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又起雾了。乳白色的雾气弥漫在山间，周围的景色叫人看不真切。树木、草丛、指示标，这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就好像一个梦境，小鸟这样想道，他就像一个仙人出现在某个人的梦里。

　　在那个人的梦里，他正准备去一个庙观。一座……尚书庙。它隐匿在群山之间，是山间一条拐道的终点。

　　他走到了庙观的门前，仰头看向刻在石头上的“尚书庙”三个大字，纯黑的墨字，是一种手写楷书，但一看就是廉价的工业雕刻品。他们这儿，没什么有名的书法家。

　　庙观的门槛修得格外高，他费力抬起并不常抬高的左腿，迈了进去。这间庙并不破旧，也不新鲜。

　　朱红的柱子支撑着庙观的主殿，那里有两座三米高的古人像，左边的握着卷轴，右边的摸着毛笔。两个人一人横眉冷目，一人冷眼旁观，神态各异。因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小鸟双手合十地拜了拜。能被做成这么高大的神像，一定是了不起的人物吧。他心里想着，又看向被玻璃窗拦住的几座小神像。

　　那是村里常供奉的娘娘，据说求雨很灵的。但人们对娘娘并不好，虽然平时香火供奉，但一到旱季，就把娘娘的真身（也就是尸骨）暴晒在太阳底下，一直到雨下来。

　　小鸟绕了一圈，走出主殿，看向主殿对面燃香的台子。那里零星插了几只燃着的蜡烛和香，应该是刚不久有人来过。可是奇怪，他来的路上，并没有撞见什么人。

　　小鸟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他转过身，对着主殿深深拜了一拜，他有个愿望，不能说，只好向神佛求助。

　　走出庙观的小鸟迎面看见一只狗。它一只狗，悠哉地走了过来，迎面停在他面前。不知怎地，他侧身让开了路。果然，那只狗又抬起脚，悠哉地向庙观走去了。

　　好像他是个还不错的过客，他这样想道。有些好笑地继续往前走，这时走过来的是一个瘸腿的老汉，他冲小鸟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了，也继续往庙观走去。

　　小鸟走出那条岔路，回到了山的主路上，依旧是浓雾弥漫。



　　2

　　没多久，天上浠沥沥地下起雨来。小鸟没有带伞，只能沿着路边的灌木丛缓步回家。

　　把心里的秘密告诉神佛后，果然舒坦了许多。他又一次想到这件事，但没关系，神灵会帮他处理的。他几乎愉快地吹起口哨，是的，就在山间小路上，他哼起了歌。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这太痛苦了，他又放声大哭起来。神灵，鬼知道这世界上有没有神灵。他的梦想啊，他的未来啊，他的爱人呐，全部托付给了神灵。眼下的他，什么也不剩，什么也没有。赤条条的就好像一只初生的鸟，连眼睛都睁不开，更看不见世界是什么模样的。

　　肩膀下的伤口又开始疼痛起来，炎症遇水带来的困扰，令他对雨天与潮湿格外敏感。这不如意的天气里，浓雾像把远山搬了个精光，他渐渐看不清回家的路。

　　于是他停下了脚步，蜷缩在地上，变得越来越小，变得只有一只麻雀大。

　　他是庙里走出的神灵啊，失去人们供奉的力量,他变得越来越虚弱，不得不寻找新的住所。可他走遍了无数的庙，面对的是一群空洞的躯壳。祂们好像都离开了，只有他还留恋人世，不肯散去。

　　又有小鸟发出"叽喳"几声脆鸣，披着雨雾的翅膀，转身像群山飞去。