慕,身不帶寸鐵,談笑自若,真稱得起將門虎子。聾啞仙師說道:“勝施主常言宴無好宴,會無好會。明天你去的話,當時也不當應允白少寨主,你應當與大衆商議商議。白家父子固無歹意,恐羣小作亂,不能不提防。石施主可願與你勝三哥一同前往吧?”石俊山站起身軀說道:“道兄,我甘心願意。我與勝三哥前往,哪怕白玉祥萬馬千軍,有我石俊山三寸氣在,勝三哥可以高枕無憂。”

十六日一夜無書,十七日清晨早起,大衆用完了酒飯,石俊山借本宅老家人一身衣服,青布的隨風倒,青布大氅,青布舊靴子,把頷下銀髯一揉弄,用毒龍懷杖當柺棍,扮好了之後,當着大衆走了一遭,晃晃悠悠,連咳嗽帶喘。衆位英雄一看,活像一個老家人。聾啞仙師說道:“石施主能將衆位的眼光瞞住,大概九龍山的人,決不能看露了。”石爺說道:“逢場作戲,三哥到那裏就呼我爲勝忠。”勝三爺說道:“如此屈尊賢弟了。”石爺說道:“逢場作戲,有何不可?”二老者將要起身之際,賈七爺站起身形說道:“我應當同勝三哥前往,怎奈九龍山的人,認識我的人太多,所以我不能前去。今願將秋風落葉掃借與大哥一用。遠有毒龍懷杖,近有秋風落葉掃。寶劍尺寸甚短,可以隱在身邊。”蕭銀龍說道:“石大爺下面是套褲,將寶劍插在套褲之內,用繃腿扎住。外有大氅遮蓋,此寶劍一尺餘長,藏在套褲之內,劍把在磕膝蓋外,劍匣用繃腿纏住,外面一點兒也看不見。”弟兄二人一前一後,出了王宅。大衆送出門外。勝三爺與石爺弟兄二人走後,聾啞仙師說道:“列位,自家父子決無他意,怕的是九龍山羣小有計,君子防未然。留下兩位看家,等勝施主的船走後,你我大家隨後坐船追下去,以防不測。倘有風聲草動,他們二位打裏面往外殺,咱們大衆從外面往裏殺。”單說勝三爺與石爺來到九龍山河坡,船家問:“勝三爺你上哪裏去?”勝三爺說道:“今天我要與家人探一探九龍山。”主僕二人上船,二十餘里水面。船離水師營切近,勝三爺捻髯觀看,只見旌旗招展,繡帶飄揚,蜈蚣旗亂擺,皁蓋旗亂翻。旌旗蔽住大小戰船。看得見船桅,看不見船身,大小船桅亞賽高粱地一般。當中有一杆船桅,比別的高有丈許,船桅上面青龍旗飄擺,上面斗大一個白字;南面船桅上一面大旗是十海島曹;水師營北船桅上青龍旗,上書蓮花湖韓。勝三爺正在觀看,就聽水師營鼓響如雷,聲借水音,響成一片。水師營座東朝西,每面十杆門旗,門旗開處,勝三爺往裏一看,乃是九宮八卦連環陣。此陣勝者有進路,敗者有退路,左右有接應躲閃之門。十三層船列於北,十三層船列於南,寨主嘍卒各擎軍刃,真稱得刀槍如麥穗,劍戟似麻林。

老兄弟二人一前一後,看罷多時,暗歎白玉祥實有帥才。正在觀看之際,打水師營撞出一隻飛豹舟,四個水手,年青力壯,搖定花裝櫓,飛豹舟船隻不大,黃澄澄鋥光奪目。船頭上站立二位英雄,左是白義,右是白俊,二位少寨主衣帽整齊,白義是一身藍,白俊是一身灰。飛豹舟行動急快,船頭趕動浪頭,一片白花相似。勝三爺船上的兩個駛船的顏色更變,口中說道:“勝三爺,我們家中都有妻兒老少。這隻船要撞在飛豹舟上,就得人船俱碎。”勝三爺說道:“船家不要驚惶,我們兩下和好了,白寨主請我來的。”石爺在背後視飛豹舟如無物,飛豹舟來到切近,白氏弟兄一看勝三爺這隻船上,兩個水手,一名老家人手拄柺杖,二少寨主低聲叫道:“水手,咱們這隻船,離勝老達官的船三四尺遠便停住。”四個水手俱都是手明眼亮之人,也要賣一手漂亮。船距勝爺的船切近,將錨下於水中,飛豹舟當時打住。二位少寨主控背躬身,叫道:“勝老明公,言而有信,真令人佩服。家嚴派我弟兄前來迎接。”水師連營有攔江鎖、混江輪,你的小船不得入內,請上飛豹舟吧。”勝三爺一提大氅由小船頭往大船上便縱。勝三爺回頭叫道:“勝忠隨我來。”石俊山晃晃悠悠,哈着腰,咳嗽喘息,拄着毒龍懷杖往飛豹舟上便縱,縱到飛豹舟上,假裝立不穩,口稱:“老主公,小人身體遲慢了,幾乎落在水中。”二少寨主由兜囊中取出令字旗一展,叫水手起錨回水師營,船一掉頭,勝三爺與石爺一前一後,站在船頭,二位少寨主俱都站在船後,大少寨主低聲說道:“兄弟你看這位老家人,還真縱過來啦,然而幾乎落於水中。”二少寨主說道:“這樣宴會焉能帶家人前來呢?我看此老藝業不俗,不在勝三爺之下。他那手工夫叫蜜蜂戲花蕊,搖搖擺擺。”哥倆說話的功夫,飛豹舟已進水師營,兩邊廂嘍卒寨主各擎刀槍劍戟,大氣兒都不喘,一語全無。飛豹舟離大龍舟切近,白爺垂手站在船上,捻定銀髯,口中叫道:“勝老明公,真信士也。”此刻剛到辰時,勝老明公即到了。吩咐嘍卒搭跳板伺候。列位,飛豹舟矮,大龍舟高,三尺寬的跳板,三四丈來長,跳板一頭搭飛豹舟上,一頭搭在大龍舟上。白爺說道:“勝老明公請上船來。”大少寨主在頭前帶路,勝三爺在大少寨主之後,石俊山之後是二少寨主白俊,石俊山說道:“主人公,這麼長的跳,顫顫巍巍的,老奴我手眼皆遲。”白二少爺說道:“我在後面扶持着你。”此時勝三爺已然走上大龍舟,白爺命在大龍舟上調擺桌案,大龍舟地勢寬闊,桌案俱都是南繡的圍靠,繡的是團花朵朵。白爺抱拳當胸說道:“明公請上座。”勝三爺說道:“寨主太謙了。”讓之再三,勝三爺坐於賓位,白爺坐於主位。落座之後,自有嘍卒獻過香茶,石俊山站在勝三爺背後,老英雄晃晃悠悠,二目注視衆人。二位少寨主俱都站於白爺背後,石爺護住勝三爺時刻不離左右。

勝三爺端起茶來,聞着異味清香,喝着茶聽背後有人咳嗽,回頭一看正是石爺,九龍山六七千人都鴉雀無聲。勝三爺叫道:“勝忠,你可拜見老寨主。”石爺聞聽,放下毒龍杖,晃晃悠悠奔白爺面前而來,提大氅磕膝點船板,口中說道:“老寨主在上,老奴勝忠拜見老寨主爺。”白爺說道:“這大年紀還跟隨主人?真不容易。”石爺說道:“老奴與我家主人走過幾年鏢,山南海北跟隨我家主人,時刻不離,已二三十年啦。老奴久而久之,殘廢啦。我家主人憐恤老奴,故仍跟隨。”白二少寨主一攙石爺說道:“老人家少禮吧。”石爺說道:“謝過老寨主。”白爺說道:“常言說得好,鳥隨鸞鳳飛騰遠,人伴賢良品自高,老管家雞羣鶴立,必是高明。”白玉祥說至此,叫道:“白俊,你給老管家取二十兩銀子,留老管家買包茶葉喝。”

當時二少寨主下艙,取了一包銀子,遞與石爺。石爺伸手接銀子,請安謝過老寨主,晃晃悠悠走到勝三爺背後一站。此時有嘍卒將茶撤去,擺上上等的筵席,無非是燕窩翅子,雞鴨魚肉,山珍海味之類。二老者飲酒中間,勝三爺看白玉祥恰如帶兵的元帥,白玉祥看勝三爺,那大年紀神光飽滿,二位互起了敬愛之心。二位在酒席之間,談古論今,講了些文韜武略,攻殺戰守,及武學中的奧義,歷代聖賢軼事,當今的人物,白爺問,勝爺答,真是問一答十,對答如流,滔滔不斷。二老者愈說愈親熱,真有相見恨晚之意。不是小人從中蠱惑,二老者在酒席宴前,不難化干戈爲玉帛,可恨爲羣小所慫恿,所以不能言歸於好,以致後來一座銅城鐵壁的九龍山,卒爲勝三爺所破,數十年積蓄,焚燒殆盡,閒言不表。

勝三爺說道:“酒過千盅,終是一醉,勝英有不情之請,前者勝英由十海島中九死一生盜出黃金印,此印未失,非但勝英之幸,亦是老寨主之幸。老寨主乃明末武魁,當然不能與流俗同污,天作孽猶可違,人作孽不可活,非我勝某饒舌,皆因盜印之人狀告勝英,株連九龍山,勝英與九龍山和老寨主何仇何恨?騎虎難下,事實所迫。俗語云,‘豁出一身剮,敢把皇帝打。’此言若出於無學無才之口則可,若出於達人之口,則不可。望老寨主不念舊惡,交出盜印之人,勝英完了官司,大恩大德沒齒不忘,勝英決不敢以血氣之勇,藐視老寨主!老寨主幸三思之。”白玉祥說道:“勝老明公所說俱是金玉之言,玉祥敢不銘佩,但是事已至此,破產傾家,數運使然,九龍山嘍卒寨主死傷三百餘位,哭夫泣子,數日以來不絕於耳,人非草木,誰不心酸?我就這樣將盜印之人交出,何以對死去的嘍卒寨主?我請明公,非爲別事,明日你我水師營中決戰,明公人少,玉祥人多,單打獨鬥,不能以多爲勝,言而有信,如若以多爲勝,白某誓不爲人!老明公單身直人,菊花村中之人必不放心,請老明公即刻回村。我怎樣請的你,我怎樣送你。”

語至此,遂叫二子:“送老明公出水師營,如有攔阻勝老明公者,當時按山法處治。”勝三爺聞聽,知不可以言語了結,遂站起身形說道:“明日午刻,勝英必到貴營,言而有信。”白玉祥抱拳說道:“恕玉祥不能遠送。”勝三爺說道:“老寨主留步。”勝三爺在前,石爺在後,二位少寨主在後相送。白俊懷抱“令”字旗,四人齊上飛豹舟,出了水師營。勝三爺原來的小船仍在原處等候,此時離小船有一丈五六,下底錨打住飛豹舟,勝三爺的小船在東面下錨。白俊說道:“勝老明公請下船吧。”勝三爺一看離着小船還有一丈五六呢,他就叫勝三爺下船,這孩子真叫聰明之中透着壞。勝三爺丹田一提氣,腳尖一點船板,縱上小船。石爺一提大氅,也不喘了,也不咳嗽了,說了一句:“二位少寨主明天再見。”腳尖一點船板,縱上小船,猶如一團棉花落在小船上。二少寨。主說道:“哥哥你看看,有這樣的家人,就這一縱,九龍山能行的就少。”勝三爺面對二位少寨主道了請字。船頭掉動,遂往東而去。走出去有二里之遙,有一隻船由北往南而來,其行甚快,南邊有一隻往北面而來,兩隻船相近,兩船上的水手以篙點船頭,並在一處,將勝三爺小船的去路擋住,由大艙中縱出三個人來,穿青掛皁,每人手中一口三尖兩刃刀,雄赳赳氣昂昂,高聲喊道:“勝英,你往哪裏逃?老寨主不傷你,現有曹氏三傑,豈肯饒老兒的性命?要與我叔父二老寨主報仇!”此時勝三爺的船離這兩隻船也就在四五丈遠,兩個駛船的水手擔驚害怕,早將船打住。勝三爺一看是曹氏三傑,甩大氅要鬥。石爺說道:“勝三哥你作甚?殺雞焉用宰牛刀!小小毛賊,何足道哉?”說罷,抽毒龍懷杖往船幹上一戳,一伸手將劍督嗆啷啷一按,一道寒光,亮出無價寶秋風落葉掃,叫船家撐船奔曹氏三傑的船。船家膽小不敢駛船前進。列位,船家是曹氏三傑的救命星,要將船撐至曹氏三傑的船邊,石爺跳上去,便削瓜切菜的一般,就都給切了。船家不敢駛船前進,石爺頓足說道:“開船,都有我呢。”船家說道:“有你就沒有我們了。”仍是不往前開船,正在此時,由西北來一隻飛豹舟,船頭上站着二位少寨主,令字旗一展,叫道:“曹氏弟兄敢不遵山令嗎?還不回去?”曹氏三傑一看,面上的顏色更變,將船分頭開去。二少寨主說道:“勝老明公,曹氏弟兄不遭山令,我家嚴有言,將你請回,叫他三人當着明公之面,插箭遊營。”勝三爺說道:“我已出水師,些微小事,豈能再回?望二位少寨主替勝英回明老寨主,父兄之仇不共戴天,曹氏三傑爲叔報仇有何不可?不必以山令治罪,告訴三位曹少寨主,明天把刀磨快快的,只要有本事,何難報仇?”語畢,抱拳道謝,白氏弟兄回水師營去了。勝三爺小船走出一里多地,聾啞仙師率衆接應已然等候多時,在大江之中見了面,遂將兩路船並在一處,共四隻船往東河坡而來。

來到東河坡,衆英雄棄舟登岸。

回到菊花村。派人購買吃食、對象、煤米、柴炭、茶葉、點心等一切應用對象。大衆在東跨院房屋中,勝三爺備談曹氏三傑劫殺之事,白家父子怎樣人物,大家吃着晚飯相議,彼衆我寡,白玉祥雖說單打獨鬥,恐羣小從中破壞。諸葛道人說道:“明天我們大家都去,勝三爺是領袖,居於第一隻船上中位,九頭獅子孟凱、震三江蕭傑,叫他們二位在左邊;右邊南俠王靈、紅蓮羅漢弼昆長老兩位道人和火德真君孔華陽,聾啞仙師諸葛山真;最後三位矮爺,登山豹子楊義臣,鑽雲太保賈斌久,震三山夏侯商元,這是第一隻船上的人。第二隻船上,羅興龍、張玉龍、葉承龍、孟金龍、鐵飛龍、高俊龍、蕭銀龍、玉面小白龍方俊仁、混江龍於藍、千里追風仙童華龍;此時羅興龍與張玉龍二人避在當中。第三隻船上,鎮九江屠粲、黃三太等。

共合去了六隻船,有本領的主要人物俱都在前三隻船上,武學稍微差一點的在後三隻船上。”當晚將一切議好,第二日大衆起身,到了江沿按秩序上船,直奔九龍山水師營而來。相隔不遠,只見水師營門旗開處,十二杆大旗列於北,十二杆大旗列於南,就見大龍舟出了水師營,水八寨的船列於南,旱八寨的船列於北,中平八寨的船列於大龍舟之後。白玉祥在船頭上一抱拳,口中說道:“勝老達官,真信實人也。”語畢,令字旗三層,南面兩隻船,北面兩隻船,每船上八個水手,這四隻船並在一處,橫在大龍舟與勝三爺六隻船的當中,錨練鎖鉤環套着,再用彈繩繃住,水手打開船艙,取出紅油漆的欄杆,有二尺多高,六尺多長一塊,船上有卡口,將欄杆俱穩好,又來了三四隻小船,將這四隻大船下了底錨,每一個底錨都有七八百斤,無論起多大的風,船也不能晃搖。然後大船上的東西,俱都運到小船之上,開回水師營。勝三爺的衆賓朋友列於東,九龍山水師營列於西,兩陣對圓。勝三爺共合是六隻船,連水手都算上不到百人;白玉祥水師連營,大小戰船有三五百隻,嘍卒寨主約有五七千名。白寨主在大船上說道:“勝老達官,今天決戰,強存弱亡,就在此一舉,練十年八年武學的人,不要臨敵,刀槍無眼,何必白白送了性命?”說畢,將令字旗交於少寨主白俊之手,遂說道:“有違山規者,無親無疏,當時殺之。”白玉祥甩大氅,問了問十二隻月牙鏢,復又說道:“看傢伙伺候。”兩個小童,橫擡着紫金鏜,單腿點地,遞與白爺,白爺接過了雙鐺,往兩下一分,叫小船送上戰船。勝三爺一看,不由得一怔,萬沒想到主帥先臨敵。勝三爺當時打發人告訴最後小船上的人,將小船騰出一隻來,預備迎戰。小船離勝三爺這隻船不遠時,勝三爺問了問三隻金鏢,甩頭一子。旁邊的道爺叫道:“王大哥您還能看熱鬧麼?他們兩個人要動上手,有句俗言,二虎相鬥必有一傷。”王靈這才叫道:“勝三弟且慢!貧僧先上一場。”語畢,縱上送戰的小船,命水手開船。此時白爺在大戰船上,分雙鐺觀看,小船上送來了一位陀頭老和尚,頭上月牙鑌鐵箍鋥亮,髮髻雪白,飄灑兩肩頭,頷下一部銀髯,根根透肉,背後揹着一對兵刃,好似護手鉤,可是雙月牙兒?

白爺當時未看清楚。王靈的小船已到東船幹,老陀頭一飄身越過欄杆。白爺一看,王靈由東往西而來,二位相距不遠,王靈打問訊,口中念道:“阿彌陀佛,賢弟一向可好?”白爺問道:“老當家的何如人也?”王靈說道:“阿彌陀佛,自己弟兄都不認識了?我乃王靈是也。”白玉祥聞聽,口中唔呦了一聲,風翅紫金鐺插在船板上,遂說道:“老哥哥受小弟一拜。”提腰圍子跪倒身形。南俠伸手相攙,說道:“二十餘年未見賢弟,賢弟老得這般光景了。”白爺說道:“光陰似箭催人老,日月消磨斬將刀。老恩兄到此何干?”王靈口唸“阿彌陀佛”,說道:“賢弟你與愚兄八拜結交,子川亦與愚兄有金蘭之好,金磚不厚,玉瓦不薄,你們二位受人蠱惑,如今弄得騎虎不下。

貧僧不知則可,既知之,焉能袖手旁觀?勝英是當時的英雄,賢弟乃文武奇才。我今前來所爲排解此事,到如今盜印之人,已將雙足捐去,欽差大人的寶印已由九龍山海眼中撈出,盜印之人一到場打官司,破出殘廢之軀,可保賢弟無事,勝英捨命交友屈己從人,賢弟若獻出盜印之人,叫勝英給你磕頭賠禮。

院署公廳盜印之事,決無賢弟之糾葛。勝英雖是保鏢的,欽差大人派他爲此案原辦,當然也能從中爲弟斡旋。”白玉祥說道:“你我弟兄乃是金蘭之好,見面之時我給兄長磕頭。金磚厚,玉瓦薄,我乃山中之寇。勝英有官面的勢力,老恩兄您要叫勝英辦我,又有何難?”語畢,把雙手往自己背後一背,叫道:“老恩兄你就捆吧。”王靈聞聽,向後倒退,叫道:“賢弟,貧僧所爲調處,你這算何意呢?”白玉祥說道:“這是拜兄弟的大義,您要不把我捆上,我與勝英的事,兄長一字別提。兄長你賣了我的水洞石門,我聽說有陀頭和尚王靈,我始終不信,莫說您是我盟兄,就是我父親由白家祖墳裏出來,也了不了這件事。您要是願與勝某出力,動手我奉陪,我認識兄長,這對鳳翅鏜可不認識兄長。兄長就此請吧。”王靈說道:“賢弟你與爲兄一個場面,爲兄好下船啊。”白爺說道:“沒有場面,您要與勝英出力,動手就是場面。”說着話,提鳳翅鏜說道:“我要得罪。”王靈說道:“你要怎樣?愚兄八十餘歲了。”白爺惡狠狠往王靈胸前便扎,王靈一退身,甩雙鏜奔頭上便砸,王靈再一閃身,雙鏜雙鋒貫耳。王靈縮頸藏頭,叫道:“玉祥且慢動手!”伸右手撤出肩頭的跨虎籃,左手提藍布僧袍,割下去有一尺來寬,二尺來長,將僧袍擲於船上,左手再撤左肩的跨虎籃,往船上一劃,口中說道:“咱們倆從此是割袍斷義,畫地絕交。”二位眼看就是一場惡戰。這纔是:屈己從人老勝英,戴罪立功追國寶;恩怨糾葛仇結深,保鏢綠林兩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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